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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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芳是住在你家楼上的一个姑娘。

    那时你不过十四、五岁，阿芳呢？大概也就是十三岁吧。其实阿芳八、九岁时就搬来住在你们家楼上了，只是那时你们谁也不在意谁，各人玩各人的，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来了。阿芳是个瓜子脸，长得秀秀气气的，眉毛里藏着一颗黑痣，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你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的，那感觉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有一段日子，阿芳忽然跟你妹妹好起来，她俩以前并不怎么好，差着好几岁呢，好像总是玩不到一块去。可是那段日子她们就那么突然地，毫无道理地好了起来。妹妹放学后几乎天天往楼上的阿芳家跑，每次去总是要从你的破纸箱里翻出几本连环画带上。你心疼地问，拿我画书干嘛？妹妹说，阿芳姐要看呢。就匆匆去了。

    再在楼梯上碰见阿芳时你就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她还是不说话，就像是不认识你，头一低，脸上好像还有些红，脚步匆匆地就走过去了。你看着她的背影在楼梯上消失，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地想，还看过我的画书呢，怎么这样！

    偶尔，阿芳也从楼上下来找你妹妹，两人便钻进小屋里嘁嘁喳喳说个没完，也不知道都说些什么，碰上父母在的时候，阿芳也同父母搭讪两句，声音还是柔柔的，你从来没有听到阿芳大声说话，好像她从来就不会大声说话似的。这时你会干什么呢？你当然会躲得远远的，装做看书或是写字的样子，但是你总是那么的心不在焉，耳朵里总是在极力搜寻着什么，心里也好像是在迫切地希冀着什么，由此可以证明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学生。让你伤心的是阿芳从来也没有跟你说过话，甚至，好像连看也没看过你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你开始隐隐期盼阿芳的出现，而每一次阿芳的出现都会让你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莫名的紧张。

    那一年的夏天，全市中学生在文化宫的灯光大球场举办了一次文艺汇演，阿芳在那台晚会上唱了一段京剧红色娘子军选段，她唱得真是真是让你怎么也想不到的好，跟收音机里放的也差不多。你坐在看台上远远地看着那个有些模糊的粉红色的身影，不相信这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你从来没有听过阿芳用这么高的声音唱戏，阿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呢？

    那是你第一次听阿芳唱戏，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阿芳的爸爸落实了政策回省城去了，阿芳当然也跟着走了。你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阿芳，没有了阿芳的影子阿芳的声音和阿芳带给你的那种很特别的心跳。

    有一年，大约是八十年代初，你曾经与阿芳有过一次意外的邂逅。那是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天气，四周的景物仿佛是被罩在薄薄的雾中，变得像当时流行的诗一样朦胧。你从外边匆匆归来，路过自己家住的那幢楼的拐角时看到一个很像是阿芳的女孩正被几个同院的女孩围着依依告别，不知为什么，你突然感到有几分胆怯，没有走近，视线中的阿芳始终是飘飘忽忽的，就像是风中飘舞的一片树叶。

    就这样，你与阿芳擦肩而过。

    以后的日子里你再也没有见过阿芳。

    好多年过去了，那个你曾经住过的老院又盖起了很多新楼，而原来在那个老院里住过的老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去世了。你觉得人能活着的日子实在是很有限的，因此，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你想起了阿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