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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着,并不时抬头问他“疼不疼呀?”

    他摇头对她道:“不疼,丫头很会帮人家擦葯,我一点都不疼。”

    “对呀,以后我要当一个很厉害的大夫,就像我娘一样。”她骄傲的抬起小下巴“我帮人家看病,其昀哥哥就负责抓葯。”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眼眶一红、小嘴一扁,就伏在他的肩头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唉,丫头!”他吓了一跳,扶住她的肩头,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怎么啦?怎么无缘无故的哭了?”

    他有几年没看过她哭了,这会怎么说哭就哭了?

    容素素小的时候非常爱哭,稍有不如意就哭,大人说她几句也哭,跌倒了更是哭,总之就像天天泡在泪缸似的,每天都含着两泡眼泪。后来她娘开始生了病,她更加的爱哭了。

    但是,有一天她跌了一跤,却没有哭,他看她疼得泪水在眼眶中乱转,却咬紧了唇不肯哭,他忍不住心疼的问她。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拜托观音菩萨让她娘快点好起来,只要她娘脑旗点好起来,她就不再当个爱哭的孩子。

    她遵守着跟观音菩萨的约定,真的都不哭了,虽然她娘最终还是因为病势加重而过世,但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哭了。

    所以她这一哭,让他慌得手足无措,频频询问“丫头,你倒是说说话啊?”

    她身体一滑,窝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抽抽搭搭的说:“其昀哥哥,你可不可以去跟爹爹说,我要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他一愣“你说什么?”

    她抬头看向他,闪着泪花的眼神中充满期待“爹爹早上好高兴,他还把我抱起来转圈圈,说他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个缺了。”

    “啊!”张其昀愣了愣,随即想到“缺?对了,容叔叔买了一个参军,我怎么给忘了。”

    “我跟爹爹说,你由自己去城里当大官,我要跟其昀哥哥在一起,可是爹爹却很生气的骂我,说我是容家的女儿,不是张家的,还不许我以后跟你在一起,否则他就要打我。”

    她一点都不明白爹爹干吗生气,他以前也对其昀哥哥很好的呀,而且娘还在世时,他也不常叫其昀哥哥小女婿的吗?

    她当然不知道张旧学上门给了容尚进难看,要他好好管教女儿,不要拖累了他儿子,他的爱子前途无量又早有婚约,可不希望被这个隔壁的野丫头给拖累了。

    而其实容尚进对张其昀很好,又让女儿跟他玩耍,完全是看在过世的爱妻分上。

    他那温柔美丽的妻子跟张其昀特别投缘,总是把他带在身边,教导他一些医葯知识,他俨然成了她的小徒弟。

    对于这一点,张旧学也是颇有微词。

    他认为儿子本来书读得好好的,都是叫隔壁多事的婆娘给带坏了,说什么以后不当状元,要当大夫。

    这可把他给气个半死,狠狠把儿子抽了一顿,他才不敢再说要当大夫的疯话。

    只是他并不知道儿子只是不说了而已,并没有打消念头。

    张其昀伸臂搂住了容素素,轻轻的抚着她的发“我不会让你爹爹打你、骂你的。”他一柔的说:“我会永远保护你。”

    “嗯,我也会保护你的。”她抓起他的手,轻轻的抚着上面的紫痕“我不会再跑掉了。”

    她不会再因为害怕就跑掉了,绝对不会再留其昀哥哥一个人挨他爹的揍了。

    现在想想,好像每回总是她闯了祸,害他受罚。

    街上的野孩子欺负她、拿石头丢她,其昀哥哥会保护她,他总是那么温柔的大叫“丫头快跑、快回家。”

    所以她就拼命的跑,从没有回头看过其昀哥哥会怎么样。那样是不对的。

    她拉着他的衣袖,认真的保证“我一定、一定、一定不会再跑掉,把你一个人留下来的。”

    “嗯,我知道。”他看她的辫子松了开来,于是帮她拆开来,纯熟的替她扎好,并忍不住微微一笑“哪一天,你才学得会自己扎辫子呢?”

    她摇摇头“我才不要学,我要其昀哥哥帮我扎。”

    “难道你七老八十,变成一个白发老婆婆时,还要我帮你扎头发吗?”

    她眨了眨骨碌碌的眼睛“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他有些心疼的搂了搂她“只要你要我扎,我就帮你扎发一辈子。”

    也只有在这个小天地里,他可以不需因畏惧父亲的权威而掩饰自己,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轻松,可以说他喜欢的话、做他喜欢的事、和他喜欢的人相处。

    他才十四岁,却已经得背负着他人的期望,他好累、好累。

    容素素开心的拍拍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爬到大石头上,摆弄起她的泥娃娃“这是丫头,这是其昀哥哥,两个都乖乖的坐好,丫头会煮好好吃的菜给其昀哥哥吃。”跟着她拿起一个断了脚的娃娃说:“这是坏蛋常禄,所以不要给他吃。”

    她神色温柔的回头问:“丫头煮的菜好不好吃啊?”

    “好吃、当然好吃。”他怜惜的看着她,温和的回答。

    容素素露齿一笑,又回头继续摆弄着她的泥娃娃,玩起拜堂的游戏。

    张其昀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听她念着熟悉的童谣,忍不住心里一阵难过。

    容叔叔是一定会举家就任去的,到时丫头她她能不走吗?

    一个大雷雨过后的夏日午后,整齐的石板街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的。

    十二年前,这条东门大街还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黄土路,但因为前几年教书不收钱的张旧学害了一场重病,他的夫人刘老板到庙里求神保佑,后来张奋学的病果然好了,张家便花了一大笔银子,将城里的几条大路修铺得整整齐齐,还了刘老板当初发下的愿。

    “豹子!炳,又是一个豹子,庄家通杀啦!”

    一个洋洋得意的豪壮声音从东大街上的金元宝赌坊里传了出来,一阵风吹开了深蓝色的门帘,只见里面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嘈杂的说话声、抱怨声让狭小的空间感觉更加拥挤了。

    一张八仙桌后面站了个虎背熊腰、蓄着满脸落腮胡的威武汉子,他得意的叉腰大笑,脸上的大胡子都跟着不住的抖动。

    “小老板好旺的手气。”开宝的宝官讨好的说“一出手就让这群赌鬼在阴沟里翻船,真是佩服佩服!”

    常禄哈哈大笑,伸手往桌上一拍,碗里的骰子震得叮咚响,煞是好听“来来,还有谁要下往的?不下的不是好汉呐!”

    “小老板亲自出马,谁还有银子可输啊!”一个客人愁眉苦脸抱怨“只怕输的连裤子都得脱去当了。”

    “江老三,这掷骰子靠的是运气,说不定下一盘合该你发大财,将我这些银子都赢了去也说不一定。”常禄豪气的将身前的银子往前一推“今天本少爷心情好,就给你们占些便宜,谁要能掷出比我大的点数,这些银子归他,要是输了,就得跪在地上转三圈学狗叫,哈哈哈。”

    常禄从小在赌坊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得一身赌技,虽然在父亲的威胁逼迫、棍棒齐上的伺候之下去念了几年书,不过终究不是读书的料,没几年就宁死也不肯再去上学,转而跑到武馆去当门徒,练起功夫来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练就了一身拳脚功夫,赌技也更加出神入化,放眼整个张家集已经没有敌手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忍不住心动,心想,赢了有大笔银子,输了学狗叫,这倒是挺划算的。

    于是众人争先恐后的嚷道:“我来跟小老板赌!”

    常禄笑道:“一个一个来,想学狗叫还怕没机会吗?”他话才说完,刚好风吹开了门帘,他眼光不经意的往门外一扫,见着个身影,急忙放下手里的骰子,推开赌客们“走开走开!”他扯开了喉咙大喊“其昀,要去哪?”

    “小老板,你不赌啦?”看他朝外头走去,众人好生失望的追问。

    “赌你娘个头,谁有那个时间陪你们这群死鬼瞎缠?”他刚刚还无聊的陪他们玩几把,这时看到张其昀从赌坊外过,马上把赌客们全扔在后头了。

    他一出去,大家就开始又是抱怨、又是说笑“张家少爷真是越来越俊,要是穿上了女装,乖乖不得了,咱们张家集里大概没个娘儿能比得上了,嘿嘿嘿。”

    另一个人淫邪的接口“要不是这样,咱们小老板哪会爱得要命!这个这个那更是不用提了。”他嗯嗯啊啊的将重点模糊带过。

    赌坊的宝官笑骂了几句“王老实,你说话可得小心点,要是给小老板听见了,你还有牙吃饭吗?”

    他吐吐舌头“我可没那个胆子胡说,刚刚就当我在放屁好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掏出银子又热闹的赌了起来。

    而赌坊外,常禄友好的一双大手拍上了张其昀的肩膀,咧开了一张大嘴“采葯去呀?”

    看他背着竹筐、提着葯锄,他就猜到他又要上山采葯了“怎么没看见邱大夫?”

    “邱大夫犯了风湿。”张其昀斯文的说:“我自个儿去就成了。”

    会跟这个小时候的对头变成好友,是张其昀从来没有想过的。

    如果不是因为丫头唉,他现在想到她,还是会觉得一阵难过,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虽然当初她哭叫着不肯走,但还是被她爹爹带进京享福去了,从此他们的秘密基地只剩下他孤零零的影子,只要他想念她,就会去那里对着她留下来的东西发杲。

    那一天下过了大雨,他隐约听见有人喊救命,跑去一看原来是常禄跌进半泥半水的池塘里挣扎不开,污泥几乎已经盖上了他的嘴,于是他费尽心力的把常禄拉了出来。

    之后常禄对他的态度全然大转变,如果不是因为失去了丫头这件事一直折磨着他,能与常禄这个大对头变成好友这事,还挺令人高兴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比较少想到丫头了,也不再到废园去,他童年的时光似乎跟着丫头一起离开了。

    但是,他还是没忘记自己想成为一位大夫的心愿。

    他跟着邱大夫学习医术,并且非常渴望进入医官院就读,可惜的是,他始终考不龋从他十八岁起,他开始参加了医官院的院生考试,连续考了七年都榜上无名,但他从不曾放弃过。

    邱大夫曾经说过,他所学、所知早已超过医官院里的教授,根本不需要进入医官院就读。

    但然而,考过乡试成为合格举人后的张其昀曾经跟父亲约定过,请他给他时间,如果他无法考进医官院,那就表示他没有资格当一个大夫,他就放弃这个希望,努力进仕。

    如果今年他再没有考上

    他不去想这个可能,他不相信自己进不了那个窄门,他对自己的信心始终没被击垮过。

    而如果他知道父亲为了不让他考上,花了大笔银子贿赂主考官,每年都让他落榜的话,想必他的信心就不会这么充分了。

    “我跟你去吧,山上可不比平地,什么老虎、山猪可都凶得很。”常禄关心的说:“我可不希望你出了岔子,相信你的丫头妹子也不肯。”

    一提到丫头,张其昀就忍不住靶到一阵温暖,但随之而来的则又是沉重的失落感。

    这些年来,每次他进京时,就会特地去打听,有没有一个姓容的参军或是副将,可从来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仰天叹了一口气,心思又飘向远处。

    丫头,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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