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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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家在农村，家里养了一条狗。在我记忆中，那条狗非常聪明，姐姐非常喜欢它，一有空便逗它玩，训练它如何坐下、趴下，从地上一跃跳到炕上。可父亲看待它的态度好象就不大一样，我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年是把那条狗也算入生产劳动工具之内的。他并不认为狗是用来逗人开心解闷的，它必须履行它的职责，那就是看门。每天早上一家人要出门到地里去劳动的时候，那条可怜的狗总是不愿意独自呆在家里，所以家里人刚抄起工具要出发的时候，它便早早地溜到门外去了，眼巴巴地希望能和大家呆在一起。姐姐、母亲这时候便非常同情又爱惜狗。可每一次父亲抄起一条棍子，打得那条狗哇哇地乱叫，乖乖地回去看门了。我们一家人出发的时候，回头便看见那条狗趴在墙内的草垛上，黯然神伤。

    后来，有一次那狗不小心，吃了老鼠药，非常痛苦地挣扎之后死去了。姐姐与母亲都哭了，我非常惊讶地发现父亲居然也因为那条狗的死而有难过的神情。可以说是非常震惊。我想起他曾经那么发狠地满院子地追着打那条狗的情景，我曾经以为他只是把那条狗当作一件物什，比如一张桌子或者一个吃饭的碗，并没有把它当作一条生命来看待。可是那天我看着他的表情，我才知道，他对那条狗怀着不亚于姐姐与母亲的深厚感情。只不过他表现爱的方式不同，他看待狗的角度不同罢了。

    从父亲那里，我被悄无声息地培植了一种看待狗的方式，表现爱的方式，以及对爱本身的一种理解。那就是狗就是看门的，它只有尽好它的职责，才值得我们去爱。

    这一切都是1980年左右的事。那时侯家里很穷，日子很苦。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这世界已变了模样，对待狗的方式即是其一。

    西方有句俗言叫做“我越了解人，我越热爱狗。”我最不喜欢愤世嫉俗的人或者如此看待世界的眼光，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人。而且我总觉得，过度热爱狗的人往往是不想爱人的。

    这样的场景你肯定很多次见到过：一女主人引领着她的狗在街上走，那狗实在是太小了，一个很矮的台阶就让它摔了一跤，于是那女主人不由惊呼一声：哎呀！同时脸上做出心疼状，恨不能把它搀扶起来之后再怎么亲热一番之后才能补偿其伤痛之势。每到此种情景下，我就立马想到另一场景：但若不是狗，而是一个乞丐老太太，另外身上还有些脏乱、异味，哪怕一个跟斗摔个头破血流，恐怕那爱狗的女人也不会去搀扶她一把的，大多的情况只是掩面而过，甚至不愿直视其场景。

    一个人如果真的有爱心，有爱人的需求与被爱的需求，那么这爱是最早传递于周围的人的。让离他最近的人，让与他最亲的人最早最深最真地感知到这爱。如果他爱的力量还无从释放，便可以波及更大的范围，影响更多的人。可是如果与你相处的人都感受不到那爱，那么爱狗岂不是一种笑话？更坚决地说，是伪善。我的建议就是，如果一个人在狗身上表现出过多的爱（形式的），尽量远离他，他很可能是一个伪善的人。

    谁曾经说过那么一句话：但凡脱离实际劳动的女人，无论表面上看来多么高贵，其社会地位是低下的。这里讲的是女人，但我愿意将此引申到狗。一条脱离了它最初的职能——看门的狗，它的死去是很难唤起父亲那类性格的人的惋惜的。

    所以说，现今，狗的悲哀在于它再也不能够作为有独立职能、有价值的实体的形式出现了。它已经不再是人们生产生活中的生产工具和看家好手，它只能以人的依附物的形式出现，它更多地象征着那些空虚乏味无力苍白的现代都市人的情感。它与主人的交流是单向的，它是主人单向情感流泄的塑造物。高兴了，主人逗逗你；生气了，一边去。当人们发现爱人是如此困难，如此地伤人的时候，人们往往选择地不是更宽容更深厚地去爱人，而是去爱狗。这样，主动权便永远在你手里，爱由我，不爱由我，狗奈我何？

    爱狗易，爱人难呀。与一个人打交道，必然是双向的交流，而且反馈的形式更为复杂多变。中国人讲：“一斗米养仇人，一碗米养恩人。”可是如果是狗的话，一斗米肯定养出更为听话的狗。所以爱人面临着许多的问题：猜疑、埋怨、口角、矛盾，甚至伤心、痛心。爱总是与恨结伴而行的，故而有时候爱还会引出刻骨铭心的恨。但也就是在这种两难的情境前，我们更应该慎重选择、勇敢地选择，去爱狗还是爱人？

    最近好多同事与我介绍女朋友，他们屡屡问我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每次我都无言以对。但静心一想，我倒也有答案，那就是她把她的爱心用到该用的地方上了，哪怕为此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或伤心，所以她完全不必要在小狗小猫身上去一厢情愿地倾注自己的爱了。她爱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邻居、同事，她内心因为这实在的爱或痛苦或幸福却真实而满足，所以完全没必要因为一条狗摔一个跟斗而大惊失色。

    从一个人对待狗的态度，是不难看出一个人对待人的态度吧！再次提醒：小心那些在狗身上滥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