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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令人难忘的经验。她已不会再因进错货物而一筹莫展,懦弱的抱着丈夫的牌位埋头痛哭;也不会在发现零用金严重短少后,心再大乱地躲进商店的浴室暗自饮泣。

    所有曾经轻易使她流泪的紊乱,皆已步上就道,在她的掌控中井然有序地运作着。

    每年丈夫的忌日,尤香琳会允许自己哭一坎,为了心爱的丈夫,当她是温室花朵在呵护的丈夫哭一次。

    今年她告诉丈夫,由明年开始,她可以在两人的结婚纪念日也哭上一哭,以犒赏自己辛苦熬过整整三个年头没有他的日子。待满十午时,若她觉得自己又坚强了点,那么她会考虑再增加于丈夫的生日来流泪。

    如此逐年逐年递增,当她能够面对所有的纪念日时,必也是她无所惧之时,也唯有在邢时,她才能痛痛快快流下泪水而不致崩溃。

    日前,她只要一年哭一、两次就好。

    当花雕听尤嫚玲说完她母亲小小的愿望后,曾经欷吁不已。她之所以愿意无怨尤踏尤嫚玲代班,说穿了全是为了这位坚毅的女性;同情弱者的她不想见尤香琳在手忙脚乱之际,还要为女儿青春期的逆叛行为伤神。

    “尤蚂妈,你先放着,等我把这位客人的帐结清,很快就好。”左手熟稔地敲着收银机,花雕偏头对她一笑。

    尤香琳走进柜台接下她手中的东西,轻轻推出她。

    “你去吃饭,我来。”

    “对啦!小孩子要吃饭才会长大。”正待结帐的客人出声调侃。

    “和老伯比起来,我是小了点。”花雕白他一眼,不屑地撇撇嘴,拿起便当移到角落。

    “老伯!我今年才刚刚高中毕业,你居然叫我老伯?”趴在柜台上偷瞄花雕的男孩尖声怪叫,自尊心严重受创。“尤妈妈,你要帮我作证啦!”他会进来买东西,全是冲着这位声音嗲得够味的女孩,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瞧不起他!

    “抱歉哦,完全看不出来。”花雕没好气的说。

    便利商店实在充斥着太多这类爱占妹妹便宜的猪哥客人,帮阿嫚代班多年,她早已练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好功夫。

    “小雕,阿华真的刚高中毕业,尤妈妈可以作证。”尤香琳咯咯轻笑,充分享受年轻人间毫不修饰的活力。

    “看吧!是你有眼不识泰山。”有人帮腔,男孩难免得意了起来。

    本想有在尤妈妈的面子上饶了他,偏偏他喜欢自讨苦吃,这可就怪不得她。

    “好吧!泰山,你自己去问问店里的其它客人,有谁看得出来你这张历尽沧桑的脸才刚高中举业。”花雕替他觉得丢脸。

    叮咚!自动门悄然滑开,门口进来一位娇小的女孩,她入门乍见柜台旁围着一呈笑得东倒西歪的人,一时却步不前,又不敢贸然走开,竟杵在吹风口进退两难。

    “也恬,进来没关系。”尤香琳好意招呼,不料适得其反。女孩见所有的注意力皆移转到她身上,脸色死白的转身跑走。

    “她的胆子还是那么小啊!”花雕含着竹筷,同情地透过有侧的玻璃窗追眺那个仓皇的背影,喃喃自语:“看不出来她和我同年”

    “你以为每个女生都跟你一样“活泼大方”不知害怕为何物呀!”被损的面子还没挣回,男孩逮到机会哪肯轻易罢休,当然是能“亏”多少就“亏”多少。

    这人还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够贱的!花雕收回眼神,直勾勾凝视男孩逞猛的脸。

    “我怀疑你看我不顺眼哦,先生。”

    “没有哇!我哪有!”被瞧得方寸全乱,男孩抬腕有看表,佯装有宰要忙,一溜烟跑掉

    “笨蛋!”花雕没好气地啐了句。

    “小雕。”尤香琳轻斥。

    “没办法嘛,他真的好讨厌。”花雕蹙眉皱眼,嗲柔的嗓音不自觉放轻。

    小雕一旦撒起娇来,任谁也拿她这副嗲嗲的软嗓没辙。尤香琳莫可奈何的苦笑,等店里的客人全走光,才挪到花雕身边,帮她把长及腰的发辫盘成优雅的发髫。

    经由尤香琳娴熟的巧手一妆点,花雕那张透溢着少女青春气息的脸蛋,多了丝她以为不可能有的典雅气质。

    她和女儿都是短发,空有一手好技艺却苦无展露的机会,尤香琳有些怅然。被丈夫娇宠呵护的前半生,为了排遗寂寥,她几乎什么都学,现在却连休息一天也变成遥不可及的奢想。

    夫丧那年适逢阿嫚国中毕业,她坚决不愿再受升学压力之苦,闹着要追随小雕进五专就读;拗不过女儿吵闹,自己乱糟糟的心情亦跌至谷底,亟需调适。母女俩商量多次,决定将永和的本店移转到板桥的分店,并在附近购屋定居,以免触景伤情,什么事都做不成。

    在板桥落地生根是个全新的开始,也正是在这样一倜全然陌生的环境下,她可以无虑的顺利出发,不用承受太多的同情,也不必担心随时会看到伤她更深的怜悯;有时,爱之适足以害之。

    同在一条街上为生活汲汲营营,这里的左邻右舍天性和善,以浓厚的人情味轻易接纳心力交瘁的她。她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小雕,你想不想学盘发髫?”尤香琳收回走远的心神,轻声问道。

    花雕兴趣缺缺地摇头“不要了,学会编辫子,我已经很偷笑了。”全天候放送的收音机适时流泄出整点报时的声音,提醒花雕她为何会在这里。“尤妈妈,你今天不是要去参加亲戚的婚礼吗?现在已经六点了,快去、快去,这个时间很容易寨车的。”

    门口陆续有人进来,花雕咬住筷子,直觉的放下便当,尤杳琳摆摆手走回柜台,让她安心吃饭。

    “不用紧张,餐厅在土城,开车没几分钟就到了。”这些年只要阿嫚开口要小雕帮忙,她即使再忙,也鲜少有不帮的时候。尤香琳朝熟客点点头,歉意感油然而生“小雕,我们家阿嫚经常给你添麻烦,真是抱歉。”

    “哪里。”为了让她尽快赴宴,花雕埋头猛吃。

    “小雕,你这样吃会消化不良的,慢慢来,没关系。”尤香琳好笑地走过来帮她把汤倒在碗里。“我听阿嫚说你从专四开始就不打工,要专心补英文了是不是?”

    “嗯。”她加快吞饭速度。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帮尤妈妈看店?”花雕是个独立上进的孩子,从国二决定读完专科出国留学后,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打零工,以赚取留学期间的生活费;听说学费是由她的双亲负担。

    “嗯嗯嗯”像在应验尤香琳的警告,花雕的喉头忽然被饭噎着,难过地打起嗝,尤香琳赶紧把汤碗递给她。

    “慢点别喝太急”尤香琳替她顺背。小雕有起来很粗率,没什么耐性,其实是个很贴心的好孩子。

    一鼓作气灌完汤,花雕瘫向墙壁,明显的松了口气。

    “谢谢尤妈妈。”吁

    “吃东西时记得细嚼慢咽,最好是定时定量吃。尤妈妈很担你只顾着打工,囫囵吞枣,长期下来,再好的身子也会撑不住。”

    上专科后,除了偶尔替任性阿嫚代班,小雕总是来来去去,四处打工。几年下来,只见活力充沛的她一会儿襬地摊,一会儿兼家教,在pub、餐厅里服务生,甚至连诊所、艺术工、摄棚她也待过,她还曾经在加油站和快餐店遇见过小雕。

    经年累月如此,她竟从没听小雕吐过半点苦水,实在难得。

    强制女儿和自己轮值晚班,有大半是被小雕源源不绝的精力和冲劲给激发的。沮丧时,奇异的,她只要看见小雕那张年轻、执苦的笑脸,心情便会莫名的好转。在那张信心满满的脸上,她很难找得到所谓的困难。

    “安啦!我向来按时吃三餐,少一餐都不行,我妈常说我这人没啥长处,就是好养。”花雕嘻皮笑脸,起身将尤香琳推至走廊“所以尤妈妈不用烦恼我了,你还是赶紧去赴宴比较要紧。”

    尤香琳转身将她的手收握在手里,含笑的眸子满足诚挚。

    “小雕,尤妈妈打算在中和开第四家分店,短时间内无法再轮晚班。阿嫚那孩子你比我更了解她,一个礼拜顾三天店她已经受不了了,何况是天天。”

    “我肯定阿嫚知道后会发疯。不过,哇啊,尤妈妈好厉害,要开分店了,恭喜。”花雕既惊且喜,由衷替她感到高兴。

    “谢谢。你考虑一下来帮尤妈妈的忙,好吗?”尤香琳恳切地讲求。她真的不想让小雕再辛辛苦苦四处躲警察了。她不累,她却是好心疼。

    “好啊,既然是尤妈妈开口,我当然是义无反顾帮忙到底。”反正钱攒得差不多了,摆不摆地摊已经无所谓;再者,这是尤妈妈开的第一家店,当然要帮忙到底啰!

    “谢谢你。”尤香琳喜出望外,原以为独立成性的她会拒绝。“细节等我晚上回来再谈,时间快到了,我先离开。”

    “拜拜。”花雕临入店里之际,忽然回身朝已走至三间店铺外的浅绿色身影,没神经的大声恭维“尤妈妈,忘了告诉你了,你今天是全台湾最美丽的女人哦!”结果这记大喊,喊住声音瀰及范围内的所有人。

    不管是右侧的机车行老板,右侧再右侧那问西葯房的伙计,左侧五金行的老板,大家皆不约而同探头一瞧全台湾最美丽的女人。

    尤香琳不自在的脸即使在远距离外,也可看出全红了。无法忽略邻居们饱含兴味的笑脸,她尴尬至极的逐一颔首致意。

    “拜拜、拜拜。”没意识到自己造成的尴尬,花雕一派乐天的挥手。

    “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送两罐运动饮料过来?”隔壁机车行那位高瘦的伯伯,举起他一双沾满油渍的黑手,有礼的请求。

    “好,你等等哦!”知道不拘礼是这条街的文化,花雕二话不说便跑进去拿了两罐饮料和一张发票出来。“伯伯,饮料我帮你放在这里。”将饮料放在展示在廊上的机车上,她随意瞄了眼蹲在解体的机车零件堆中的人。

    背对着她的人,没表示也没哼声。

    “伯伯,你听见了吗?”紧盯着便利商店,花雕心不在焉的问。

    蹲着的人还是不吭半声也没抬头,执着地沉溺于工作之中。

    “伯伯”花雕的注意力被对方的静默叫回,她轻拍对方的背膀。

    对方终于给了反应,却只是变换姿势,改蹲为半跪。

    望着他那羞辱人的反应,花雕的笑脸不免有些偎硬。

    “伯伯啊!”他在跟她玩游戏吗?

    “小姐,对不起,我在这里。”从里面快步走出来的欧吉桑迭声抱歉,看得花雕一阵愕然。

    这那来回端详体型神似的两人,花雕自我安慰。这两个人穿著同款式的黑色背心、牛仔裤,不能怪她认错人,是对方不好。

    还是颇为自己的莽撞汗颜,花雕满脸羞愧,挨近欧吉桑小声问道:“伯伯,你请的师父耳朵不好吗?”

    “他是我儿子啦!我儿子的身体很好,半年前刚从海军陆战队退伍。”敦厚的老实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在工作的时候很专心,不太喜欢理人。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了。”

    哦?原来人家不仅耳聪目明,体格还是甲等的!花雕心底有把无名火熊熊闷烧起来。

    “没关系啦!”她皮笑肉不笑,眼神阴幽,直想一脚踹死那个工作时很专心”的人。

    就算她眼力差认错人,他也该维持基本的礼貌,出声指正她吧!

    shit!想到他连指正都懒,她就更想踹死他了。

    “哈啰,有人在吗?”便利商店内有人调皮的声声唤,花雕按捺住山脚的冲劲,气呼呼回转店里。

    埋首在零件堆的男人,伸出沾满黑渍的大手,将机车上的饮料抓下来,头始终没抬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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