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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独自在失去空间与时间的草原上绕着,
忽然听见那穿过薄雾传来的声音,
生命有如一道被人拉开的帘幕,
缓缓的透进暖人的阳光
海粟老在梦中梦到他穿着黑板风,走入坟里,牵起斐儿的手放在心上。她总不醒,为何不能醒呢?
斐儿,原谅我吧!我不该判你的罪!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直到声音震破他的耳膜及神经,生命即将断掉。
直到有一日,坟里的斐儿睁开眼,小小的唇说着无声的话。是什么呢?他努力地靠近,尽全力地睁大眼,面前的影像,却很清楚地变成一个器具齐全的医院病房。
“海粟醒了!”有人欢呼着,并在他脸上招手“海粟,你醒了!你整整昏迷了两个星期耶!”
两个星期?斐儿呢?他—一梭巡眼前的脸孔,有父亲、母亲、三姐宝文、好友尚恩,甚至是德铃。
“斐儿呢?”他慌乱地问。
“你还提那个女人做什么?”素丽抓住儿子的手说:“她这冷血杀手,差一点害死你了!我们正在找律师告她杀人未遂罪呢!”
“她不是故意的,她没说吗?王逸凡没说吗?”海粟激动地说:“斐儿现在人在哪里?”
“你还问!她最先是在牢里,后来又被王逸凡保出去,他们正请律师诉诸无罪。”宝文没好气地说。
“斐儿愿意吗?她跟了正遇凡了?”海粟白着脸说。
“当然,此刻只有玉逸凡站在她那边。”素丽说:“这个王逸凡也真糊涂,那种女人也要帮!”
海粟愣在那里,实在不懂事情的发展。
岳昭辉看见他的神情,以为他是不满目前的情况,便说:“放心,我们不会让那女人逍遥法外的,经过这回的窃取机密案,你应该彻底的得到教训,不再和兰斐儿有任何瓜葛了吧?”
“不!你们错了!斐儿是被设计的,王逸凡都承认了。”海粟急速地说:“斐儿因为恨,要杀王逸凡,才会误伤了我,这就是事实的经过。我不明白斐儿为何要跟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必须告诉我!”
“海粟,你稍安勿躁。虽然体壮得像条牛,但这次伤到胸部、差两寸就是心脏,算是大手术,千万别再让伤门裂开。”’
尚恩拉住他,并看了岳家人一眼才又继续说:“我告诉你好了。我们是原告,所以至今没有办法见到斐儿。但我听斐儿的律师说,她现在不言不语,像处在极大的刺激中,狱方有为她安排心理医师,她很可能以‘精神耗弱’或‘心神丧失’被判无罪。”
“她疯了吗?她崩溃了吗?”海粟瞪着尚恩.焦虑地问:“你没带穆沙克去替她诊断吗?”
“我说过,他们不让我们见她。”尚恩说。
“不!我要斐儿,我不能让她就这样疯掉”海粟挣扎着要下床“带我去找她!”
“兰斐儿不会疯的!”德铃忍不住说:“那个女人最会伪装,最会处心积虑,她只不过是想脱罪而已。”
“德铃说的没错,你不要又被她朦骗了。”岳昭辉黑着一张脸说。
“你们都不懂!不懂我,也不懂斐儿!”海粟抓住尚恩说:“快去找永洲,我要他当我的律师,只有他能明白我的心情,快叫他来!”
看着海粟要拼命的模样,德铃再也受不了,她悄悄地走出病房,眼中有泪。为什么兰斐儿能把他迷惑得如此深呢,她都狠心下刀了,他还执迷不悟?只怪自己笨,还千里迢迢的从台湾赶来,以为他能从这场情孽中清醒,看见她郭德铃的好,结果,他眼中依然没有她,苍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德铃,不要难过。”宝文走过来,轻搂着她的肩说“我弟弟迟早会觉悟的,你要有耐心。”
“宝文姐,连这情况下海粟都对她念念不忘的,你还指望他会觉悟吗?”德铃说完,摇摇头,便由医院的长廊离去。
病房内依稀传来岳昭辉的怒责声和素丽的苦劝,尚恩开门出来,看到宝文,只有相视苦笑,不知这场牵动许多人痛处的风波,要如何了结呢?
***
海粟被同居女友杀伤,造成东西两岸媒体的争相报导“伟岳”的股票也一度下跌。
但海粟完全不受那些喧扰的影响.一心只记挂着斐儿。
依美国法律,案子审理期间,他不能见她,只脑瓶两人的律师联系。
终于赶到,也探视过斐儿的永洲说:“她还是不说话,完全自闭,心理医师给她的任何刺激都没有用,她谁都不认得,也不愿意走出来。”
懊死的法律!如果他能亲自和她谈话就好了!
此时,海粟所能做的,就是争取让斐儿到穆沙克的私人疗养院去,他很王逸凡,而斐儿落在那罪魁祸首的手里,只怕病情会更严重。
哦!斐儿,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呼吸心跳都和你在一起呢?他常在心中低喊着。
这段日子里,他不断的回忆他们的过去。从十九岁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就陷入无可自拔之地,虽名为“好奇心”但其实那都是无法解释的强烈吸引的结果。
她不是纵火犯,也不是冷血杀手,瞧!她只动了一次刀,就惊吓得神魂都失去了。归根究底,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孩,人世给她冰冷,她的心就化成石头,宁可当不属于世间的鬼,不去感觉,就不会有伤害。
而他恰巧是追鬼的人,这不就是上天注定给他们的缘分吗?
其实,他算是最“知道”她的人,但他最后仍站在“世人”这一边,不信任她、诬陷她,这不就和芝秀及那些未查明真相的警察、社工人员一样,罪不可赦呢?
斐儿会不会从此不原谅他,以永世的隔离当惩罚呢?
海粟曾经是如此意气风发,受家人宠爱,得兄弟敬重,走到哪里吃香到哪里。但如今他发现,没有了斐儿,天地全暗淡下来,她仿佛是他内心的灵魂,从他出生就存在的。
尤其是在昨天的董事会中,他终于明白一切针对斐儿的阴谋后,差点和相交多年的兄弟们撕破脸。
他们居然告诉他,没有eg窃密的事,王逸凡也是自己人,加人这计划的还包括他的父母在内。
“我们大家都是为你好,兰斐儿像一颗定时炸弹,我们希望你能远离她”刘佑奇说。
“所以,你们就派出王逸凡诱惑她,又制造出一些拙劣的证物来栽她的赃,结果你们没诱成她,还把她逼疯了!”海粟大吼着。
“这女人还不可怕啊?她都杀你了!”岳昭辉说。
“她不是要杀我,她只是要杀社会对她的种种不公!”海粟激动地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你!你!你们任意审判,才是真正毁她的凶手!”
“海粟,你冷静一点!”素丽压下儿子的手说。
“海粟,你说这话也不公平!”江明毅说。“你是我们‘伟岳’的董事长,我们千万的身家都投资在你身上,你的一举一动影响着几千几万人。你不娶和你一起打拼的德铃,却和一个恶名昭彰的女人纠缠不清,我们当然不放心,所以不得不采取必要的行动。”
“我们这场戏,只是给你一个警惕而已。”葛成然说:“请你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
那一刻,海粟突然觉得,世界也和他对立了,他只能无言地走出会议室,也走出“伟岳。”
直到现在,他眉头都没有舒展过,甚至逐渐能体会斐儿画中那海上孤墙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由法院的长窗往外看,罗马式的圆柱下聚集着几个华人记者,是准备来采访斐儿案子的结果。
两边的律师都往和解的方向走,海粟甚至亲自在法官面前说明原委,但因为斐儿的精神状况和复杂的过去,使本来可以快速解决的纠纷,又拖了一阵子,也让海粟受到更多的身心煎熬。
走廊的底端,永洲跨大步走来说:“法官已签好名,起诉取消,斐儿自由了。”
“我们马上去带她!”海粟兴奋地要飞起来。
“?酢!庇乐蘩厮担骸澳阃宋腋嫠吣愕穆穑快扯蝗系萌魏稳耍灰欢ɑ岣阕摺!?br>
“没错!”王逸凡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的身边插嘴说:“这些日子,我一直陪着她,她跟着我才最合适!”
海粟一见他,满腔愤怒又起,冲过去就扭住他的衣领说:“你还敢来?你这样陷害斐儿,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竟敢自动送上门?”
远处两个法警关切地往他们这里看,永洲忙挡在他们中间说:“外面的记者一大堆,你们想在法院闹事被捕吗?”
“他害斐儿,我绝不饶地!”海粟恶狠狠地说。
“我‘害’她?”王逸凡冷哼一声说:“不!真正害她的是你!你趁着她母丧又欠下大笔债务的困境,逼她和你到美国同居,置她于万人不容之地。诬陷她的主意全是你身边的人出的,是你亲爱的父母和拜把的兄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要保护你!”
“王逸凡,别再说了!”永洲喝止道。
“不!我要说!斐儿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祸首全是他!”王逸凡义愤填膺的说。
海粟的心像一只涨满的气球,突然被针戳破一般,消萎无气。
王逸凡说的话,都是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斐儿并不爱自己,而他也不过是世人中审判和迫害她的一份子而已,她会原谅他吗?
后面传来一声轻咳,穆沙克医师用英文说:“我在这地站了好一会儿,虽然听不懂你们的谈话内容,但大概可以猜个几分,我想,斐儿还是和我回疗养院最好!”“不!我不能让她留在那冰冷不正常的地方!”海粟马上改用英文说。
“我的地方没有冰冷不正常!”穆沙克抗议道:“它有最完善的医疗设施,像度假别墅,只有我才能治好地内心的创痛。”
几个大男人正在那里争执时,一扇边门打开,一身整齐白洋装的斐儿由两名女警察带出来。
一个半月不见的她,瘦了~些,雪白肤色上的一双眸子浓黑如墨玉,那空洞虚无的模样,让她变得好小好小,也令?跸肫鹗昵澳歉龉律砑乃拊谒业男扯?br>
离别后再见,他才明白自己有多爱她,满溢的心,让他由灵魂最深处喊了一声“斐儿!”
斐儿已经在荒原里走了许久许久,她看不到~个人,四周都是蒙蒙的雾,天空的颜色很奇怪,有时她会看到猛火,有时会看到大海,但每回移步走近,它们就会在原地消失。她要怎么走出去呢?这又是哪里?
偶尔会听到声响,忽远总近,但都很陌生,所以她没有回应。她想,她该放弃这躯壳了,前世的冤孽,此生得不到申诉,有的只是更多的悲哀和幻灭。
她做了什么呢?为何生命像走到了山穷水尽处的?郏克绦诨脑先谱牛挥泄ァ10蠢矗觳换岷冢膊换崃粒磺卸枷穸潭痰囊坏悖窒窈愠さ囊幌撸ニ械目占浜褪奔涓拍睿缓螅懈錾舸┕亩ぃ凶拧?br>
“斐儿!”
斐儿?是谁在喊?好熟悉的语调呀!
慢慢地,那蒙蒙的雾,如~道帘幕,被人缓缓拉开,她看到绵绵青山和染红夕阳的大海,其中有一座美丽的小木屋。
她也很用力地在帮忙推那遮住她很久的布幕,一个穿黑色披风的
男子对她笑着。海粟?是海粟吗是海粟!
她转过头,黑眸子迟滞地移动着,她看见四个男人站在窗户边争辩着,一个是矮胖的外国人,另外三个中国人都是一式的西装笔挺。
她掠过那英俊却陌生的脸孔,再来是斯文有些面熟的脸孔,然后是声最大,表情最激动的那个。
他在急什么呢?为什么太阳穴的青筋都爆起了?为什么他眼中有如此多的痛苦?为什么他的脸色好难看,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海粟。”她轻轻的唤他。
她的音调虽细如蚊子,但令四个男人全停止说话,怔愣在原地,惊愕地有如中了魔光。
海粟首先清醒,他向前一步,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地说:“斐儿,你认得我吗?”
“海粟!”她的呼喊中带着哽咽,宛如一个迷失许久的孩子,找到她的亲人一般。她不顾一切地的投入他的怀中,将头理在他的胸前,不愿意再抬起。
“哦!斐儿,我的斐儿!”海粟紧紧地抱住她,从不轻弹的泪泛在眼眶内。
不用再证明什么了,斐儿是属于他的,就像他今生不能无她而独活一样,他们是注定了要生死相许、祝福与共的!
一旁的水洲,想着应该打电话给远在雪城的雁屏,说他下班飞机就回家;一心想治斐儿的穆沙克则沉默不语,满脸的感动。
王逸凡呢?哦!他早已走出法院,步下阶梯,消失在旧金山初夏晴蓝的街道上了。
***
斐儿在法院,一看到海粟就奇迹式的“清醒”这岳家及社会大众的眼里,不啻是一种诡计式的伪装,目的就是想脱去刺杀海粟的罪刑。
但海粟逐渐了解斐儿,明白她一时的失神及失忆,是本能地保护自己做法。她随他回家后,除了常常抚摩他右胸上的疤外,很少提起那件迫使他们分离一个多月的意外。
每次海粟想道歉,想解释他轻易相信别人,诬陷她的心态,想说他一刀捱得活该时,她总按住他的唇,不愿再谈,就好像她自幼所受的种种误判,纵火及儿童杀手的罪名,她沉默痛苦地接受,从不反驳或澄清。
可是海粟却不愿如此,他爱她爱得心痛,不希望她独自封在墓中,啜饮着那黑暗的恐惧,一辈子郁郁寡欢。
“这是与生俱来的,就像有人天生眼盲,有人天生聋哑一样,我就是阴气重些,已经习惯了。”斐儿说。
海粟并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他坚持斐儿要继续去穆沙克的诊所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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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要!”斐儿抗议着。
“你一定要!海粟一生从没求过人,但对着斐儿,他几乎要下跪了“我爱你,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如果哪一天你又认不得人,或者更严重地疯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会疯的。”她顽固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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