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接受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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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初接受的谎言，是有关我的身世的。

    小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怀疑自己的身世，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像许多小孩一样，我对自己的身世关心迫切，每次当我问及这个话题的时候，父母都很避讳，他们似乎怕我知道真相，胡乱说几句就掩盖下去了，有时候甚至大骂我，说我喝饱了奶忘了娘。

    母亲说，我是在路边拣来的，父亲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每次听到我这样问的时候，都用一副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让我对自己的身世更加可疑。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再敢打探自己的身世，我糊涂地成长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我的记忆全是黑夜，似乎是在经历了一个长长的梦之后，我就长大了，模糊之中，我看到了自己被人抱来抱去，我被人从一个模糊的地方抱出来，进入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从那之后，我渐渐记住了许多事情。我记得我有一个家，有一个男人，我管他叫做父亲，还有一个女人，我管她叫做母亲。这一切，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完全没有理由需要解释，就像我的身世那样，找不出一个原由来。

    时间一截一截地从我身边走过，我的童年被阳光一片一片的撕开，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就过去了，我胡乱地长着，有时候我一觉醒来，弄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那张宽大的炕，让我摸不着边际，我以为自己跑到生活的尽头了。

    有一次，我像往常那样做完梦，猛然醒来，发现太阳已经挤了半个屋子了，周围一片寂静，连鸡的叫声也没有了。我看了看屋顶，什么也没有，一茬阳光透过琉璃瓦，从梁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鞋边。那是一双黑色的橡胶鞋，我穿了多长时间了，平日里我很少穿它，只有在临睡前洗完脚后，我才形式地把它套在脚上，为的是免受父亲的责骂。

    我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好长一段时间，我才醒悟过来，我是在自己家里，父亲大概去了地里，门角那把锄头不见了，而母亲不知到哪去了，往常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家里忙乎的。

    村里只剩下一些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和老太太们，他们都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晒太阳，腰板也晒弯了，像一尊尊的雕像，死死的钉在那里，太阳狠狠地洒在他们皱巴巴的脸上，可是他们却毫无知觉。透过他们深邃的眼，我远远地看清了他们的一生，活活的摆在那里。

    忽然，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须在我的父母回来之前弄清我的身世，我想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完日子，那些老人应该知道我的身世吧，他们的眼睛里，装下了村庄里的每一件事。

    我至今仍记得那些老人们的话，即便他们有些已经掩埋深土了。那个时候，我彻底失望了，一个接着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在路边拣的，在路边拣的

    我没有说什么，我挑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哭泣，整整一天，我没有再回到家里，夜晚，一个村庄的人都打着火把找我，当父母在荒落的草垛里找到我时，他们一下子就把我揪了出来，迎头便打，我的眼泪一下子全涌干了，我觉得我不该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过日子，我度过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童年。

    长大后我才明白，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都是大人们糊弄孩子的，很多孩子都那样被大人骗过。我不知道其他的小孩有没有像我一样，把谎言信以为真了，每当我回想这事的时候，我都会记忆起那一段日子，它已经深深地刻进我的生活里了。我想，孩子童真幼嫩的心，是不容许欺骗的，有时候大人们的一句话，会让孩子记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