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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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区门前的街道旁，种着一种不起眼的树。它不像杨柳，在初春绽出嫩绿的枝芽，给人带来无边的欣喜；它也不像梧桐，在夏天擎举如茵的华盖，给人送来惬意的清凉；它甚至不如榆槐，以一串串榆钱儿、一簇簇槐花，装点一个季节，即便到了秋天，脱光叶子，也给人一种个性鲜明的痛快。它总是立在哪里，不温不火。冬天，风漫起尘土，叶子上落了一层灰，天色灰蒙蒙的，一溜两旁的树，也灰蒙蒙的，让人不由发出无精打采的嗟叹。

    有一年冬天的傍晚，我下班回家，快到门口时，正赶上对面中学放学，学生们嘁嘁喳喳往外出，一派热闹的景象。而这时，空中更发生壮观的一幕。一群群小麻雀，盘桓着，俯冲着往一棵树上钻，接着又是一群群，几百只、上千只箭子一样冲向临近的树端。它们井然有序的模样，想必是要召开一个重要会议，而它们嘁嘁喳喳、欢快的样子，倒好像是要举行一个盛大的集会。“鸟儿，是开在冬天树上的花朵。”多么美妙形象的比喻，我痴痴地站在那里，不由看得心潮澎湃。

    而到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种天天见面的树，我连名字还不知道。我向同事描述树的形状，叶子概况，他们极认真地听了，思索了，但最后还是笑着坦言弄不准。这仿佛成了我的一桩心事。我们这条街道，有着一个古色雅致的名字，还是市内繁华路段，也许是一种名贵的树。于是折了一小节枝子，拿到办公室里。一位年长的同事，端详一会儿，便呵呵笑了：我当是什么稀罕物呢。

    我也有点沮丧了。刚刚升腾起的一点热情，灰烬一样慢慢熄灭。原来，它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冬青。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在饭桌上向爱人抱怨它们的灰头土脸。爱人举起手中的筷子，半天不动。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比正常筷子长一截嘛。他仍示意我看，我说，上面有烙画？说起来，烙画、独玉，黄牛被称南阳三大宝。筷子上通过独特工艺烙上的人物、山水、花鸟等图案，形象逼真，典雅精美。关键问题是，筷子不仅仅好看，也特别耐用。爱人诡秘地说，你知道烙画筷子使用的什么材质？就是冬青木啊。

    这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对它们有些关注了。可它们似乎天生平淡，素面朝天，慢慢地，你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夏天的夜晚，沿着马路散步，走着走着，忽然就站住了。有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过来，我辨认风的方向，真像桂花或夜来香的味道。一抬头，竟吃了一惊。满树都是繁密细小的白花儿。风过处，洒落地上的，犹如一颗颗的小米粒儿。平日单薄索然的冬青树，在夜色里，花姿娇美，显得格外饱满而生动。

    素日里，我喜欢花草树木，但认识的品种实在有限。与冬青树的相遇相识更是一波三折。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没有一种草木不会开花，而每一种花朵也是一种草木。我们厚此薄彼，常常出于喜爱，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出于无知和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