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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架断了两根弦的古筝,就一直横卧在欧阳山的书房里。大概有两个月了吧,欧阳山没去抚过一次琴。也没想着要给它覆盖一块绒布或琴罩,琴板上积起了灰尘,斜斜地看过去,白花花的,似是浮着一层薄薄的霜。
五岁开始习筝,一弹就是五十年!欧阳山的一生,是在琴声中沐浴过来的。他没办法想像,如果他的生活里没有了音乐,那点染他的人生会是什么东西?
书房里静极了,除了空调发出的声音,就只有欧阳山的呼吸声了。一切都是落落的,落落的。他的神情,他的思绪,还有整个的人生,都是落落的。人生的辉煌总是瞬息间的事情,犹如火焰,腾空而起的一霎那,光艳如花,弥漫天空,紧随着,焰火趋弱,以至熄灭。黑暗吞噬了曾经的辉煌!
欧阳山在一家音乐学院担任副院长,在担任这个职务之前一直是教古筝的,当然,也教钢琴或其他的一些乐器。尽管如此,但他在家里,晚饭之后还是坚持弹一个钟头的古筝的。如若哪一天不弹了,他的邻居也会问他:“欧阳老师,昨晚怎么不弹古筝了?”
那晚,欧阳山仍同如前一样,晚饭之后就坐在琴凳上抚琴。妻子梅云推门进来说:“欧阳,别弹了,烦死人了!”吃晚饭的时候,欧阳就发现梅云神色不对,问她又不理人。好在,她平时就没个好脾气,欧阳也习惯了,就随她去。这个时候,她却进来阻止他弹琴。他停止手,不解地望着她。欧阳山原是个非常外向的人,什么话都藏不住。走进婚姻长廊之后,渐渐地就变得内向了。他幽默地说:是婚姻让他学会了沉默!沉默是“经”这本“经”需要时常默默地念。
欧阳山见梅云虎着脸,又下意识地抚了一下琴弦。梅云立即吼叫起来:“烦死了烦死了。”欧阳山说你怎么了?梅云没好气地说:“我给他们气死了?”欧阳山不知道“他们”谁,表情茫然地看着她。她说:“我给单位除名了。”
欧阳山一时反应不过来。梅云说:“我给单位除名了!”欧阳山说为什么?梅云说:“我和刘素娟、林亚芬、白巧珍中午打牌时,迟到了两分钟去上班,就被那个刚调进来的狗屁厂长给除名了!他凭什么除我们的名?上班打牌迟到的又不是我们几个人!真是岂有此理!还说要把这个烂厂子搞好,必须对职工来个大清理。”
梅云见欧阳山不说话,说:“你倒说句话呀!只晓得木桶一样坐着!”
欧阳山说你让我说什么?梅云说:“说什么还用我来教吗?”欧阳山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好说的话,仍旧沉默着,右手指头无意间又碰着了琴弦,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梅云像狮子一样冲着他吼起来:“你浑蛋!你无能!”
欧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这样也好,你那个搪瓷厂早晚会跨掉,不如早一点出来另谋出路。你也不用着急,船到桥头自会直的。梅云说:“直什么呀!你让我这么大年纪到哪去找工作呀?啊?去大酒店洗盘子吗?”
一连三个月呆在家里,梅云快要发疯了。她可是个闲不住的人呐!有一天,林亚芬来找她闲聊,问她找到工作没有?梅云说没有,问林亚芬找到了没有?林亚芬说正准备去做保险员。林亚芬说:“你还担什么心啊?你老公是院长,随便说一声,还怕没你的饭吃?”梅云苦笑了一声:“院长有什么用!再说,我除了做搪瓷品,什么也不会!”林亚芬说:“不会可以学嘛?你可以让你老公教你弹古筝,你不知道吧?现在,外面有许多古筝老师在收学生,生意好得很!我侄女儿也在学,听她说,每节课要交30元钱。每星期一次,每个月四次,一个学生每个月交给老师120元钱。你收十个学生,就是1200元的收入。比起你每个月的450元好多了。你只要在双休日教他们就可以了,又轻松又赚钱,多划算啊!”
梅云一下子听进去了,高兴得不得了,说:“哎呀!林亚芬,你要是早一点来看我就好了,害得我三个月吃不好睡不好。就听你的,我马上就学古筝。我要是挣了钱,忘不了你的。”
那天的晚饭特别丰盛。有欧阳山爱吃的猪手和牛肚,还备了一瓶泸州老窖。
欧阳山进门的时候,梅云亲自接过他手里的包。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欧阳山讶异在心里,耐心地等着她的下一阙戏。梅云说:“欧阳啊,今天特地给你烧了你爱吃的菜,喏,你多吃点。还有酒,喝吧,你爱喝多少就多少。”说完,还给他一包利群香烟。平时,她是断断不让他喝酒,不让他抽烟的。他就纳闷着,低了头吃猪手,吃牛肚,也喝酒。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点烟。很悠闲地靠坐沙上抽烟。梅云主动替他拿的烟缸。梅云说:“欧阳,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欧阳山说:我不在等你说话吗?
梅云穿了一件吊带的粉红色睡裙,把头发盘成一个髻。虽说快到五十岁了,看上去仍很年轻,身体娇小玲珑,不见丝毫的雍肿,那张瓜子脸,还是保持着很好的皮肤。这会儿,她往耳边洒了一点香水,娇娇袅袅地坐到欧阳山身旁,做出一些媚态来。欧阳山感到非常陌生,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推开她的身子说:你说吧,什么事?梅云往他身上靠了靠,说:“其实,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应该说是好事。”于是,她把林亚芬跟她讲的话说了一遍。欧阳山听完之后,觉得非常好笑,梅云根本就没有一根音乐细胞的,她现在竟要学古筝去教学生?这不是明摆着误人子弟么!不行,不能答应她的。梅云遭到拒绝之后,原本晴朗着的脸色,忽地变暗了,暴风雨来了:“欧阳,你浑蛋!你你瞧不起人。你居然这样对待我!好的,你不让我过好日子,我也不让你过好日子。你走着瞧!”
欧阳山无法在家里清清静静地呆一刻了。只要他一回来,梅云就跟他吵闹。他若一弹琴,她就冲进来骂他。他要出门走走,她又不让他出去。出于无奈,他答应她了。他教了一辈子的琴,还没有一个学生像梅云这么笨的。就连最基本的知识也教了无数遍才学会。一首渔舟唱晚,竟然学了大半年!弹好了这首渔舟唱晚,梅云就开始授徒了。她动员林亚芬、刘素娟、白巧珍等人给她物色学生。一个月下来,居然有十二个学生来报名了。其实,这些学生大多是冲着欧阳山的名气而来的。
梅云又去买了五架古筝,星期天一早,她就把琴拿出来,摆放好,等着学生来学琴。平时就收起来,放进琴罩里,竖着靠在卧室的一角。
好在这些学生都没有音乐基础。梅云原先不识谱的,是欧阳山速成的。但要她来教学生识谱,过视唱练耳那一关,那简直是要她的命了。没办法,欧阳山只好把这事包揽下来了,否则,不会有他的清静日子过!梅云自此开始了她现炒现卖的的音乐生涯。这一头,从欧阳山这里学过来,另一头就教给了学生。现今的孩子,大多不太自觉,学一样什么,总是父母在旁边督促,自己主动要学的不多,所以,进程也就不快了。这对梅云来说倒是一件大好事。
那一天,林亚芬又带来了一个叫小桐的女孩子,由她的母亲文欣陪同来的。文欣是中学里的语文老师,非常喜欢音乐,会弹一点钢琴。小桐上幼儿园时,学过一年半的钢琴,所以,也识得简谱与五线谱,视听练耳这一关就不需过了。文欣对梅云说:梅老师,我们母女同时来学古筝,好不好啊?梅云心想:母女都学,双倍的学费,有什么不好,便高兴地说:“好呀好呀,欢迎你们来学呀!”
欧阳山第一次看到文欣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文欣不是那种一眼看上云很漂亮的女人。但听了她的声音,看了她的眼神,还有那种带着点害羞的神情,让人忘不了。欧阳山极少在学生学琴的时候从书房走出来。他不愿看到梅云教学生时那个手忙脚乱的样子。但自从来了文欣与小桐之后,他总要找理由出来,或去沏一壶茶,或去拿一样什么东西。他每次走过客厅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看几眼文欣。文欣颀长而不失丰满的身材,恬静从容的神态,坐在琴凳上是那么地协调,那么地浑然一体。更让人奇怪的是,前后不到半个月,文欣就会弹渔舟唱晚了。是她自己自学的,并不是梅云教她的。如果按照梅云的进程,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弹到渔舟唱晚了。而且弹出来的味道又是如此的不俗,这让欧阳山暗暗地称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欧阳山在心里盼望着星期天下午早点到来?刚过去这个星期天,就在等着下个星期天了。日子就变得越来越漫长了。有一个星期天,文欣那一堂课的上课时间过了四十分钟了,尚未见她们母女俩的影子。快要下课的时候,文欣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她生病了,来不了,请个假。电话是梅云接的,嘴巴上说没事的没事的,心里却心疼那六十元钱没有了。
欧阳山虽在书房里,但听到了文欣不来的消息,心里头就没来由地空旷起来。毫无情绪地坐在靠椅上。好不容易等来的星期天,居然让这么大一个失望占据了。梅云在外面叫他。他不想动。梅云推进门来说:“欧阳,摇指我不会教,你出来帮我一下。”欧阳山仍然没有动静,梅云低了喉咙发着狠说:“欧阳,快出去呀!”
欧阳山百无聊赖地站起来,艰难地绽开一丝笑容,去教孩子们怎么摇指,讲授摇指的种类和方法。梅云说:“你就简单地说一说吧,讲那么多,都把他们讲糊涂掉了。”
欧阳山想:我还不愿意说呢!于是,就草草地讲了一讲,回到书房去了。梅云对孩子们说:“你们就按照刚才欧阳老师教的方法,回去好好地练。下星期天回课的时候,我要一个一个检查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欧阳山失眠了。想着文欣生病的事。她怎么生病了?生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之后,他又摇头笑了,他着什么急呀。不是有她的先生和小桐在么。但如果生的病严重的话,下星期天又来不了了。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活过半百的人了,早就习惯了生活给他带来的那份麻木与平淡,对什么事都起不了劲。一颗心有如多年荒废了的枯井,无波澜可惊的。而文欣的出现,好象给他这口枯井注入了丰盈的生命之水。
那一个星期天,梅云跟林亚芬她们一起到普陀山烧香拜佛去了。去之前关照欧阳山代课。欧阳山爽快地答应了。已经过了上课的时间了,文欣没有出现。欧阳山的心紧起来,随之就痛起来,接着就空了,阔了,脑子里茫然一片。他让孩子们练习摇指,自己则坐在一旁想心事。正在绝望之际,门铃响了。他几乎是冲着去开门的,门外立着文欣,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文欣明显地看到了他的失态,但装作没看到,只说:“欧阳老师,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啊,小桐去外婆家了,来不了。她让我好好学,回去好教她。”欧阳说:没事没事,刚开始上课。小桐这孩子聪明,你点拨她一下就好了。
文欣说:“欧阳老师,这个星期因病请假在家,闲着没事呢,就自己学着弹高山流水,我弹给你听,哪里不对,请你指出来,好不好?”欧阳山忙点头说:好的,好的。你弹,我听。
欧阳山从来没有这么近地靠近过文欣。他闻着她淡淡地体香,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眩晕与冲动。文欣熟练地弹了高山流水,高山之巍峨,江水之滔滔,在她的手下表现得淋漓尽致。欧阳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了,就这么点时间,就会学得这么好。他教了多年的琴,从没有一个学生比得过文欣的。
文欣弹完了,转过头略显羞涩地问欧阳山:“欧阳老师,你给我指一指,哪里还需要注意的?”欧阳山这一刻的思绪早就飞到别处去了,经文欣这一问,才惊醒过来说:哦,你弹得好极了,好极了。
学琴的孩子们一个个回去了。就剩下文欣与欧阳山。文欣原本也是想下了课就走的,欧阳山留住了她,说:文欣,你再等一等,我有事找你。直到孩子们走完,文欣才小心地问:“欧阳老师,你找我有事啊?”
欧阳山轻轻咳了一声,说:“是啊,有事,噢,也没什么事,就是是,文欣,我”
文欣意识到什么了,神态上就不安起来。其实,她也是个明白人,欧阳山的态度她早就看出来了。她也早就看出梅云根本就不是弹琴的料,她也是冲着欧阳山来的。有一次,她在无意之中观看了欧阳山的个人音乐会。他当时既弹钢琴,又弹古筝的,还拉小提琴。古筝的曲子里有高山流水、四合如意、柳青娘还有林冲夜奔。听了他演奏的古筝之后,文欣就想着要跟他学筝。又苦于求学无门,恰巧她同事的朋友林亚芬来小坐,谈起欧阳山老婆在教古筝的事,她马上决定让林亚芬引荐去梅云那儿学筝。她想:有欧阳山在,还怕学不会么!果然,她与小桐第一次来上课时,就发现梅云学的是速成的东西,跟快速面没两样。好在她有耐心,总有一天,会让欧阳老师点拨成金的。同时,文欣也看出了欧阳山与梅云的关系是重山隔海的,说不到一块儿去。他们俩确实不相配。但文欣没往深处想。三年前离婚之后,她就不爱在婚姻上费脑筋,也不愿管别人家的婚姻闲事。而眼前,欧阳山的举止明显地让她感觉到了事情的微妙。
欧阳山为了掩饰什么似地说了一句:“文欣,你坐吧,我弹一曲给你听。你爱听什么?”
文欣说:“高山流水”
欧阳山说:“我也非常喜欢这首曲子。好,你听,我来弹”
一靠近琴,欧阳山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那份儒雅,那份脱俗,与刚才的失态完全不同。双手一搭上琴弦,就分不清他是琴,还是琴是他了。文欣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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