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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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半夜了，外祖父家里依旧灯火通明，一些村里的人从外祖父家门口里出出入入，似乎忙碌着什么，母亲跟二舅也在屋里走来走去，脸色异常沉重，外祖母这时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留下茫茫然的我，在焦急地看着忙来忙去的人们。

    我感到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从每个人的身上，我看出了一种异样的东西，我琢磨不透，想去大堂里问母亲，但母亲喝住了我，我只好躲在侧门里窥视着大堂，只见外祖母坐在那里，跟村里的几位长者正在商量着什么，看得出来，情况十分严重。

    “他一整天滴水不入了，连话很难说了”外祖母颤抖地说。

    “我看他快不行拉，准备准备吧。”

    外祖母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我仔细地听着，他们似乎在议论着外祖父，意识中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外祖父这阵子行动不怎么样了，这两天干脆连床也不起来了，只听见他在房里拼命地咳嗽，有时半夜里醒来，还会听到隐约的呻吟声，白天屋里总飘散着浓重的药水味道。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外祖父快不行了。

    灯火充弃着整座房屋，照亮了门前的院子，院子里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雾，凝聚在院子的上空，飘散不去，一种压抑的气氛涌进屋里来。

    我默默地站在一个角落里，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母亲忙得抽不开身，有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仔细辨认，仿佛是外祖父痛苦的面孔，我仿佛看到了死亡的真正面目，我感到非常可怕，想去寻找什么，但又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已经把外祖父的棺材抬到院子里来了，这时虽然没有月光，但在通明的灯光下，鲜红的棺材显得更加鲜艳耀眼，我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棺材两边的漆画，那漆画仿佛在慢慢地移动、扩散，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了。

    大概三更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外祖父的房子里传出吓人的呻吟声，他似乎越来越痛苦了，我胆怯地走近去，站在外祖父的房门口，外祖母跟二舅还有母亲已经围在外祖父的床前了，我看见外祖父的手使劲地握着母亲的手，嘴试图张开，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成功，外祖父蜡黄的脸渐渐地沉睡下去了，顿时整个屋子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我也大声哭了起来，我知道，外祖父已经离开我们了，我亲眼目睹了一条生命的河流走向尽头，这是我第一次目睹死亡，我有一种失落的感觉，或许更复杂些，泪水也禁不住了。

    天快亮的时候，公鸡鸣叫起来了，长长的叫声，嘶哑着整个村庄，我不知道它是否感受得到，一个人再也听不到它那高傲的鸣叫了，有一个人，再也看不见它呼唤来的黎明了。

    我蓦然间感到了某种恐惧，我看着院子里鲜红的棺材，外祖父挣扎着活了一辈子，一生唯一的陪葬品就只有这口棺材了，只有这口棺材，才愿意跟他一起腐烂。

    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是不是生命的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或许生命的真正开始原来就是死亡，我不得而知，我感到生命的脆弱跟短暂，虽然我才是一个黄毛小子，但我接触到了死亡，它是那么的亲近。

    当外祖父躺进棺材里匆匆地离开的时候，天空仿佛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慢慢地黑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在为一条生命的结束哭泣，天空飘起了小雨，雨水扑向送葬人的脸上，搅拌着泪水，一直流进了人们的心中。

    世界永恒了，一条生命也因此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