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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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时候，有的君主真是坦率得可爱。

    那个齐宣王就是直肠子一个。这个齐宣王好养士，家里供着不少门客。孟子当时也在他那里做事。说做事是客气的，其实，他是在混饭吃，这么说他不太礼貌，但实际情况确是这样。他想把齐宣王当作一块“试验田”来试验推广他的“王道”政治，故一俟齐宣王得闲，便跟他聊天，聊国家大事。齐宣王也是个急功近利的君主，孟子的“仁政”对他来说太陌生太遥远了，所以每每孟子同他讲些东西时，表面上尽量应付，心里头却是老大的不耐烦。就说：“寡人有疾。”什么病？无非是好乐、好勇、好货、好色而已！

    现在听起来有什么呀！一国之君，好点乐、好点勇、好点货、好点色也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么！然在当时可不得了，一国之主一旦好了点什么，那举国上下还不得跟着“好点什么”？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你国王喜欢小腰肢，哪个女人还敢肥呀！饿也要饿它个小腰肢！国君好乐，全国百姓跟着好乐，那正事儿让谁去干？国君好了勇，老想着去打人家，谁还能不上战场？上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上去，脑袋能不能继续搁在你的脖子上就没人敢担保了；君主好货，难免重徭增赋，百姓们的苦日子就来了也；国王好了色，选尽天下美女，藏于宫中，终日淫溺，荒废国事，从此君王不早朝了，此乃民之殃国之祸呀！

    齐宣王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坦率：寡人有疾。古往今来能有几个人敢于说自己是有病的？即便有病也不说，即便同自己都不说！干么要说呀！怪的是不光是齐宣王说自己有病，那个齐桓公也说自己有病。齐桓公是跟管仲说自己有病的，他说：“寡人有大邪三。不幸好畋。晦夜从禽不及，一；不幸好酒，日夜相继，二；寡人有污行，不幸好色，姊妹有未嫁者，三。”粗粗一看，作为国主，有这三大邪也没啥，但若仔细一想，不得了，你如今是一国之君，怎么出去打猎都不知道时候？天黑了还不肯回宫，那等你回了宫，吃完饭，洗完澡，如此排场下来，还不得到半夜？第二天早朝就起不了床，哪有精神打理政事？这是一；第二条是好酒，图口腹之欲，白天晚上都在餐桌上度过。这齐桓公可不是一般的美食家，简直是有名的饕餮了。一次，他对部下易牙说，我吃过天下美味，惟独人肉没吃过，不知是个啥滋味儿。这易牙就去杀了儿子烧了人肉给他吃。吃到这种地步，应该说是大大地有疾了，亏他还说得出口！最后，他说自己好色，好色到什么程度？没有具体说明，但却说“姊妹有未嫁者”好色便好色罢了，何以会弄得连姊妹嫁不出去？还是不说出来的好，一说出来脸都红了。看样子，这齐桓公的毛病比齐宣王严重多了。

    齐桓公比齐宣王幸运，碰到了管仲，他并没有迎合君主的所好，先作了一番“批评”然后要他慢慢改正过来，你爱好点啥没关系，最要紧的是你要“勤政爱民”有了这一条，你打打猎，喝喝酒，玩玩女人也无妨的。管仲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这里，不来过多地责备桓公的“污行”而是让他在放松的心境之下接受了他的观点。一旦爱了民勤了政，哪还有时间去打猎去喝酒去玩女人呢！这位齐桓公还算争气的，在历史上数起来，他是个很不错的国君。相比之下，齐宣王与齐桓公是令人敬重的，作为一国之主，再怎么有病，不说出来没人会怪你。所幸的是他们说出来了。这比什么都可爱可敬可佩。

    跟古代人比起来，现代人是含蓄多了，所以，也很少有机会能听到类似于“寡人有疾”这样暖人心房的爽快话了。

    但愿，神州天青青，寡人均无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