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最后是一座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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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经意间，就遇见了那座空屋。

    屋已空，意也淡了。四周野草疯长，树木翳翳，很是苍凉。阳光照射在零乱的空屋上面，晃晃地白。有鸟在空屋内外飞舞，有虫在草丛里鸣唱。

    我知道，有一则故事优美地在这里展开，又在这里凄惨地结束了。现在，只剩下没有故事的空屋，在风中，在雨里，渐渐地走向废墟，走向荒芜，走向灭亡。

    我到这个陌生的小城，原是想趁机亲近自然，在那些沟沟水水，山山岭岭中寻找残留在我记忆中的过往旧事，过往旧事里那些令我追慕不已的情节和风景。那天，太阳很好，心情又奇佳，一路朝通往山里的逶迤小径踱去，任风温柔吹拂，凭庄稼的金黄成为我美丽的衣裳。就要上那座小山坡了，很缓的很迷人的小山坡。迎头逢一牧牛老伯，堵住路中央说：“上面有空屋，不要上去！”那口气甚是惊恐，仿佛空屋会吃人一般。他看空屋的表情也很古怪很慌乱。

    我问：“老伯，一座空屋居然这么可怕？”

    老伯说：“你一定是外地人，本地人谁也不敢走到空屋里去。里面常常闹鬼。”

    我一听，觉得好笑，自己就象走进了一则鬼怪故事里，我则成了降鬼英雄了。我是不怕鬼的，径直朝空屋走去。老伯则在后头一个劲地叫喊：“小心！不能去啊！那里真的有鬼啊！”

    真的有鬼？我倒真想来一次他乡遇鬼记，回到都市之后，也好向友朋戚眷述说遇鬼的惊险故事。走上那座小坡，就能整体地看到空屋了，小小的两间，掩在杂草丛中，显得破败凄凉，人去楼空，总是这个样子的。我走进齐腰深的草里，拨开一条路，走到空屋里去，想着鬼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露着狰狞的面目看着我。可是，我找遍了角角落落，就是找不到半个鬼影子。房是两间，一间是卧室；另一间作了厨房。朝南的那间外面另僻了一个空地，原是用作纳凉小憩的，有一方石台子，上有两只紫砂杯子。石台子旁放了两张朽坏的扶椅，石台子左边有一只粘满泥沙的花盆，仔细看去，还相当精致呢。在这个乡野郊外，在这座山坡上造了这么两间房屋，看起来又不象是庄户人家，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所幸，那位老伯心肠好啊！怕我被鬼所害，就在附近守着。我向他招手，他摇摇头不肯过来。我走过去问他：“老伯，这屋原是谁住的呀？”

    老伯说：“从城里逃来的一对男女。他们两人蛮要好的，在这里住了三年半。我们都以为他们是两夫妻。哪里晓得，有一天，来了一伙人，把那个男人抓走了，说他是逃婚逃出来的，家里还有老婆等着他回去。他死也不肯回去，拉住那个女人不放，说我要跟你死在一起。那个女人也说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后来，那个男人被一伙人拉走了，哭得好厉害。这座屋里就剩下这个女人，没过多久，她就病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往生路上走。女人死后，路过空屋的人经常能听到屋里有哭声，哭得很悲惨。大家都怕，不敢走近空屋。大概是那个女人的阴魂不散之故。”

    有一阵风穿过空屋，嗖嗖地吹过来，使人禁不住打寒噤。男女相爱的故事已引不起我的兴致了，然这座空屋却让人徒增伤感。屋里的故事几乎相似，哭与笑，笑与哭，世事大抵不外乎这两者。

    夕阳如血。人生如风。转眼间一切均不复旧模样了。新屋成了旧居，暖巢变为寒窠。原先相爱的人不相爱了，原先不相爱的人后来又相爱了。而屋，总是由满而空，由盈而虚，由闹猛走向冷寂，由鼎盛走向衰落。

    无间中遇到的空屋，让我在这次小游之中得着了一点明白处，那就是人生最后总是一座空屋，空屋里有寒风穿过；空屋外有野草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