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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今之计,只有暂时在这里住下,等你脚伤痊愈,再作盘算。”

    渲泄之后,善善回复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澄亮的眼瞳经泪水冲洗而更加清澈,闪烁出智能的光芒,惟有眼、鼻、唇上的红肿泄露了她之前的悲痛。

    岳翕忍不住嫉妒起她的“正常”来,在他心头狂躁吹起的情感风暴仍未止息,她却已然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伏在他怀里哭泣的人儿不是她。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他无精打采地响应。

    善善锐利地看他一眼,觉得他眉眼间的落寞很可疑,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她语音轻快地说:“肚子饿了吧?我再去抓几尾鱼,”忽地,语音停顿,翦水秋眸不自在地望向不远处被她清理出来的一块小空地上烤成焦炭的鱼尸,含糊地咕哝“但不保证烤了后能吃就是了。”

    他听见了,也瞧见了,嘴角轻微地抽搐“你只管抓鱼,烤鱼的事交给我。”

    “你?”她讶异地瞪视他。

    “保证能吃。”他风趣地说。

    “可是”善善仍是无法相信“我以为君子远庖厨是用在你这样的人身上。”

    “我这样的人?”他狐疑在她眼里他是怎样的人。

    “对呀,像你这种翩翩贵公子,怎么会烤鱼呢?”

    他闻言失笑,俏皮地朝她眨眼道:“再怎么样也比养尊处优、娇贵无比的公主多会那么一点吧!”

    “你!”她娇嗔地白他一眼,心中微甜。

    这是两人相处以来,岳翕头一次以一种轻松、调笑的语气对她,仿佛他们是她脸颊臊热了起来。

    岳翕却把她害羞的表情误会成恼意,连忙补救。

    “我是年少时调皮,常和朋友们偷溜出去打猎、捉鱼,才比公主娴熟这种事。我的好友戴玥还常常学他义父定国公的口吻教训我们,‘一个人如果连喂饱自己肚子的本事都没有,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教我们一定要自己生火,把捉到的猎物烤熟。因为是偷溜出去,也没带随从可以使唤,也只好听他的话自立自强了,时间一久,很自然就会这种事。”

    善善听得津津有味,但又觉得他的话有点越描越黑。她无辜地眨着美眸,好像在问,他口中说的“连喂饱自己肚子的本事都没有”的人是不是在指她呀。

    “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岳翕会意到这点,尴尬地解释“就算是说我也没关系。在这之前,我的确从来不曾下厨过呀。”她甜甜一笑“直到自己动手,才发觉原来被我视为再简单不过的烤鱼,其实是这么困难。”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做过。”他为她辩解。

    她耸耸肩,流露出活泼愉悦的一面。

    “我连厨房都没去过呢!不谈这些了。捡干柴时,我找到这个,应该可以拿来当拐杖,你将就用吧。”

    “谢谢。”岳翕将那根粗如手臂,超过五尺长的树枝拿在手上,微一用力便可站起身。

    在善善捉鱼时,他攒木起火,重新搭好烤架两人分工合作下,一顿迟来的早午餐大功告成。善善被烤鱼香味逗得食指大动,顾不得烫便咬了一口,人口的鲜美让她赞不绝口。

    “这不仅是能吃,简直可媲美一流大厨师的手艺了。”

    “过奖了。”岳翕谦逊地回道,与她相视一笑。

    两人就在温馨的气氛下进食,填饱肚子后,商议起往后的行止。

    “既然我们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必须找一个栖身之所。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紧吧?我打算堪察附近的环境,看哪里适合我们住。”

    “有劳公主了。”他抚着受伤的脚,语气无奈。

    这种事本来应该由他来做,却因为脚伤,不但必须仰赖该当受他保护、照顾的芳兰公主,还累她担心他,这对他的男性尊严无异是个打击。

    “你放心,我虽然脚受伤,武功仍在,可以保护得了自己。”他傲然道,不愿她挂心“就算真的遇上我无法应付的事,可以大声呼叫你。”

    “好吧。”

    善善虽然一刻也不愿离开岳翕昨夜的记忆依然深刻地烙印在脑海,越是回想越是惊心。她暗暗捏紧拳头,发誓绝不让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好岳翕!可是若不暂时放下他,如何在天上那一大片乌云化成阵雨前,为两人找到遮风避雨的栖身处?

    “有什么事,要大声叫我喔。”她不放心地交代。

    “好。”

    得到他的承诺之后,善善施展轻功上树,身轻如燕地在枝叶相笼的树林里移动。

    岳翕竖起耳朵专注地捕捉属于她的声音,但由于林内的声音太过繁杂,沙沙作响的风声中还夹杂着鸟儿拍翅声、小动物的移动声、水流泠泠的声响,使得没多久就再也捉不住善善的声音了。

    他颓然地倚着树干坐下,好半晌只是看着光影明灭的空间发呆,思绪不晓得是太过混乱无从整理起,还是根本没什么好想的,竟是一片空白。

    直到一种冷冷的孤寂感袭上心头,周遭虽有各种生动的、热闹的生命在活动,但除了自己外,他感受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气息,就连善善那令人消魂的体香也难以在空气里捕捉了,他不禁感到烦躁、不安了起来。

    这种心情下,时间似乎移动得更为缓慢,有一刻钟了吗?还是更久?他完全无法确定,只是感觉到每个呼吸、每个心跳都好急躁,似乎都在呐喊着同一个名字,善善善善善善怎么还不回来?

    他顿时领悟到自己竟然如此渴望她的陪伴,之前她守护着他时,尚且不觉得。她人一走,周身而来的寂寞立即让他难以忍受,这是以前的他不曾有过的呀。

    以前的他根本不识寂寞的滋味,有时候宁可一个人享受着独处的乐趣,如今却是片刻都难以忍耐。这是因为

    善善!

    在享受过她的陪伴、全然的关注后,他如何忍受她的离开,甚至将她的关注、陪伴全都移到皇帝身上!

    扁是想就觉得椎心刺骨,遑论还要日日夜夜地面对!

    岳翕机灵灵地打着冷颤,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被祁善善所救对他而言或许才是真正地掉进深渊。然而,他却没有再死一次的勇气。人生里有太多的牵绊让他无法自私地抛下一切不管,除了面对将要忍受一辈子的心痛、绝望外,他别无选择。

    “为什么是我?”他无声低吼。在出发往姽方时,意气风发的他没有想过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命运: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下场竟是终生之痛,这样的代价未免太高了。

    然而,懊悔亦无济于事。如果后悔便可以收回感情,他不会感到痛苦。既然如此,他惟有勇敢地面对,独自吞下这个苦果,至于善善

    之前已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她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应该了解到两人在一起只会是场悲剧。一离开这里,她必能放下误托给他的情意,了无牵挂地嫁给皇帝。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期间严格守住两人间的分际,时时提醒自己她是皇帝钦定的皇后,尽管这么做让他痛彻心肺,也一定要办到。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他喃喃念道“此心此情,终要落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但只要善善能幸福,我怎样都可以。”

    黯然的星眸因这份决心而重燃光芒,他深吸口气,入眼的依然是翠绿,却是涛声阵阵、摇撼不停的绿;鼻腔里则弥漫着潮湿的空气。透过遮掩在头上狂舞的浓阴,他看向更高的天际,浓密的灰云涌浮如险恶的潮浪,阴沉得仿佛随时都将化作滂沱大雨。

    他皱起眉,穷尽耳力仍捕捉不到善善的声息,她已经去了许久,早该回来了。

    “善善!”他扯开嗓门叫。

    她说过,只要听见他在喊她,便会响应。

    “善善,善善”喊了十数声,仍等不到她的回答,岳翕心焦如焚。

    就在他打算去找她时,灵敏的耳力好像听到了某种响应,使得他忧虑的心情转为振奋。

    “善善!”他拄着树枝拐杖起身,情不自禁地大喊。

    沁人心脾的馨香同时由淡转浓涌至,一道人影从树上降下,金色的身影恰似一朵金莲,尽管云鬓零乱,却难掩扬溢着兴奋的天然国色。

    “你到底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看到她平安回来虽然很高兴,岳翕仍忍不住埋怨。

    “对不起嘛!”见他神情焦急,显然在担心她,善善不禁感到歉疚,眼中的欣喜却没有减损丝毫“你不知道我发现什么!”

    “我是不知道。”他闷声咕哝。

    “别这样嘛。”她爱娇地斜睨向他,语气不改兴奋“是件好事呢。你听我说喔。所谓登高便能望远,于是我就近找了株最高的树爬上去,才发现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座林海,而我们就在靠近岸边的地方”

    岳翕心中一动“或许我们可以”

    “想都别想!”她气急败坏地喊道,但随即便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凶恶,忙放缓语气解释“我的意思是指崖壁陡峭,就算你没有受伤,要爬上去也是很危险,在你脚伤未愈之前,我们不宜冒险。”

    “这倒对。”岳翕颓丧地点头承认“都怪我受伤,不然也不会连累公主。”

    “不准你这么说!还有我明明听见你刚才喊我善善,怎么现在又喊公主了?岳翕,我说过不强求你什么,但至少在这里时,请你当我是个朋友、伙伴,就是别当我是公主。”

    她真挚的语气、坦率的眼神,都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可是,如果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的身份,要如何管得住这颗痴定她的心!

    岳翕眼底盈满苦涩,但仍勉强扯唇回答:“既然是公主的意思,在下只有谨遵懿旨。”

    “你!”她真想捶他,但现在不是生他气的时候,恼火地瞪他一眼,接着道“现在不跟你计较,还是说正题要紧。老实讲,本来我是打算往林海内查看的。照我估计,这片林海绵延有百公里,周围都有高山环绕,往北过去,好像就是天朝与莽国边界的石林关,那里的地形平缓,如果我们不想攀山越岭离开,往石林关走会是最安全、妥当的路。”

    “原来你想到这么远了。”岳翕感到嘴巴、喉咙里全是苦涩。

    “那也不是我的重点。重点是在我那么做之前,眼睛被一道闪光照得发痛,定睛一瞧,竟是我掉落的宝剑反射出来的光芒。它就插在突出的山壁上,我在拔剑时发现那里有个被树藤遮住的洞口。好奇之下,钻进半了人高的洞口内,里头别有洞天。”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神秘兮兮了起来,接着又说“我想以前一定有人在那里住饼,不过年代久远,积了些灰尘、蛛网,我就是忙着清理那里,才会耽误时间。”

    “我明白了。”

    “岳翕,”她忽然伸手捉住他手,紧盯向他的眸光里闪烁着炽人的烈焰,烧得他心慌意乱“我们现在就去吧。”

    “去哪?”他心头狂跳,两眼都是疑问。

    “去那个山洞呀。”她嗔怪地说“快下雨了。来,我背你走。”说着就要背转过身,将他负在身后,吓得岳翕踉跄地后退。

    “我自己走。”

    善善没好气地转回身瞪他“你不要这么别扭。看,雨点开始落了,再迟一会儿,我俩都成了落汤鸡。何况那个洞口离地有三丈,以你目前的伤势是爬不上去的,到时还不是需我背你。快一点,我们走了。”

    “我”

    “到了这地步,你还要顾忌那些繁文缛节,宁可要我陪你淋雨,也不愿意让我背?”说着,她跺了跺脚,觉得自己就算有再多的耐心也都要被他磨光了。岳翕是个守礼的君子,但过于拘礼反而让人生气,尤其她压根儿就不希望他对她守那些食古不化的礼!“也不想想之前我抱也抱你了,还帮你脱衣服,什么事都做过,你还要怕被我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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