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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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诗歌可以写成电影一样。这就是叙述带给现代诗歌的新的力量和终极目标。

    电影，作为现代社会带给现代人的艺术形式，她具有之前所有艺术形式都不可能达到的最全面，最直接，最丰富的表现能力。语言，画面，声音，还有人物形象，这些分别在各个艺术领域独领风骚的艺术元素，在电影里得到了空前的融合。至少，这种融合的可能性比任何一种艺术形式更具可操作性。语言不足以表达的，可以用画面表达，画面不足以表达的，可以用音乐表达，而所有这些感觉和情绪、思想和情感都无法被语言、画面、音乐所表达完整的，可以通过人物形象和演员成功的表演达到更加完美的呈现。如果现代人现代社会还有史诗的话，电影肯定是这种人类史诗精神最重要的一个载体。

    人类最伟大的作品，绝对不是个人的产品。金字塔。长城。宇宙飞船。那是几万人，经过多少年才完成的。一首诗，一幅画，一曲音乐，都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作品。电影却可以是几百人，几千人，甚至是几万人的作品。一首诗的欣赏者只是在那极短的时间里被恍惚一下，而电影（也包括电视）则可以窃取一个人一生的时光（存在着这样的一个可能性）。更不用提电影的受众面——雅俗共赏，老小咸宜。

    在电影这个艺术形式出来之前，语言艺术无疑是人类最具表现力的艺术形式，尤其是诗歌艺术。这不仅仅因为语言艺术有着天然的材料优势——语言的交流能力和传递能力，而且还因为语言的超越时间掌控时间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语言艺术在时间中流传的长度和宽度远远大于其他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但电影一出来，宽度上显然就无法相比，一部电影出来之后，成千上万，甚至上亿的观众会涌现出来。长度上，由于现代技术的不断发展，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语言艺术所具有的天然的时间上的优势将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

    阅读电影，是现代人的必修课。阅读电影，也是现代诗人必须学会的一种语言才能。电影，基本上是一种叙述的产物，人类习惯了的抒情只是一小段一小段地包含在整个叙述中。这种叙述的终极目的并不是抒发感情，表达思想，而是在叙述的过程中呼唤你加入。这种加入，并不是如古典诗歌美学所宣扬的“意境和留白”期待读者的再创造，而是唤醒你的感官，你的情感和你的思想，总之是你的全部实实在在的生命。是你这样实实在在的生命去体验电影里那段虚拟的时间里另一些虚拟的人的虚拟的生命过程。

    如果我们的现代诗歌也能在叙述里建立起这样一段在虚拟的时间里一些虚拟的生命过程，呈现出某种艺术的真实（电影的表演无论如何拙劣，也同时呈现了一种艺术的真实——已经存在了。）那么这种诗歌的叙述就会形成一种力量，使读者陷入其中。在这样的诗歌中，显然，宣扬理念和真理是次要的，不是目的，重要的就是呈现了一种生命的鲜活的真实的状态。好的电影也是这样。你去阅读周渔的火车。好的诗歌更是这样，例如商略的献给尘世中的姐姐。说到商略的这首诗歌。你看她根本没有长着一张诗歌的脸，她不是分行排列，但她确实是真正的现代诗歌。她的每一节主要呈现的只有画面，声音和人物，她不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真理。但你会被她内在生命力量所撬翻的关于各种画面、声音和人物的行为的语言亮度所迷醉。那是生命的亮度。就象在周渔的火车里被周渔的痴，媚和激情所打动，而不在乎社会的道德尺度和现实存在的可能性。

    所以，我觉得，叙述带给现代诗歌的影响和前景是极其深远和宏大的。也许，抒情的时代已经在一步步谢幕，即使存在，也只是如中国古典诗歌那样空有其壳了；再完美的抒情诗歌，我想，恐怕也无法超过俄罗斯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中叶前后的抒情诗。而西方庞德以降的现代诗歌，除了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对语言和潜意识的挖掘以外，其实质的努力方向也是在屏弃大量抒情成分而代之以不断精确的叙述。他们对语言和意象的讲究，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更精确地更冷静地把这一场世纪大叙述进行到底。

    如果把现代诗歌写得象电影一样好看，我们还会怀疑现代诗歌找不到读者，还会怀疑现代诗歌将会死亡，诅咒要“饿死诗人”吗？

    2006-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