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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成人一行人的车马快抵达滔天帮时,时刻已是接近亥时的深夜。
江君知道恭成人并没有在滔天帮过一宿的打算,因此特地要王明德准备了坐卧两用的车马,以便让恭成人可以在车马上小歇一会儿。
“先吃下这颗回生丸吧,再半个时辰就到滔天帮了。”他拿出一颗白色莹净的葯丸放到恭成人手里。
“我不吃。”恭成人抿着唇,毫无伸手接取之意。
江君叹了口气,把葯丸递到他的唇边。还好此时马车内仅有他们两人,否则这样的举动岂不伤风败俗。
抱成人撇开脸痹篇他的手,一任那纤细的指尖轻触过他的唇。
“回生丸是什么东西?”
“是我针对刘明蝠的独门之毒‘银雪’所调配出来的丹葯。这丹葯一年只得三颗,因为出云谷的出云兰一年才开一次花。那次被刺客刺伤,便是靠了这葯丸才保住命的。”江君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
今晚会见到刘明蝠那个罪大恶极的仇人吗?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你自个留着。”恭成人的脸沉了下来,一想到江君差点死在他怀里,他就平静不下来。
“进去之后可能会有重重危险。”江君试图说服他。
“不过就一条命!难不成你怕?”他挑衅地说。
“如果会害怕,当初就不会有报仇念头;如果会害怕,此刻也就不会在这里了。”江君凝视着眼前这张不愿妥协的面容,轻声的说:“我只是不希望连累到你。”
抱成人微昂起下颚,依然不想领情。那么珍贵的葯,江君该自己留着。“我的命由我自己决定。”
碧执得像头驴!江君没有察觉到恭成人的用心,恼火地将回生丸往怀里一放。“很好,你不吃我也不吃。”
“你给我吃下去。”恭成人眉头一皱,说话口气明显表示他又动了怒。江君是存心惹火他吗?“你有血海深仇,我却是由于责任未完而活在世上。我的命不值钱,不值得你浪费葯丸。”
江君紧咬着唇,最不忍心看到他如此自怜自艾。“吃了它,好吗?”
抱成人闭着眼,什么也不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这几天来,他发现愈是冷颜相对,江君则会因为心虚而更加细心地呵护着他。
江君见他不语,再度将葯丸送到他的唇边,见他微张了唇,便快速地让他服下葯丸。马车突然用力地晃动了下,江君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便跌入了他的怀里。
“庄主,地上有个大洞,你们没事吧?”车夫拉稳了车子,着急地问道。
“没事。”恭成人的下颚抽紧,压抑住想紧拥住江君的欲望。
江君连忙起身推开他,逃离他那魅惑人心的龙延薰香。然而,自己好想就这么依靠他啊!
不知道该用何种面目去见刘明蝠,也不敢保证见到刘明蝠的时候,能否顺利地与他交谈而不露出破绽。思及此,江君身子忍不住轻颤着,不得不承认心里是有些怕!
抱成人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颤抖,粗声地说:“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你连我都不怕了,不是吗?”
“嗯。”江君叹了口气,突然很希望他能够紧拥住自己。“我觉得好不真实,这么多年求的就是复仇这件事。我不知道当我看到刘明蝠时,我会不会再度陷入那场噩梦之中。
他未觉自己的身子在说话之间,已悄然地偎近恭成人,但是恭成人却发现了。
“就当世间事全都是一场梦,你就不会那么不安了。”恭成人放柔了语调,安抚着他。江君的内心是依赖他的啊!
“是梦吗?”江君看着他的脸问道:“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作个快乐的梦?”
“因为我们太清醒了,所以我们都陷在痛苦之中。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有些事注定是该一辈子憾恨的!”恭成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看得江君一阵心痛如绞。
他指的是他们两人的无法结合吧!
江君张开了唇,本想冲动地说出自己的所有秘密,却在望见恭成人玉雕的绝俊容颜时,打消了所有意念。只有兰若才有这样的绝色美貌!
“武林大会后,让我帮你治眼睛,好吗?”江君第三度开口要求。
也许让恭成人看到自己,是让他死心的最好方法。虽然恭成人眼中的失望,可能会令自己痛不欲生!江君的心抽痛了下。
“再说吧,现在的你就是我的眼睛。”恭成人不愿多谈自己的失明。
“滔天帮就在前面了。”车夫停下马车,大声地说着。
江君也吃了颗回生丸,然后扶着恭成人起身走下马车。
一栋黑蓝色的大宅在夜里点亮烛火,匾额上写着“滔天帮”三字,阴气森森。
“请进。”欧阳无忌伫立在大门口冷淡地开口“大厅备了宴席,请两位上坐。”
“我们用过晚膳了,而且今晚前来之意,本不在用餐。”江君说道。欧阳无忌为什么不拒绝他们前来呢?欧阳无忌该知道自己之前曾替恭成人接下了毒帖,心中已对滔天帮有一定的警戒,他不怕他们反击吗?
“那就到侧厅谈正事,我叫副帮主替你们带路。”欧阳无忌随即向身后一人命令道:“带恭庄主他们到侧厅。”
氨帮主熊祥走到他们前头,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仿若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江君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打了个冷颤。这人仿佛背了一副隐形的枷锁!
“这人长什么样?气场如此的肮脏。”恭成人低声问道。
“皮粗肉黑,双眼发红,出息多而入息少,嘴唇泛黑,印堂的部分也黯淡无光,可能是中了剧毒。”江君轻声回道,扶住抱成人的手臂提醒他前方有门槛。
两人随着熊祥走入侧厅中,江君马上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厅中以虎皮装饰榻床、桌几与地板,让人惊吓的是,屋内的三面墙上,全都挂满了虎头、鹰首、兔尸等标本,整个气氛显得暴戾而血腥。
熊祥转身离去后,江君抱住自己的双臂,对着那些动物尸体打了个冷颤,晃动的身子不小心碰触到了恭成人。
“对不起。”他喃喃地道了声歉。
“这里有什么东西?”恭成人皱起眉,伸臂揽住他不住颤抖的肩头。
“墙上挂满了老虎、老鹰、兔子的头,好吓人。”江君声音颤抖了一下,恶心的感觉让他忘了推开恭成人的手。
“我在你旁边。”恭成人扯了下嘴角,并不习惯安慰人。
“谢谢你。”江君领着他坐上了榻,并一反常态地偎坐在他身侧。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恭成人低声的说。
这个地方鬼气煞人,他甚至可以隐约听见鬼魂哀号的声音。对于那种来自黑暗的声音,他并不是太敏感,除非这个地方有太多血腥!
江君才想开口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了声响。
“恭庄主大驾光临,滔天帮真是蓬荜生辉。”一个年迈却洪亮的声音说道。
江君循声回头,看见一个白发红颊的老人在一名全身覆黑纱女子的扶持下,走进厅门,欧阳无忌则紧跟在老人的后头。
他的身子开始紧绷,这个人一定是刘明蝠!
师父说过刘明蝠有着一头白发白须,气色红润更胜壮年男子。
“无忌,还不快让人上茶。”老人笑眯眯地说。
“免了!我不喝茶。你是谁?我以为欧阳无忌只请了我。”恭成人不客气地说,感到一股混浊的黑气朝他迎面而来。
“这位是我义父。”欧阳无忌介绍道。
“在下司农寺侍御刘明蝠。”刘明蝠笑容可掬地打量着恭成人及江君。
江君微点下头,借此掩饰眼中的痛恨,他恨不得一刀砍了刘明蝠。
抱成人察觉出他的情绪,一手轻扶住他的背,无言地支撑着他。
“传闻恭庄主聘请了一位神医当管事,可是眼前这位年轻人看来二十岁不到,神医之名不觉得担得太重?”刘明蝠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江君。
“在下是江君。至于神医之名是别人所传,江君自认承受不起。”江君激动的心绪丝毫不曾表现在脸上,只是心口那股怒意,得花不少力气才能平复下来。
他感到恭成人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自己,身子于是放松了一些。
“恭庄主与秦穆观情同手足,自然知道我们滔天酒楼和青龙酒肆有商业上的竞争,为何会想与我们合作呢?”刘明蝠好奇的问道。
“生意之事与兄弟情谊无关。”恭成人冷冷地说。他日后自然会把此次计划都告诉秦穆观。
“在下听说江大夫和秦穆观的未婚妻朱媛媛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妹?”刘明蝠的话锋一转而刺向江君,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看得江君一阵发寒。“朱姑娘若有难,你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吧。”刘明蝠拉过黑纱女子到身旁“我这个义女差一点就嫁给秦庄主了,江大夫心里能够没有芥蒂吗?”
抱成人脸上的神色微变,那女子的气场好生熟悉。脑子灵光一现,他在心里冷哼了声。好啊!这刘明蝠恁是大胆!竟连那天派来刺杀他的刺客也敢公然带出来展示。
“媛媛有她的归宿,我为恭庄主做事,全听庄主的意见。”江君低调地回应。
“江大夫现在是这样说,谁知道日后”刘明蝠嘿嘿低笑两声。
“听好了!我现在就把话挑明白说,省得你挑三拣四,疑神疑鬼。”恭成人反守为攻,直接对刘明蝠开火。“我来这里和滔天帮谈生意全是为了江君,他是我得意的左右手,我不想有任何事干扰他。”
“欧阳帮主应该知道,我和贯石帮的沈拓野曾因为樊冷蝶姑娘而有一些过节。”江君接口道“樊姑娘是我的红粉知己,但是沈拓野却强横的抢走了她。所以我们这笔交易交给滔天帮,而非贯石帮,主要是想给沈拓野一个警惕,警惕他别仗势欺人!”
江君说得语气淡然,双拳却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恨啊!为什么自己还要坐在这里由着刘明蝠逼问。
“敢问恭庄主的意思呢?还是你全照着江大夫的意思做?”刘明蝠笑看着他们两人坐姿间的亲密。寻常男子怎会坐得如此接近,恭成人怕是与汉哀帝有同样的断袖之癖吧!
“江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恭成人断然说道。“贯石帮该知道犯了我恭庄,对他们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此事对滔天帮而言,可真是大大的好事啊!能够承接恭庄的生意,真可谓是莫大的荣幸啊!”刘明蝠拊掌大乐,笑容慈祥,眼中的精明却骗不了明眼人。
“滔天帮的帮主己经换人了吗?欧阳帮主。我可不想接下来讲了半天的正事,却还不知道贵帮负责的人是谁。”恭成人刻意刁难道。
欧阳无忌冷凝着脸,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小儿年轻气盛,最近犯了不少错,所以帮里的事情暂时改由我来决定。”刘明蝠抬头看了刘宛柔一眼,叹了口气后道:“请恭庄主继续说下去。”
“近来正好有一趟西域商货,可以先交给你们护送。合作愉快的话,以后这些路程便由你们来护镖,省得我再去担心风险,也不必再费力培训镖师。而你们若护镖成功,自然也可在商场上打响名号,这不正是你们要的吗?”恭成人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表情。
“那么,在下先代小儿,谢过恭庄主所给予的大好机会了。”刘明蝠起身做了个揖。“敢问恭庄主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配合的呢?”
“我们这回经手的东西价值连城,暹罗象牙、和阕白玉皆是最上等的货物。因此滔天帮若想保这趟镖,最好给我一些实质上的保证。免得到时你们的人卷了货物逃走,那我们可就损失重大了。”恭成人冷笑道。
“这一点恭庄主大可放心,我们滔天帮帮规甚严,无人敢违。”刘明蝠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柔儿,你说是吗?”
刘宛柔身子颤抖了下,不点头也不摇头。
“口说无凭。”
“敢问恭庄主要求的实质保证是什么?”
“每一回押镖前,我要求滔天帮开给我同等于货物价值的银票以做为抵押。事成之后,我自然会将银票奉还。”恭成人语气傲慢地说。
“恭庄主是在说笑吧!如此一来,路途上若是碰上什么人力无法控制的天灾人祸,我们岂不吃了大亏!抱庄主这生意稳赚不赔,风险全由我们来担!”刘明蝠出言相讥道。
“不愿意的话,这笔生意就不要谈了。”恭成人霍地站起身,转向江君道:“我们走。”
“我相信滔天帮和刘侍御都有心要和我们合作,对吗?”江君故意拉住他,给刘明蝠留下一条路通向算计的丝网中。
“是啊!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刘明蝠也站起身,附和道。
“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庄主的意思原是以为每回保镖成功,赚得的利润就分给你们三成,这可是很高的价钱。那些西域商贾只同恭庄做生意,这种独门生意的利润之高,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江君诱之以利。
“若是双方合作,是否也表示恭庄主会在武林大会上支持小儿的滔天帮?”刘明蝠出声询问道。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那就看你们的诚意了,我们庄主向来帮自己人。”江君故意如此说道。
“痛快!我马上让无忌写下担保的银票。为了表现诚意,我尚有一事相告。”刘明蝠笑得诡异,双眼直视着江君。
“你还有什么事?我们马上要离开了。”恭成人不耐烦地说。
“樊姑娘现下正在滔天帮做客,我想江大夫应该会很乐意见到她。”刘明蝠笑得阴险。
江君心思一乱,连忙开口问:“冷蝶怎么了?”
“无忌几天前在林子里救回昏倒的樊姑娘,不过她的玉体现在已经无恙了。”刘明蝠看出江君的急切,扬手叫道:“来人啊!带江大夫去见樊姑娘。”
“请刘侍御派人将樊姑娘带到这里。”江君要求道。自己是万万不可能让恭成人和这些人独处的。
“樊姑娘是你的红粉知已,可不是恭庄主的红粉知己。”刘明蝠故作姿态地对恭成人说:“我们还想和恭庄主把酒言欢呢!”
“我不喝外人的东西,我和你们也无任何欢快可言?”没见到刘明蝠微变了脸色的恭成人,说话口气仍是十分不客气。“把空气中那种香气熄掉!”
“恭庄主不喜欢这种香味吗?”刘明蝠紧抿唇,示意刘宛柔熄了几上的一根香烛。
“这种味道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恭成人皱着眉,嘴角讥讽地扬起“我们若再多坐一会儿,可能就要让人抬出去了。”
江君冒了一身冷汗,还好事先吃下了解葯,还好恭成人的嗅觉较寻常人敏锐。
“恭庄主多疑了,那只是普通的香气,你若闻不习惯我们这种劣香,但说无妨。”刘明蝠不愿与恭成人正面冲突,干笑地叫进一名婢女“还不快带恭庄主和江大夫去见樊姑娘。”
一名姿容中等身着布衣的女子走到两人面前“请跟我来。”
“看来姑娘也闻不习惯刘侍御的香气。”江君才看了婢女一眼,便如此说道。“姑娘额头直淌冷汗,双唇指甲皆呈紫黑色,想来呼吸经常感到困难。下回再不舒服,就找大夫帮你在肺部的鱼际穴放血。即可稍缓你呼吸的不适。”
“谢谢大夫。”婢女感激地直点着头,目光却恐惧地瞄了刘明蝠好几眼。“请跟奴婢走,樊姑娘已经在房间等候两位了。”
“想不到江大夫功力如此惊人,视人之面容即可知人之疾。”刘明蝠皮笑肉不笑的说。
“粗浅之毒罢了。”江君说完,冷淡地看了刘明蝠一眼,知道他已有所忌惮,不会再随意乱对他们下毒。
他扶着恭成人跟在婢女身后,走出侧厅,拐了几个弯后,走入了一间八角形的屋子。
心急如焚的江君一看到樊冷蝶,马上离开恭成人身边,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江君。”樊冷蝶脸色苍白投身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江君。”
抱成人听见两人相拥的声音,神情愤然地抽紧了下颚。
“你的脸色好差,是中毒了吗?”江君伸手就要替她把脉,樊冷蝶连忙把手缩到身后,他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让我把脉?”
“我才吃了些解毒剂,现在把脉不准。”樊冷蝶挤出一个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感觉到她一直在发抖,江君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肩上。
“我以为你失踪了,所以从沈拓野那里逃了出来,没想到却在林子里昏倒了。”樊冷蝶简单地解释着,手指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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