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着人头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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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村头，挨近桥东边的地方有一间瓦房子，那是阿沙的剃头铺，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瓦房子，但阿沙已经在那生活几十年了。

    阿沙现在是个六十多岁的人，按理说是不年轻了，但阿沙还是那么能干，经过他手的人头，数也数不清，阿沙说，他的生活就是靠数别人的人头过日子的，他做的是人头的生意。阿沙现在这把年纪了，再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他只想好好守着自己的手艺，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

    年轻时候的阿沙，跟村庄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有着雄心壮志，要闯出一翻事业。那时候，阿沙的父亲也是村庄里的剃头匠，阿沙的母亲就在家忙里忙外，有时候帮人补补衣服的，生活怎么也上不去。阿沙知道自己家里的根底，没让父母多操心，早早就辍学回家了，早年的时候，阿沙在村庄里做些散活，捞几个散钱，但生活总是那么窘迫，几个人挣钱，连件像样的衣服舍不得买，更不要说建新房子了。

    身为农民，人生最大的事情便是建新房结婚生子了，阿沙当然也想过这些，但他想得最多的是怎样把家的生活过得好一点，等到父母晚年的时候，不至于再为生活的事情烦恼。在村庄，阿沙算是个懂事的孩子了，他不像其他的年轻人那样游手好闲，整天在村庄里闹事，做着那些不成熟的事。

    阿沙一有空便找事干，人们都称赞阿沙是个闲不住的人，但谁知道阿沙想的是什么呢。阿沙想趁着年轻，学多些手艺，以后的路就好走了，阿沙可不想像他父亲那样，守着一份手艺过日子，那样忙一辈子也难得有出息，阿沙想，等他到了二十岁就跟去城里找活，城市可是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说不定哪天能混出个好日子来。

    还没等到他二十岁的到来，阿沙就急着要进城了，因为像他那样年纪的人，都陆续地进了城里，而且个个都风风光光的回来，阿沙看得眼羡了，他在村庄再也呆不下去了，提了包袱，自己一个人就跑进城了。

    刚进城的时候，阿沙找不到什么工作，因为没文化，最后阿沙靠一个熟人，找到了一份体力活，是在一个工地上做搬运工，而且一做就做了两年，那份苦，村庄的人是不知道的。在城里混日子的时候，阿沙基本什么苦的活都干过了，但总是做不长，不是老板炒自己就是自己干不下去。阿沙想，村庄的人是不会了解进城工作的人的苦处的，他们只看到从外面回来的人个个都风风光光的，但这风光之后，隐藏着多少泪水。对于这，阿沙是有切身体会的，有时候，阿沙真的想不干了，回家守着几亩地过日子，但想想自己当初的志向，还是忍受过来了。

    阿沙在城里呆了十多年，受了不少苦，也没活出个所以来，最后阿沙还是回到了村庄，回到村庄的阿沙，也没想过要继承他父亲的手艺，他养过两年的山地鸡，赚了一些钱，取了个自己满意的女人，最后还有了个健壮的儿子，阿沙的生活渐渐地安定下来了，年轻那股干劲也渐渐的淡下来了。

    那时候，阿沙的父母都老了，阿沙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子，生活总是捉襟见肘的，而且生活越过下去，阿沙便越觉得担心，毕竟家里的开销天天要，可家里的钱却没多少支出，农人的活儿，付出的多，收入的却总是那么少。阿沙想，要搞搞副业了，阿沙每天除了忙那几亩地，还做一些杂活，还好阿沙年轻时候学了不少的手艺，生活还不至于到处碰壁。不知怎么的，有一天，阿沙忽然想操起父亲的旧业了，阿沙思考了好几个晚上，有时候半夜了还吵着叫女人起来商量，要不要干这个行当。

    在阿沙的眼里，村庄的人都是他的希望，阿沙想，现在村庄有上千人，每天来找他剃头有十几二十个就够他生活了，因为剃一个头两块钱，刮一个胡子一块，每天总能有好几十块的收入，算是可以的了，阿沙的算盘还算打得精，他越干越觉得这个生意有得做了，年年下来，村庄的人越来越多了，特别是小孩，还有的就是村庄只有他一个剃头匠，阿沙的生意做的红红火火的，每天经历他手的人头，阿沙懒得数，因为长年的做下去，总是村庄的人，今天走了，过一阵子还会来，十天半个月总要见一次面，见一次面的时候，阿沙总会笑着说，怎么好久不见了，其实才不过几天而已，有的是天天见面。但也有剃完头走了就不再来的了，有好些老人，剃完一次头，就进黄土了，他们的生命已经结束，头发长进泥土了。

    现在，阿沙老了，但他的手艺一点也没有老去，他的手还是那么灵活，有时候阿沙也佩服自己，这么把年纪了，一天忙下来也没觉得累，而且还过的挺快活的，阿沙一边给人剃头，一边和人聊天，他们什么都聊。每天，阿沙总能听到一些新鲜的事，什么东家的媳妇跑了，西家的猪掉进粪坑里淹死了，阿沙的脚一天没蹋出过他的剃头铺，但他却比村庄里任何一个人更了解村庄。

    阿沙的儿子现在也长大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但阿沙从来没担心过他的儿子，阿沙说，人总会找到自己的路的，就像当年的他一样，不知不觉就走上了剃头这个行业，阿沙不想管儿子的路，他也管不了，年轻人的事，老人是操心不了的。

    阿沙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多长时间，他每天都坚持早早起来，打开剃头铺，等着别人进来，就是没人进来，阿沙也挺自在的，他已经不把他的手艺当成一种行业了，而是一种生活，他在享受着这种生活，阿沙想，只要他活着的一天，他的手就不会停止，他要拿着他的剃刀，继续数着人头把日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