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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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飞依然抽泣，却已经慢慢从失去理智里恢复：回去打工是免不了的，只是学费怎么凑够？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电视里说，大学里有助学贷款，专门帮助那些考取了却上大学有困难的学生，这仿佛黑暗中的一根火柴，刹那间点亮林飞的心。“只是不知道这贷款好不好贷，自己够不够资格？”林飞有这点微火作希望，心里稍宽慰了点，开始考虑贷款的问题。刚才和母亲的那番大吵，这时才有了些愧意：母亲也有她的难处啊！自己怎么总那么冲动，只会跟她吵，让她伤透了心！想起刚才说的那些话，怎么好意思再回去见她？

    眼下的路走的好像永无尽头，八月的天空，日头正毒，火辣辣地射在长蛇般的柏油马路上，晒得地面犹如将要熔化的铁板，软烫中又尽是些生硬。林飞这时才发觉自己刚才从家里出来时什么都没带，穿的是背心，脚上是双拖鞋。走在这样的路上，没有丝毫林阴，皮肤已经开始晒得通红。这时已经远离了市区，只有偶尔过往的车辆路过，林飞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林飞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疯狂，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怎么回到几百里外的家乡小城？就凭两条腿走过去，能行吗？怕是明天也不一定走的到。再看这火辣的日头，不说走过去，只消不中暑就是好的了。

    林飞茫无目的的向前走，可又不愿意就这么快放弃自己的反抗。为了不让自己中暑，晕过去都没人理，林飞只好每走一段距离就找些水来，把自己浑身淋湿，把背心浸湿了放在头顶，略降些温度。好在这一路上每隔几公里外便有一座加油站，他就这样一路淋湿着，一路顶着火辣辣的日头，终于走到离家乡小城最近的一个镇子。

    林飞走到一家路边的住户旁，看到一位中年妇女正用自家的轱辘在往院子中间的井里汲水，于是小心问道：“大婶，请问这里走路到市区还要多久？”

    那妇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要走路到市区？这里坐车到市区，都还要两个小时！”

    林飞一听，不禁大为失望。原来他知道，这两座城市之间，如果坐车，统共也才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而自己走了这许多路，折腾了将近一个下午，不过才走了车程的三分之一不到。看看自己，拖鞋因为落进沙子，脚已经磨出血痕;浑身晒得通红，已经有些酱紫色，而这个时候，双腿也已走得极疼，中午是突然跑出来的，又累又饿，真的是再没力气继续前进了。林飞不好受那妇女的好奇和盘问，要了瓢水喝后，开始考虑怎么办来。

    林飞勉强又走了一阵子，穿过刚才那个集镇，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加油站来。这加油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洗手池的自来水管还能用。加油站好像初建起不久，粉刷的簇新，高大的梁顶衬托的林飞的小身体在这里显得更加孱弱瘦小，林飞喝完了水没再把衣服打湿，日头已经开始向西斜了。他就坐在洗手池的平台上稍事休息一下，腿已经疼的几乎迈不动。这时从田野的两头刮过来一阵凉风，竟然吹得微湿的身体有些发抖。如此广阔的天地中，竟然没有一个栖身之处！林飞想着自己今天落得个如此颓唐田地，都怪自己太冲动失去理性。

    正在感到忏悔时，加油站前停下来一辆中巴，下来了几个乘客。这时中巴的售票的一个小伙子冲林飞喊着：“到市区了啊！最后一班，到底走不走？”林飞一听是到市区，来了精神，赶忙从台子上跳下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回林飞走来的方向，并不是他想去的家乡小城，失望之极。可是眼见得这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他想凭意气用事走回家乡小城的“反抗计划”根本不可能，彻底宣告破产。林飞还不知道他这一跑会把林妈妈气成什么样子，心里的怨恨渐渐转为一丝担心和后怕“——母亲有高血压，会不会被自己气出什么问题？”

    这担心终于经不起售票小伙子的催促和唆导，左右一想，林飞心里一横，母子哪有隔夜仇？既然已经确定依靠学校助学贷款上学，那就不必再怪母亲不能理解，反正这学是自己想上的，学费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反而是自己过于冲动让事情变得这么不可调和。于是准备向母亲低头，先回家，到了开学自己再去解决学费和贷款的问题。终于拿定主意，一只脚于是踏上回程的汽车，也正式宣告林飞有生来的第一“离家出走”彻底失败。

    汽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达了林飞家的店门口，林飞下车看到只有弟弟林阳留在店里，也不及跟他言语，先从抽屉里拿了三块钱递给售票员，然后才小声问林阳：“妈呢？是不是气坏了？”

    林阳中午看到自己大哥和母亲吵成那个样子，还没来得及相劝就看大哥扭头就跑了，又看母亲后来在家里饭也吃不下，在那低头落泪，心里开始很怪大哥，可是一看林飞那副模样：一个下午已经让林飞晒得像个黑包公，而且衣衫不整面色也一下子好像憔悴了好几岁。于是又不好再骂他，只指着店铺的阁楼上层说道：“没吃饭，在上面睡了。”又指着厨房的饭菜说：“都跟你留着呢！”

    林飞满面羞愧，想自己做大哥的竟然还不如弟弟懂事，一时无话。这时住在林飞隔壁，也是做生意的，林飞的干妈看见林飞回来，显然已经知道了中午的事情。干妈培养了个研究生儿子和大款女儿，说话向来是有些居高临下导师般的味道，批评林飞道：“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一点控制自己的脾气性格，难怪你妈不想供你上学了！”林飞更加为自己的冲动羞愧，低了头没有说话，——折腾了这一下午这教训还不是自找的！干妈看林飞一下午搞成那副模样，也有些心疼，不忍再说他，于是冲阁楼上的林飞妈妈喊道：“林飞他妈，林飞已经回来了，也不用再生气了，——母子哪有隔夜仇！中午那么大太阳跑出去，真要是儿子今天下午中了暑或者出点什么事，看你怎么下得了那个心！——走时也不去拉一下，就任他跑这么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