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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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百年来，不曾消失过的是故事。它在不停地讲述，讲述人类与这世界的关系，讲述人们之间的关系。它记录了逝去的人们曾经如何在这同一片土地上挣扎、奋斗、欢笑、哭泣，它记录了曾经与我们同等鲜活的生命如何爱，如何恨，如何渴望，如何放弃。几千年前的英雄仍然使我们热血沸腾，美人情怀使我们惆怅，小丑令我们捧腹，这是因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之中并且紧密联系在一起。我们是历史的人，我们是父亲的儿子，奶奶的孙子，祖先的后代，没有死去的人，就没有活着的人，我们血液中承载着无法抛却的过去的人的秉质与痕迹。

    “太阳之下，没有什么新鲜事。”这似乎让人觉得，千百年来，人类讲述的是同样的一个故事。人类似乎从来在演绎同样一个故事。一个人出生、童年、少年、青年、成年，然后老去直至死亡。这中间玩耍、恋爱、生育，不断地去证明什么，去显示什么，去追求什么，去克服什么，去征服什么；去劳作，去思考，去感受，去爱，去恨，去同情，去爱恨交织；还要哭，还要笑，还要哭笑不得；幸运的人有一天尚且能够平静地面对消亡，倒霉的家伙最后还要面对可怕的幻灭，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东西。

    但人类演绎的又何尝是一个相同的故事。同样的一个男人对一个世界的征服，同样的一个基本故事结构之下，又有何其多的不同且细微的特征。我们的祖先更多的是用征服外在的世界，脚下的大地来显示其无比的勇敢与力量。祖先的后代我们更多的企图先来征服自己的内心而获得最终的解放与胜利。同样的男女相爱，在我们的祖先那里，事情简洁而且淳朴了许多，而到我们的身上，情感似乎愈发深入、细致、复杂到了内部无法测量的深度。同样的表象之下，同样的故事，所蕴含的情感的度与质已然不同，表明了一点最为朴素的事实：毕竟我们已然不再是我门祖先同样的人，我们在朝前发展。

    有人说故事才是世界的组成，这才叫人听起来心惊，可是转念一想，何尝不是如此。人生百年，除了故事，我们还能留下什么。一切在故事里完结，一切在故事里成就，一切在故事里永垂不朽。故事最生动的纪录了人余人之间的关系。故事是最鲜活的历史，离开了故事，历史將无所表述。这里需要澄清的一点是，历史的事件是与故事不同的。在大多数的历史事件中，故事已经被无情以及悄无声息的抹去。这是群体的胜利，却是个体的悲哀。历史是冷冰冰的，而故事是温情脉脉的，历史让人看见事态的走向，却让个体生命在其之中淹没。司马迁的史记之所以千百年后仍旧让人在读之时不免掩卷而哭而笑而拍案而起，大部分的原因还是那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生动的故事，我们看见了一个个如我们一样鲜活的生命在其中欢喜雀跃，愁苦断肠，抑或是浩气冲天，激情四射。

    故事的主角是人。是人与宇宙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是人与人爱与狠爱恨交加的碰撞，更加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缠绵往复平淡或者火热的激情演绎。结构主义所讲的所有的人间故事都是重复的，在这一层含义上，是千真万确的。谁有见过别样的故事，那里没有男人，没有女人，也没有天地恩怨，没有爱恨缠绵。我们走在前人的路上，车辙过处，早就浸漫了无数的故事。那是我们的父母，那是我们的先人。到底是谁在哭，谁在笑，到底是我们，还是我们之前的他们。喜悦有多么新鲜，悲伤又有多么的特别，可能故事最大的好处也在于让所有人的心路历程大白与阳光之下，让所有的人互相了解，互相慰藉。痛不再孤单，欢乐不再独自。所以有人说，世上唯一可以救人的就是故事，也是不夸大的，想那基督的福音，佛组的经文，何尝又不是一样的故事。

    自己的故事，并非属于自己。它是属于宇宙的，属于造物主的，也是属于全天下人的。而讲述创作自己故事的人却是以自己为中心，自己是起了很大作用的。这个作用的大小是不可量化的。因为大家的故事是同时开展的，同时发生的。你的故事里有我，我得故事里有你，究竟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还是大家一块决定的。谁也没办法把自己的故事独自完成。谁也没办法逃出别人的故事。而且还是，逃不出死去的人的纠缠与还未降生的人的牵挂。时空广阔，天下无涯，故事里，我们一同在游走。恺撒与你，耶稣与我，西施与她，说说究竟有没有关系。

    故事既然发生，总有如人愿与不如人愿之分。这是最无奈何的事情。可能我们所有要做的也只是守住自己。无论悲欢离合，都坦然受之。可是毕竟我们在故事中扮演一个角色，那么正如前人所讲，用爱，同情，以及对知识的追求为准则去演绎我们或许美好或许悲伤的故事吧，因为我们把握住的只是做了一个清白干净的凡人，就这一点，对于一个人而言，也就够了。那么对于用文字试图重复这个故事的人呢，恐怕同样的原则也是适用，没有了爱，同情与对知识（真理）的追求，注定了那故事是不能给人安慰与温暖的，也注定了那故事是对于其他人毫无价值的。

    人终究要腐朽，故事却永垂不朽。赞美故事，赞美故事里曾经存活与正在存活的人。

    2004。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