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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担得起这名呢?”叶守笑道:“大夫实至名归,不必过谦。”

    “叶兄,名若无用,弟纵揽千万何益?”易盼月从来就不是个谦虚之人啊。

    “好一个名无用,这就是大夫化名‘无名’之意?”朱见浔激赏地说。

    “请恕在下无礼,无名并非王爷所意指。”只是承葯叔之化名。

    “无妨。见浔对大夫可谓神交已久,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希望日后能与大夫以友相称。”淮阳王不摆官架子、王架子,说出心中对易盼月的欣赏。

    易盼月并没有受宠若惊的神情出现,只是有礼地说:“交友本非难事,若王爷具有意与在下相称以友,在下自然无法推拒。在下曾闻交友贵相敬,倒不曾听说某人欲相交某友,某友便得答应顺从的,王爷倒是让在下开了眼界。”易盼月说来彬彬有礼,但话中的意思却足以让他招来杀身之祸。不过,易盼月擅长察言观色,他知道王爷甚有度量。

    朱见浔果然如易盼月所料,不怒反笑。

    “大夫说的是,是本王疏忽了。”

    “不敢。”易盼月嘴里虽这样说,所作所为倒不像这回事。“王爷,君子之交淡如水。”

    朱见浔愉悦地表示认同:“是,本王同意。”

    不过人生难得有此知己,要淡如水还真有点困难。

    “对了,那缚在前厅的那名下毒者要怎么处置?”朱见浔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他是不是茶馆里的伙计或厨子?”易盼月沉吟问道。

    朱见浔颇为讶异──因为易盼月神准的臆测。

    “是,是个跑堂的。”

    “竟是他呀──”叶守似乎有了一点印象。“真是没想到。”

    “他承认毒是他下的?”易盼月又问。

    “是的,他已经承认。”朱见浔说毕,等着易盼月接下来的话。

    “那么就随意杖打几棍了事,以示惩戒后便放了他吧。”易盼月笑道。

    众人在惊异之余,叶守首先发难:“这怎么行!”

    朱见浔在惊异过后仔细一想,才觉得易盼月说的没错。

    “叶老爷,先听听大夫怎么说。”

    “王爷似乎也已有想法,何不先听听王爷的高见?”易盼月笑说。

    朱见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想要阻止这回义诊的,一定是个颇具势力的人或团体。本王本想逼下葯者招供,但是听大夫一言,才想到这下葯之人只是个不知情便被利用的人而已,杀之无益。”

    易盼月点头道:“王爷说的极是。这些人虽然无法无天,但对王府显然仍有忌惮,否则──”

    “否则本王的酒杯里恐怕也注满了断肠毒液。”朱见浔大笑接道。这位无名大夫实在深得他心。“见浔真恨不得邀先生共聚府中,饮他个三大白,畅说古今事。”

    “好说。”淮阳王确实与众不同,颇值得深交;但是啊,他还是离官字辈的人远一些好。古有明训,明哲保身。

    “大夫,本王荐你入朝为官可好?以先生之才学──”不为国家所用,实在可惜。

    “万万不可,请王爷切莫为此。”易盼月担心的就是这个。

    恶者毁之,爱者惜之;就算是后者,也是他所不愿的。更何况天下间重才、惜才、爱才、好客交游者如淮阳王本来少见,恶而毁之者却处处可拾。

    “为何不可?”

    易盼月坦荡荡地回道:“回王爷的话,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如何过得了官场明争暗斗的桎梏?还请王爷切莫荐在下入朝。”

    朱见浔闻言,深思之后觉得易盼月说的也有道理。所谓人各有志,他也不便勉强,遂不再提荐举之事。

    见朱见浔打消了之前的主意,易盼月暗在心中松了口气。

    正欲再深谈,门外却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声──

    又有事情发生了!

    “老爷!老爷!事情不好了!”来人匆匆忙忙的,未等通报便冲进叶守房里,足见事情之急。

    “什么事?”尚在床上休养的叶守忙起身问道。前来禀报的是一名平日颇稳重的家丁,慌张成这样—想必是有要事发生。

    那名家丁连气都还来不急喘一口,便急急地说:“咱们叶家的葯铺子失火了!”

    “什么!失火了!”叶守闻言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唉,怎生的多事之秋啊!“快,快派人帮忙救火!”叶守强撑着下榻命道。

    “刚刚总管已经领一些人去了。火势很大,好像控制不住──”家丁又说。

    失火!朱见浔听闻这消息也颇感震惊。叶守才刚从鬼门关回来,怎么叶家葯铺又发生这种事?他连忙招来身边的卫士,交给他一块令牌,要他尽速向官府调人帮忙救火。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发现易盼月在乍闻叶家葯铺失火时早已冲出了叶守的房间

    失火!易盼月闻言,心惊得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

    傲霜还在葯铺里边啊,他愈想愈觉得不安

    远远的就看见黑烟宛如巨龙一般的盘踞在空中,火光照映得黑烟更形邪魅。

    火,腥红的一片,像招魂的幡旗,放肆地在风里招摇。

    易盼月在望见陷入一片火海中的葯铺,有那么一瞬间竟忘了呼吸。

    木制的建材本来就容易燃烧,而老天爷不知在开玩笑否,竟刮起风来,更助长了火势。

    易盼月穿越重重围观的人墙,每前进一步便咬牙一次。傲霜,你现在可安好?

    围观的人比实际救火的人还多,有一刻易盼月几乎要以为自己将窒息在人海之中了。

    “拜托,请让让。”

    好不容易穿过了重重人墙来到大门前,便听见有人唤了他一声──

    “大夫。”

    易盼月顺着声音望去──

    是张掌柜!他连忙走了过去,发现葯铺大多数的人都已在外头。

    “大夫,你怎过来了?老爷平安了吗?”

    易盼月点点头,又问:“掌柜的,可还有人在屋里面?”

    张掌柜想了想,答道:“应该没有了才是,堂里的大夫和病人都逃出来了。”

    “那燕姑娘呢?”傲霜应当在她那儿吧?

    “燕儿她在那边帮忙救火呢。”张掌柜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帮忙提水的姑娘道。

    “水来了,让让喂!”一群壮汉提着水桶过来。

    火势太猖狂,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张燕儿在那边,那么傲霜呢?傲霜在哪里?

    易盼月丢下张掌柜,匆忙赶到张燕儿身边。

    “燕姑娘──”

    张燕儿正将水桶传递给后边的人。

    “空桶子再拿过来,快点啊!大夫!”

    易盼月四处张望着,一见张燕儿便急问冷傲霜的下落。虽然张掌柜说屋里的人全都出来了,可是他仍不放心她的安危。

    “傲霜呢?你看见她没有?”

    傲霜?张燕儿一脸茫然。

    “就是之前跟我一起来葯铺的那位姑娘,她人在哪里,你看见没有?”

    是她啊!张燕儿突然惨白着一张睑,她竟把她忘在葯阁上了。

    “燕姑娘?”易盼月直觉不对劲。

    “水!快打水过来啊!”有人叫着。

    随即又有人喊道:“不行了,火太大了,根本救不了!”

    张燕儿看着熊熊的火焰,手中的水桶不知何时已落了地。火势太大,映入她眼帘的竟是一片的橙红

    她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她真的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燕姑娘?”易盼月刷白了睑,顾不得礼数,紧捉着张燕儿的双肩问。

    张燕儿掩泣道:“大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还在里面是不是?”易盼月生平第二回情绪失控──也是为了冷傲霜。

    张燕儿点点头,抽泣道:“她还在葯阁理”

    “火太大了,快撤开,屋梁就要倒下来了!”不知是谁大声地喊道。果然一根着了火的大梁柱硬生生地倒了下来。

    她还在里面!不──

    易盼月心系冷傲霜的安危,拾起掉在地上的木桶,打了一桶水便从头顶倾倒而下,将全身打湿。

    “大夫,你想做什么?”意识到易盼月的举动,张燕儿惊道:“不要啊,大夫,你千万别做傻事。火势那么大,莫说人在里头,可能早就你若进去,是寻死路啊。”

    易盼月哪里听得进去,丢下水桶便冲进火海之中,心里想的、念的,都只有那一人。

    “快来人阻止大夫呀!”张燕儿拉不住易盼月,只好大叫道。

    所有的人都料想不到竟会有人冲进火场,回过神时,已眼睁睁地看着易盼月消失在火幕之中

    很热。

    夏天到了吗?

    可是夏天也没这样热啊。

    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喔。

    昏睡在地上的冷傲霜张开眼皮时,看见的是一块燃烧的布帘。那姑娘不仅迷昏她,还放火烧她?

    她坐起了身子,发现地板不再是原有的冰冷,而是温热的。她看着自己的手掌,竟怀疑起自己的知觉。

    曼陀罗的麻醉效果还未完全散去,她揉揉发疼的头,一时之间还不能思考。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扶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站到窗边一看,才发现整个院落都着了火,而且火势冲天。这葯阁可能因为位在最边缘,她才没一下子就葬生火窟;不过好像也快了,因为火已经烧到这阁楼来了。

    冷傲霜走至门边,用手轻触了下门板,不仅被烫了一下—也发现了另外一件骇人之事──门被锁上了。

    她又踱到窗边,往外望去,几乎全陷进了火海。

    天啊,怎么一觉醒来,世界就全变了样?

    绑里有些地方也开始着火,一些葯物已经燃烧了起来。多种葯物的味道混在一起,还真不是普通的呛鼻。

    这葯阁里有麻醉用的迷葯,她之前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想到那位姑娘会拿它来对付她。

    她掏出手巾掩住口鼻,以保呼吸顺畅。她若再不离开,不是被火烧死就会被烟呛死,要不就是熏死在这浓厚的葯味之中。

    但想要离开,门又被上锁了;而唯一的一个希望便只剩下头顶上的这扇窗。无奈她现在浑身无力,跳下去就算不死也要摔断一条腿;但如果走不动!没法穿出火墙,她一样要死,并且死得更难看。

    无情的火不犊旎断地延烧上来

    一股呛鼻的葯味,把差点昏睡过去的冷傲霜又给呛醒。

    冷傲霜双眼一睁,扶着墙站了起来,走到葯柜旁抽出一个抽屉,而后又坐回较通风的窗边。

    她的脸色原该是苍白的,但大概是因为火光的因素吧,映照得她的双颊潮红一片。

    她随意翻动着抽屉里的犀角想当年李太白病重时,缺的可不就是这味千金之葯。她挑起一个丢向火焰中,直到丢到剩下最后一根才停止。唉,反正迟早都要被火吞噬的,她就省点力气吧。

    她趴在地上,手中的犀角滑落了下来

    同样都是火海,同样都是要夺去人命,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十五年前带走的是三百条生命,而今日这场则是她孤独一人步向幽冥。

    黄泉会冷吗?还是像现在这般的热?谁来告诉她?

    怎么活着的时候路是一个人走,到死了也还是孤独一人呢?谁又来告诉她?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但不是很清晰。

    是爹吗?还是娘?或者是葯叔?抑是

    “傲霜──”

    很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呢?

    “傲霜──”

    不管是谁,都不要再叫了。她觉得好累、好晕,只想睡一觉。

    “傲霜,你还好吗?傲霜──”

    好难听喔,嗓子都叫哑了。这难道是易盼月的声音!

    冷傲霜心中一惊,勉强爬起来倚在窗边,果然看见易盼月正穿过中庭的一片火海而来。

    易盼月顾不得身上着火的衣边,狼狈而心惊地看着已经陷入火海中的葯阁。终于,他看到了倚在窗边的冷傲霜,一颗不确定的心这才暂稳了下来。

    “傲霜──”他大声唤道。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不知在何时已被灼伤。

    看着楼下的男子,冷傲霜无力地靠在窗子的横栏上,心中一时百味交陈。

    不用他说,也不是自抬身价,她没由来的就是知道他是为她而来的。

    这个傻子,竟不顾危险地冲进火场来找她。

    一根短梁支撑不住火舌的侵略,从屋顶上掉了下来?浒了薮赏耍缓媒碜油氨呒罚豢植赖氖悄堑粝吕吹哪局蘸迷谒慕疟撸钜坏憔鸵依盟耐妨恕?br>

    “傲霜,跳下来,快点!”只剩下这个方法可以救她,又不至于让她受伤。动作要快点,不然楼就要塌了。

    跳下去?她有没有听错啊?

    “傲霜,跳下来,相信我。”易盼月见冷傲霜迟迟不肯跳下来,心开始有些慌了。

    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肯跳下来?是不相信他还是她不愿意?难道她想留在那边

    “傲霜,快点跳下来!”易盼月张开双臂,极力呼喊。他打算她若再不下来,他便要冲上去;管它危楼烈火,谁都不能从他身边夺走她。

    一声声的呼唤将冷傲霜迷离的目光拉了回来。她看向站在楼下张开双臂的易盼月,不禁讥诮地抿了抿干涩的唇。

    当真那么有自信啊?若她不跳他又能怎样?

    算了,跳就跳吧,谁怕谁。

    她纵身一跃而下──

    天啊,易盼月怎么接得着她的?但是这副温暖的怀抱却意外地教人怀念。

    “我接住你了。”易盼月笑意甚浓地说。这个笑,永远都那么自信满满。

    他紧紧地拥住冷傲霜的身子,仿佛抱在臂弯里的是一片云,稍稍松手便要被风给吹走似的──这是他所不允许的。

    “可惜了千金之葯,一场火便全付之一炬了。”冷傲霜有气无力地看着身后的葯阁倒塌。

    “的确可惜。”但是千金之葯哪里比得过一个冷傲霜呢。

    火势依然猛烈,一道道的火墙将鼎沸的人声隔绝在外,而墙里墙外,却是两样世界、两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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