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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形态因特权而掠夺的奢靡;酒吧,不仅为奢靡提供了展览高雅身价的场所,也构成某种“语义场”颠覆了危险的革命话语,避免了尴尬的政治言论,而单向度地驶入欲望层面。

    诚如许纪霖先生所言,上海的酒吧从不像欧洲那样走进日常生活,它只是“文化贵族的身份验证”把它解释成左派摇篮是不恰当的;以左派为标尺,否定老上海的其他场景更不恰当。但我绝不是说1930年代的酒吧常客(包括左派)全是富人——粗暴的阶级划分很愚蠢。我想说的是,当革命话语权将酒吧视作资产阶级的腐朽垃圾时,他们极不诚实地掩盖了如下事实:那些以启蒙者姿态活跃在酒吧的青年左派,很可能是先锋艺术家;而当国家权力借助商业资本标榜酒吧的先锋概念时,他们又极不诚实地剥离了政治性、公共性。

    如前所述,这是必然的。1949年-1976年的“反现代性的现代化”严重受挫,得到改写的现代化标准隐约指向1949年(至少是1966年)前的道路,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延续资格构成威胁。为了垄断历史合法性,国家权力拿“政治标准”抵抗1930年代的入侵;为了获取现实合法性,它又伪装成全球化的欢迎者。吧台四周的陈设意味深长地呈现了后一点:背后的陈列架里摆满各式洋酒,滴酒未动或几近见底;台面上排列着精致酒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杂乱张挂的照片、图片;boy或girl迷惘冷漠的眼神至于第一点,国家权力则由“不在场”予以巧妙呈现:通过“大众”“平等”等包装,仁爱部不直接现身,真理部则与大众的放纵和狂欢达成妥协。本雅明在可技术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指出:“法西斯主义试图组织新生的无产阶级大众,却并不触动他们所要求消灭的所有制关系。法西斯主义将大众获得表达(当然绝不是获得权利)看作为它的机会。大众有权改变所有制关系;法西斯主义试图以维护所有制关系为条件让他们有所表达。这样,法西斯主义最终是要将政治审美化。它以领袖崇拜强迫大众屈膝伏地,与对大众的这种压制相一致的是对机器的压制,即机器应为生产膜拜价值服务。”只要改动个别字眼,例如以“中产阶级生活方式”替换“领袖”这段话完全适用于描述国家权力、商业资本和酒吧之间的联系。

    讽刺的是,酒吧情调既成功背叛了它执意回避的东西,也瓦解了它执意重建的东西。道理很简单。我坐在酒吧里,身旁的一切都是怀旧的,窗外的景象则不停地将我拉回现实。但那种“旧”无非是做出来的,是不折不扣的技术复制品。而且贵得出奇的价格,总是暴露了商业利润这一显然与眼前氛围相悖的企图。

    当然,消费主义的确能稀释伪崇高——当切格瓦拉财神似的贴到酒吧的大门上,而身着印有切格瓦拉头像t恤的青年慵懒地前来开启,开合之际两张脸庞莫名一笑,稀释效用便格外扎眼。不过且慢高兴,因为一旦国家权力和商业资本携手,稀释即走向反面。从某种角度说,切格瓦拉热不过和红色歌曲热、红卫兵餐厅热一样,首先满足了老人们失落了的乌托邦梦幻,其次满足了青年们意淫的暴力革命。这种腔调非常像酒吧里令人眼花缭乱的饮品:天使之吻、意乱情迷、一见钟情等等。它们不外乎是白兰地、威士忌、碳酸饮料等东西不伦不类的混合物,却取了引人眼球的名目。所以,酒吧情调虚拟(不管向左还是向右)的历史无法真正同现实进行融汇、对望;扭曲的异域氛围无法真正同本土形成碰撞、交错。这也决定了,上海的酒吧始终是“非民间性”“非公共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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