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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扛起锄头,走去他家的地里,默默地向地球发泄,我总记得他那矮小的身影,永远站在山冈上,挥舞在天地之间。
三叔其实不是我的亲叔,在村里,大家都这么叫他,就连他的老婆也不例外,三叔也不觉得别扭,反而听起来顺口,于是,三叔就成了全村人的三叔。
在我的记忆中,没看见三叔笑过一次,他那满是皱纹的黑脸,似乎挤不出一丝的笑意,他总是板着脸,仿佛披着一张死皮,让人看了好生害怕。不过在村里,大家都知道,三叔其实是不会生气的,就是说话,他也懒得,他就是这样一个默默的人。
差不多40岁,三叔才娶上三嫂,三嫂是“北下的女人”(在我村里,从北方来的姑娘都称为“北下的女人”),如果没有“北下的女人”可能三叔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但是三叔三嫂结婚那么久了,还没弄出个一男半女,据说是三叔没有那方面的能力,但更多的人说是三嫂不能生孩子了才嫁给三叔的,问题出在哪里,大家都不知道。
听我父亲说,三叔本来是个很开朗的人,在他打光棍的时候,他的脸上老是挂着笑,看见人了,就赶忙打招呼,而且乐意帮助别人,东家收稻谷了,他去踩打禾机,西家屋漏水了,他抢着上屋顶。三叔还很会开玩笑,经常去别家串门聊天,那时的他可乐了。但自从三嫂来了之后,三叔就变了,彻底的变了。
三叔娶了三嫂,确实是个天大的错误。三嫂在村里是臭名远扬的泼妇,全村上下没有人不被她骂过的,她那张肥得出油的厚嘴,永远也不会停,看见一个人了,就像放鞭炮似的噼哩啪啦开来,而且她说的话,是从来没有错的,要是有人想反驳她,她就会一口气不停地说,让人透不过气来,村里的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也懒得跟她说了,见了面就躲。三嫂要是吵起架来,十个普通的女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她能把别人的祖宗十代都骂透,村里的人都怕她,三叔就是被这样一个女人统治着。
三叔在三嫂面前是毫无地位可言的,每天四点多钟,三叔就起床忙了,煮粥、淋菜、喂猪,忙好一切,三嫂才拖着她肥胖的身体起来,而她一起来,就指着三叔劈头盖脸地骂,三叔常常是一声不哼地挨骂。
三叔每天挨完骂,就会扛起锄头去山里锄地,一去就是一整天。他出门的时候,早早就预备好了中午的饭菜,一份留在家里给三嫂,另一份就带到地里自己吃。等到天完全地黑下来,他才会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但每天还没进家门,三嫂就骂他去煮饭了。
三嫂似乎从来不下地干活,她整天呆在家里,所以她的皮肤还有着北方人标志性的那种白,当然,她偶尔也出去买买东西,但多是化妆品之类的,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格外妖艳,但三叔始终没敢正眼看过她。
三叔就是这样默默地生活着,没有任何怨言,更没有任何的反抗,他仿佛就是一个活死人,披着一张面具在痛苦地生活。
那一年冬天,大概三叔55岁吧,他像往常一样,在家忙好一切,扛起锄头就往地里走,但是到了深夜还没回来,于是三嫂领着村人一边找,一边骂,最后才发现三叔已经冻倒在地里了。
医院确定三叔是因为劳累过度而引起的中风,说他从此再也不能干活了,从那以后,村里的人很少看见三叔出门了,只是每天听见三嫂在大骂,似乎骂三叔是个废人什么的,整天躺在家里吃喝拉撒,干脆死了算了,总之骂声是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难听。
一天,我看见三叔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根棍子,他的皱纹显然更深了,黑黑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死死地盯着山里的一个方向,我从他面前走过,他丝毫也不察觉。
往后的日子里,村里总能听到三嫂的骂声,但始终看不到三叔的影子,三叔似乎淡出了人们的思想,对三嫂的骂声也渐渐地习惯了。
后来,我去大学里念书,也渐渐地忘记了三叔,直到去年寒假回家,才听说三叔已经死了,据说,三叔临死之前,只向三嫂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把他的尸体埋在自家的地里,三叔一生就只向三嫂提过这么一个要求。
三叔去了,就这样带着他腐朽的灵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