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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冀发火的模样挺吓人的,华宜还是第一次感到心神难安“这实在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呀,如果你不是想娶她,又怎肯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我难道不能三不五时胃口欠佳,兴味索然?把我这英俊小生说得如此不堪,你是何居心?”
“才没有哩,是你本来就很风流的嘛。”
“风流犯法吗?”自他出道以来,相好过的美人儿拢总也不过三五个,这也不行?“孔老夫子有云:知好色而慕少艾。这是人之常情,说了你也不会懂。”
华宜是冰山美人,对男女情爱畏之如毒蛇猛兽,唐冀有理由相信她将来百分之百要留在欢快楼当老姑婆了。
“总而言之,大哥还是非娶她不可喽?”
“不是娶,是得。你今天脑袋瓜子是塞了稻草还是怎么着,老夹杂不清?”唐冀恼火地从太师椅上霍地起身。三个大男人一般魁梧,登时令原已十分娇小的华宜,更是缩短了一大截。“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你们各自散了吧。”
华宜没敢再吭气,周逵和秦梦亦是噤若寒蝉,他们只盼望,那姓江的来路不明但很得唐冀欢心的女子不会是个祸水红颜,否则,否则会怎样目前还不清楚,但总不会太好就是了。
***
被西门钺强迫在床上躺了三天,整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别人羡慕得要命,她却无聊得快疯掉。
昨夜听说有一名锦衣卫打听出唐冀的踪迹,今早连同西门钺在内全倾巢出去逮捕他。她赶紧趁这机会,乔装易容一番。
坐在菱花镜前,望着镜中粉颊无端嫣红的自己,她不免有些儿怔忡。母亲一向嗔嫌的苍白脸庞,几时漫上了娇羞的红云?他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臭男人,为什么连着三天三夜占据她的所有思绪,即便于黑甜梦中亦流连不肯离去。
一个鸡鸣狗盗且犯案累累的匪徒,凭什么能让她萦怀失据,无限惊恐?不!她是口衔珠玉出生的天之骄女,焉能对一名无赖兴起遐思?
十二少拼命甩着头,希望将唐冀讨厌可恶的身影抛到九霄云外,但她愈是抗拒,他那充满嘲弄的笑靥就益发清晰地迥然赴目?咸?他太可恨了,或者该说是可怕。永远一副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堕落相,不大声斥责人,也鲜少动手出招,却可以在眉目顾盼之间,喝令一大群江湖高手听命于他。那种无形的威严与霸气,竟能在谈笑间让人感到无穷的威胁和压迫。
他是名副其实的贼头,合该被送上刑场斩首以儆效尤,然天理不彰,非但让他逍遥法外,还过着神仙般快活酣畅的日子。
十二少承认,他的确是个相当棘手的角色,是她错估了他的本事,想逼他缚手就擒,不运用一点非常手段是行不通的了。可,从头到尾,她使的法子,哪一招不是惊世骇俗得叫人咋舌?幸好她爹娘不知情,否则不给骂得狗血淋头才怪。
不经意地,她瞟见锁骨左下方,有数个拇指大小的红色烙印,是他留下的?色魔!那日多亏了满身直冒的酒疹,要不她现在只怕已经成了他的压寨夫人。十二少心口“笃”地一惊,不是因为嫌恶“压寨夫人”这样的字眼,而是慌乱于狂猛陡生的欣然。该死!
不可胡思乱想,魔由心生,从现在开始得努力学会心如止水。情苗根除,才能够顺利完成圣命,替她爹建功立勋,也为自己
急忙易容完毕,十二少抓了件西门钺遗留的灰色袍子便往外走。
“你是”刘知府和她在檐廊下险险撞上。
“放肆,连我是谁都不认得?”她堂而皇之地亮出伪造的东厂副座令牌。
“江江大人。”江愁眠名声响亮,在朝为官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皇上御前的红人。十二少的易容术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使身段嗓音都惟妙惟肖,和她爹几无差别。
“哼,算你还有点见识。”十二少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西门钺呢?”
“他出去捉拿唐冀那盗匪了。”
“找到姓唐的巢穴了?在什么地方?”她得赶在西门钺之前把唐冀捉住,才不会东窗事发,将来没脸见人。
“不是他的总堂,只是一个分舵,在六条口的野鹰潭。”刘知府看她一脸迷惑,马上叫小厮取纸笔过来“由衙门出去后向左拐个弯到荒冢坡,你会见到一片光秃秃的城墙,西首有个芦苇塘,再走上两里路就到了。如果江大人要去的话,得特别当心,唐冀那贼儿非常滑头奸诈,而且耳目众多。”
“我知道了。”唐冀的坏,普天之下大概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你去取一百两给我做盘缠。”她原先带出来的大把银票,已经被那杀千刀的搜刮一空,只剩几两碎银,连吃碗面都不够,又不敢回去找安安要,她那儿尚有上千两银票呢。
“一百两?”刘知府不是不肯给,只是觉得有些儿怪怪的。东厂副座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官阶,怎会穷得跟他这个小辟要盘缠?
“给不起还是不肯给?”十二少由腰带内掏出一个玉扳指递予刘知府,那可是跟她爹死赖活赖要来的“我临时接获圣旨,匆促赶来,身上没带太多银子,你要是不放心,它就先给你典压着。”
“下下下官不敢。”玉扳指一般都是皇上所赏赐的,若是不慎弄丢了,是要杀头的,他纵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收下“我现在马上去拿钱,你看五百两是不是比较好?”
“唔。”钱当然是多多益善喽。
***
野鹰潭,顾名思义就是有很多野鹰聚集的地方。
十二少的一双小脚走在高高低低、飞虫乱扰的土丘上,蹒跚得一跄一跄的。这儿会是唐冀的狡兔三窟之一?以他爱现又贪图享乐的个性,实在不太可能把分舵设在这种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鬼地方。
忽地,一只黝黑油亮的苍鹰,振翅凌空掠过她的头顶上方,发出剧烈的声响,斜刺青空,冲过层峦叠嶂的山峰,又骤然疾飞回来。
十二少以为它要袭向自己,吓得捂住头脸,尖声狂叫。但呼啸过后良久,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四野岑寂得叫人心神不宁。
原来那黑鹰并不是飞向她,而是她后方背对着她的驯鹰人。
十二少走了大半天,正愁找不到一个人可以问路,见到突然有人出现,便兴奋地跑过去。
“这位兄台,请问”
“有没搞错?你这么老了还叫我兄台?”那人忽地转过身,不料竟是唐冀!
十二少又是骇异,又是莫名地欣喜。唉,她怎地一下忘了自己已乔装成她爹的模样。过往她从不曾如此大意,一定是唐冀的关系,每次碰上他,她就猛出乱子。
“对不住,我一急就爱说错话。”镇定心神后,她立即现出百分百的老态“实不相瞒,老朽正想到我女婿家里去,他们刚搬了新家,我大概记错地方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噢?”唐冀睨着眼打量这位小老头儿,直觉他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多年来他每有心事纷陈难解时,总会在黎明时分到这儿驯鹰,此处荒野空旷,杳无人烟,最适合鹰破空飞翔和忖想心事。近日他?矗蛭懈鋈肆钏抻傻剽耆蝗羰В桓雠恕在挤缌鳎p脑骋饴碜分鹈ê旒耍噬俨庵帜龇蔚母芯酢?br>
那女人有什么好?刁蛮任性,幼稚无知,但却吸引他。也许他身旁的女子都太聪明世故,例如华宜,所以才特别显得她的与众不同?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一直没停止思念过她,即时夜半中宵,悱恻缠绵的梦境里拥抱的人儿仍是她。太邪门了,怎么他连看到这小老儿都觉得身形和她好像?嘿!千万别是让她下了蛊之类的玩意儿。
“你女婿说他住哪儿?”
“呃”说哪儿好呢?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驯鹰人,谁知冤家路窄,偏巧和唐冀在这儿狭路相逢。虽说她大老远赶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捉拿他,但也不想这样面对面地连个使小动作、玩花样的机会都没有。
唐冀人长得比她高,也比她壮,武功更是精湛莫测,看来今儿“照例”惟有智取,不能力敌了。
“他跟我说他们住在野鹰潭西侧的南下洼,再往前大约一里路,就可以见到了。”希望不会编得太高谱,谁叫她对这儿的地理位置实在一点概念也无。
唐冀闻言,脸上现出一抹深奥难懂的笑意:“南下洼几年前因一场山洪给填平了,那边倒是有一个北上洼,你要不要去试试运气?”
“是吗?”十二少心中一突,水颊窘得飘上来两朵红晕“那也许是我真的记错了,唉,人老了,脑子就不中用了。谢谢你啦,年轻人。”转身,左脚不留神踩了空,差点跌个狗吃屎。
“小心!”所幸唐冀搀扶得快,才没让她四脚朝天。“从这儿到北上洼尚有一段不算短的路途,不如我送你去吧。”他平常很少有这么多闲工夫的,要不是这老头儿讲话闪闪烁烁,引起他的兴致,他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那敢情好。”十二少灵光一现,心中马上有了绝妙的计策。她热情地捉住唐冀手臂,叨叨絮絮地道,
“你不知道,我这趟其实是为了投靠我女婿来的。只因我家乡连着三年干旱,所有的庄稼都没法收成,我老伴受不了饥饿,上个月病死在乐陵县,留下我这糟老头”她演得人木三分,末了还上了一段老泪纵横的戏码。
“把眼泪擦干净吧。”唐冀抽出一张不知什么东西递给她。
十二少接过贴往鼻头,待要用力一擤,才赫然发现那是一张银票!“一百两?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了?”这种把戏他看得多了,扯了一大堆,最终目的都是一个字钱。
“没有。”十二少很有骨气地把银票塞还给他“你当我是什么?乞丐吗?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就了不起。我之所以跟你倾诉心声,那是看你一脸善良,年轻有为的样子,不是博得你的同情。”
帮帮忙,一脸善良跟年轻有为扯得上啥子关系?不要拉倒,他改天买酒去。
唐冀长眼睛以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心底愀然不悦,迈开大步,自顾自地往前疾走。
“喂,慢着,等等我。”唐冀人高腿长,走两步十二少就必须用三步才追得上,一段路下来,已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我才说你两句,你就恁地不高兴,年轻人怎么没一点耐性?”
哇!说话的口气愈来愈像他老子了。唐冀拧目一瞪,凶光立现:“闭嘴,否则把你丢到北上洼里头去。”
十二少一愕:“北上洼到啦?”转头只见脚边一座湖泊,湖面上波光粼粼,水鸟处处“那再走不了多远应该就到我女婿家了。”
唐冀不置可否地一笑:“到了不就知道。”长袖一挥,已驰出数十丈远。
“喂,走慢点嘛。”十二少担心露出马脚,不得不隐藏其武功,尽量装出笨拙的举动,以取信唐冀“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脚程没你那么快,再不等等我就要断气了。”
奈何唐冀压根儿不理会他,还故意加快脚步让他累个半死。
“喂,你实在很过分哦,也不想想我这把岁数,还还”起初她的确刻意保留五分功力,丁点轻功都不用;但跑了一阵子,实在好喘,最后连想施展轻功亦无能为力了“等我一下,算我求你啊!”这王八羔子,要停下来也不打声招呼,害她一头撞上他的背。
“到了。”唐冀一掌撑住她的额头,要她把眼睛睁亮点“看来你女儿女婿并不住在这儿。”
这还用说吗?十二少放眼望去,只见块石累累,杂树丛丛,荒草及膝,不要说人了,连飞禽走兽的影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