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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生大哥的气,难得相聚,自该欢欢快喜的。”剑已交回,了结一件牵挂,可横在心中的事层层叠叠,乱如阡陌,她凝向他,幽幽地道:“大哥,如果回到温州,见到安家老爷夫人和安家老总管,请代招弟向他们请安若能的话,大哥可否托人带个口信来九江,让招弟知道你们已经一家团聚,我也能为你们欢快。好不好?”
鹰雄内心悸动,感情漫漫如潮,缓缓涌来。“我一定让人知会你。”
她笑着点头,举起酒碗。“大哥,我还要做你。”不嗜酒,并不表示酒量差,真要喝个痛快,两三坛也不成问题。
“伙计,再来五坛子好酒!”她放下碗,朝里边喊着。
“唔,大哥倒把你小觑了,窦家除你阿爹和幺妹,瞧来你也挺能喝的。”
招弟还是笑,眼睛薰得迷蒙。“大哥,我陪你喝酒,一辈子陪你喝来!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凝视着,眉心刻划,薄唇微微掀动,好似有话要说,却又止住。
此时,跑堂伙计送酒上来,与之前的并非同一人,他低头放着坛子,边道:“客官,这酒给您送”“来”字尚未出口,惊见他双臂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几个酒坛已然掷出,对住鹰雄打去。
这变故来得极其突然,事前无半分征兆。所幸,鹰雄临敌经验丰富,一遇危险,动作全凭反应。他大喝一声,被风劲挥,挡开所有酒坛,另一臂将招弟扯来,而招弟身手亦是迅捷,瞬间已将安置龙吟剑的长盒牢牢抱在怀中。
他俩跃起身子,为防阻对方连续进击,鹰雄跟着踢出一脚,桌子“砰磅”大响飞将起来,朝那一扮伙计之人平直袭去。
以为能暂阻片刻,此一时际,十来名汉子冲上珍香楼,又有几名由二楼栏杆攀上,整座馆子乱哄哄的,许多人吓得往楼下奔,还有人直接由二楼跃下,不及躲又不敢跳楼的只得缩在角落,浑身发颤。
“姓鹰的,纳命来!”
“大伙儿上啊!今天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你不给活路,咱们也不好惹!”
吆喝叫骂声大作,鹰雄冷冷一笑,长腿运劲一踹,整面栏杆至毁,攀在上头的几名厉声大叫,无捉握之物,全都跌了下去,这一摔,下头是坚硬地面,上头是原木栏杆,两相夹挤,骨头断个五六处已算侥幸。
“大哥,这些人是谁?”招弟紧抱长盒,戒备地瞧着,懊恼自己没将贴身兵器带出。今日是来相见欢快,未料及会遇上一群扫兴的家伙。
“你站到一旁,他们是冲着我来的。”鹰雄沉稳地命令。
听这话,招弟跺脚,口气陡硬:“大哥还认我这个义妹吗?金兰之情,皎如日月,我和大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危急当前,却要招弟弃大哥而去、躲在一旁冷眼以待?我办不到!”
“招弟”他紧声唤出,心头陡热,握住她上臂的手忽地一紧,微乎其微地,那严峻面容闪过什么,快得无法分辨。
再无时间多说,十来名汉子大喝着,纷纷抡刀攻来,他们早将招翟拼成与鹰雄同一陈线,说砍就砍,管她是男是女、是圆是扁。
见招弟执意相护,患难真情,鹰雄心中气血翻腾,浑身蓄满劲力。他教八九个大汉围攻,刀剑由四面八方封杀,徒手应付,尚游刃有余。
而招弟亦非寻常闺秀,自幼苦练,功夫自有其精妙之处,她一臂抱住长盒,单手夺下一刀,虽不十分顺手,也已阻退三人,另有两名汉子还要攻来,她尚未出招,鹰雄已接了过去,两三下便摆平一切。
“大哥,你出招的速度真、真快”早知他武艺高强,但这般快打,生平首见,她不禁瞠目结舌,瞧着倒在地上杂乱无章的一干家伙。
“你不愿走避,我只得尽速解决。”他低沉地丢下话,脸色铁青,两眼灼灼,似对她患难与共的决定仍不认同。“我是你义兄,就有责任护你周全,更何况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你是个姑娘家,刀剑无眼,就不怕受了伤?”
招弟教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唇抿了抿“我不是寻常人家的闺女,大哥明知四海以何营生,刀里来?锶ヒ彩浅s械氖隆!?br>
他仍眉目飞扬地瞪着,胸膛起伏,欲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在他眼中,她虽是镖局儿女,有义气、具胆识,但危难在前,他就有责任护她周全。
招弟心跳加急,躲开男子凌厉复杂的目光,她将夺来的刀丢下,心想得赔给店家一些银子,一脚刚跨出,忽闻鹰雄厉声大喊:“小心身后!”
身后的栏杆早已垮落,大街上站着好多看热闹的群众,听见警告,招弟跟着回身,不及瞧清,颈子倏地一紧,下头有人甩着套索,绳套抛飞上来,准确地勒住她的咽喉。
“招弟!”鹰雄皆目欲裂,扑来欲截住她的身子,底下,另一圈套绳对他抛将而来,他扯住倒拖,瞬间拧断粗绳,但这一顿,招弟已让对方拖走,无栏杆护阻,整个人由二楼狠狠摔下。
鹰雄大惊,想也未想,身子如大鹏跃下。
在楼下以套绳埋伏的敌人并不多,仅五名而已,鹰雄当空飞落,尚未落地,双掌已拍中二人脑门,不留余地。
余下三人见他勇猛,吓得不敢再斗,反倒迅速地收拢绳索,将招弟拖了过来。
招弟摔在地上,犹抱住长盒不放,一手扯着颈上的束缚,张开口,喊不出来,胸口问塞欲裂,几要昏厥。那三人拿她当护身符地挡在面前,套绳再次拢紧,颈骨一阵刺疼,教她双眼泛出泪花,整张脸惨白如纸。
“姓鹰的,我警告你,别再踏近一步,再过来,我就勒死啊”一声惨叫,不,是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惨呼。鹰雄根本不听他们嗦,两指扣紧小石,以暗器手法打去,那小石竟在半空划出孤度,越过招弟“噗噗噗”连三响,穿破那三名汉子的眉间,顿时了账。
街上张望的路人惊呼不断,青天白日之下,竟明目张胆地杀人,今天这场江湖恩怨散众人眼界大开。
那三人相继倒下,手劲陡地松开,招弟亦撑不住身子,跟着例将下来。
“招弟?”唤声中充满惊恐,他风也似的冲上前去。
喉头像火烧过一般,招弟弓着身子拼命咳嗽、拼命呼吸,不想流泪,可是无法抑制,泪花不断冒出,占着双腮湿润。
“招弟”他又唤,紧涩而焦急。
听见那声呼唤,近在耳际,这么的忧郁心焦,惊恐不脑扑制,她不由得怔然,方寸泛出热流。在她印象中,这个男人不曾怕过何事,可如今,为什么惊惧?
她睁开眼,发现他就半跪在自己身边,脸色又白又青,下颚绷得死紧,双手伸至半空,想碰触她,却又不敢。
“你哪里疼?招弟,说话,说哪里疼了?”他气息粗喘,问得好急。
“我、我绳、绳子”莫了又咳了起来。
套索仍留在颈上,闻言,鹰雄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替她解下束缚。
“好些没有?招弟,你说话,哪里还疼?你说!”他似乎太过紧张了,招弟从未见他这般失常,她摇了摇头,小手搭在他腕处,竟觉他隐隐轻颤。
“大哥咳咳咳我、我没事你瞧,剑也没事,咳咳,只是木盒子有些裂缝,里边的龙吟剑还是完好如初,没半点毁损,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她微笑着,想安抚他,口气故作轻快。
未料及,这一招适得其反。
不提还好,一提她死抱在怀中的剑盒,鹰雄怒火中烧,竟当着大街群众的面前开吼:“你、你临敌对应如何危险,你抱着一个没用的木盒干什么?不觉碍手碍脚?都教人用套索拖下楼,还死拽着不放?你到底在干什么?!”她坠楼的那一幕犹在脑中,教他浑身战栗。
招弟呆若木鸡,连咳嗽都忘了咳,大眼眨也不眨地瞪住他。
“那、那不是没用的木盒,里头有、有一把宝剑,你明知道的”好不容易才找回声一日,她辩道,却见他目光凶恶,声量不由得转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把剑再好,没人用它,比一块烂铁强不到哪里去。”他火气不小,眉心打了七八个死结。“那条套素都快勒断颈项,你不会抽出长剑将它斩断吗?就傻傻任人拖了去?”
这感觉好可怕,他整个人都快疯了,仿佛几年前那个噩梦重演,义弟义妹为他而亡,适才那一刹那,他真以为以为自己保不住她,这情义深重的姑娘亦要因他丧命。这般恐惧,他再难承受了。招弟奇怪地瞧着,有些无辜地道:“大哥要来见你,我把长剑放在镖局里,没带出来。若剑器在手,我自然会挥剑断索,你、你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这这能教他不发脾气吗?敢情她根本没意识教自己抱在怀里的是一柄好剑器?
“你就不会拔出龙吟剑吗?死抱住做什么?”他又吼。招弟怔了怔,好似想通了,缓缓点头。
“是。的确该拔出龙吟剑的,只要一个翻花挥剑,自然能切断套索,也就不会勒得那么难受了。”鹰雄吟了一声,猛地站起,胸口起伏甚剧。围观众人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大哥,这剑还是你拿着吧。”她边说,试图站起,右脚筋骨无碍,换边拉直左腿时,却引来一阵刺疼,她问声轻哼,仍咬牙挺着。
“窦大姑娘,你后大腿全是血啊!”人群里不知谁喊着。
“哎呀!快去给大夫瞧瞧!”
“怎么伤成这样子!还有没有命啊?”
四周一片议论,招弟还没反应过来,鹰雄已快她一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扳转过来。一瞧,他脸色比她还惨白,好似流血的人是他,快要厥过去的人也是他,二话不说,连忙将披风撕成长条布,紧紧绑住她的腿部。
“大哥,我、我不是很痛。这龙吟剑还是你拿着安全一些。”饶是她身骨强健,坠了楼、颈项教套索紧勒、又受伤流血,说话也已有气无力,唇上毫无血色。
鹰雄死瞪了她一眼,理都不理那递来的长盒,忽地拦腰将她抱起。
再也不是初遇时那个小小丫头,她已然成长,出落成一个标致的大姑娘家。如今,众自睽睽下,姑娘在男子怀中,这一抱,自然引起诸多猜测。
“大哥,我自己走你、你快放我下来。”招弟虽觉昏眩,也知这样的行为有多不合宜。她下意识紧扣怀中长盒,却觉男性的双臂亦紧扣住自己,压根不管旁人议论。
他抱着她疾行,似乎向谁寻问着医馆该怎么去,语气焦急万分。招弟勉强维持神志,迷蒙地眨了眨眼睫,觉得必须向他解释些什么。
“大哥你别生气,我、我真忘了拔剑只记得要护住它,我没想到要拔剑,你别生气、别担心,我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记得”还能有下次吗?或者,是职业上的毛病,下意识地,她将那木盒视作护镖,一有危急,只知全力保护,真忘记盒中是柄剑器,可助她退敌。
她还想多说些话安慰他,要他别为自己忧心,可唇瓣仅掀了掀,螓首跟着一偏,终是倒进男子胸膛,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