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城市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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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住过的最高的地方，是在一个二十层上，二十层的高度怎么来形容呢，形象一点，就是俯视下去汽车刚刚好变成玩具车大小的模样的高度。再往阔远一点，就是你的视野也许便能扫过小半个城市的意思。

    以前也走过一些地方，不是很多，也没有出去过山东去望望他乡的味道，只是周转于黄河之堤，渤海之边等等年轻活跃的城市。最后没有意料，终究来到了这个齐国的故都来，这故都却真是故都，天空时常像是搓皱的报纸，压在眼帘子前，叫人喘不出新鲜气来，所以，叫我第一次在老气横秋这个词上，对他动了心思。

    一边说他老气横秋，还要一边琢磨着宽慰他这实在不是我想要贬低他什么，毕竟这个城市是唯一一个纵容了我的城市。他虽没给我最广的空间和视野，却分享了一颗最为自由的心给我，在我来到大学，成为现在这个自由人的时候。

    只是这老气横秋只在于形容他并没有之前去过的城市那样多空灵的水，虽也见过水库，也看过小河，却还是荡漾不出更年轻的姿色。你看黄河虽然质浊，但是却有奔腾入海的少年意气。你看海水虽然咸苦，深海宁静，但是浅滩上却可以看到那些少年一样的海浪，追的那海砂、海藻和小鱼虾蟹慌不择路，那层层的浪花从不肯慢些下来，时时拍得了一个虎虎生威出来。

    但是我想这长者一样的城市或许是个父亲。我曾经登高望远，在我本以为自己已经熟悉他所拥有的每处建筑，走过了他所铺设的大部分道路的时候。那时在我高处远远的望他，整个城市的半径都收在眼里了，我眼中曾经宽阔的马路现在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到处都是格子，格子房，格子窗，里面装着许许多多像我一样需要格子来庇护的人们。于是就在那一瞬，我突然意识到这城市从来都不是它，也不是她，而是他，是个生在鲁中的山东汉子，是个伟岸的父亲。这父亲早已不再有少年羞涩的笑容，他有的是一张沉稳的脸。他为孩子承担了太多的如晦风雨，他为孩子铺设了纵纵横横道路蜿蜒，他将黑发搁浅，阖起疲倦，压坏了肩，却依然把孩子们拥在最最结实的怀抱里。

    沈从文先生说：水有水的灵动，山有山的沉稳。他却着实生了一副伟岸的身板，走个步子都能风声水起。就这样的他扛起众人和这世界的喧嚣、疲惫、繁荣和昌盛，虽然他不言不语，但是我却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这次，我在睡梦中醒了，站在窗前，夜里的寒气穿过窗子包围了我的身体，我看这老父一样的城市暴露在这寒冷的天盖之下，不时有几辆车走过，路边有几个散落的人类，大部分的格子都安静的灭了灯光，只有那些路灯还在寒夜里咬紧了牙齿，坚守在稀稀落落的人们身边，那是他预先备好的最为忠实的看守。这稀落的行人和车，是他均匀的喘息里不忘的心事。

    再过不久，他将醒来在明日的天光之下，想这寒夜不要更冷了，任何人也不要再有喧哗，行人安静的走路，车辆也不要再鸣笛，也请那些闪烁不定的霓虹眯起夜里分外明亮的眼睛，因为我的城市睡着了。我们操劳的老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