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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石板街是江南的条页码,窄窄宽宽、高高低低的石板,记录着水乡历史文化的密语。曾经一次次走进江南,用轻巧的足跟与古老的石板对话,寻觅那渐行渐远的古朴与宁静。
记忆中,小城掘港也有一条绵长的石板街,只是旧城改造,西街早已被繁华的街市取代,而东街也在惶惶地等待推土机到来的日子。
二十多年前,我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县城的掘西小学,那时学校是一个四合院,寂静规整,院中有一棵古老的桂花树,葱郁繁茂。学校身后便有一条石板街,横贯中心城区,只是被南北走向的人民路分为东街和西街。
对西街的印象清晰而模糊。清晰的是老街的那种古朴、闲适而简单的生活味道;模糊的是街巷之内的那些商铺铺、人家、古迹的位置、名称。
石板街像一条泛着微澜的河流,经年的流水,跌宕着四季的轮回,弥漫着小镇特有的韵味。从主街两边延伸而去的一条条小巷就是它的支流了。长长的石板街,一块块条石泛着青光,岁月雕琢了高低起伏、坑坑洼洼,也打磨出光滑圆润、坚韧沉默。流水不言,清浊自知;青石无语,往来留痕。在这里,就曾留下我青春的背影。
记得,西街有个“砖桥口”那里有一家较大的杂货店,杂货店有高大的木头柜台,柜台后面有黑魆魆的酱油缸、醋缸、盐缸,柜台里有线头针脑各色杂货,我在那里买过整打的火柴、整扎的鞋绳,也打过煤油,灌过醋,那种油盐酱醋混合的味道从童年氤氲而来至今总也闻不够、忘不掉。
记得,石板街靠近人民路的路口有一家当时算是较有名气的理发店,一个姓王的理发师带着几个徒弟笑迎每个客人。店里是老式的旋转理发椅,高背、白身、黑色扶手,仿佛电影里的道具。曾经坐在那斑驳老旧的椅子上,看着理发师用剪刀细细打理我青春黑发的慌乱。没有电吹风、染发剂、冷烫精的时代,理发店静谧而闲适,镜子里仿佛都是一幅幅油画。
记得,老街有一家布鞋店,出售纯手工的老式布鞋。店家自己纳的白色鞋底,密密的针眼,结实且有弹性;黑色浆衬的带松紧口的鞋面,柔软贴脚,一双黑布鞋,行走在古老的石板街上,如春风般轻盈惬意。
记得,西街中间,有过一家租书店,小小的店面,简陋的木架,摆满各种泛黄的书,有小人书、老杂志,还有那时最流行的武侠小说,也曾一次次在那昏暗的小屋内打发过青春的寂寥,送走夕阳斜斜的脚步。
石板街是一架古老的琴,舒缓的生活节奏,简单的生命旋律,在这里轻轻弹奏,琴韵悠长,直抵心灵。石板街周边居住的大都是小镇的原住居民,是地地道道的“街上人”西街有久负盛名的丁普照包子铺,李老头烧饼店,还有不少清爽实惠的茶馆、小吃店。
每天清晨,老街上的人是被炊烟唤醒的。晨曦中,一条条小巷舒展筋骨、温润如新;一扇扇木门陆续打开,迎接晨光;一张张脸用笑容和真诚彼此问候。低矮的屋檐下有燕窝排排、燕语声声。老街人是生活的主子,邀三五好友,泡一壶天水茶,啃一个刚出炉的虾子黄烧饼,喝一碗鲜香四溢、漂着香菜和虾皮的豆腐脑,或者慢慢咀嚼一个丁普照蟹黄大包,一天就在美味鲜香中缓缓拉开帷幕。没有汽车尖叫,没有拥挤喧嚣,也没有粉尘尾气,有的只是一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闲适与舒缓。而今西街早已不复存在,繁华的二号街区,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匆忙的行人穿梭于商铺与噪音中,陌生的面孔与面孔交换着彼此的漠然,各式的车辆抢占着比石板街宽几倍的街道,而“燕子归来衔绣幕,旧巢无觅处。”是注定上演的悲剧。街道繁华了,商品丰富了,口袋里也有钱了,而我却懒得逛街了。我固执地喜欢雨巷中那个悠长静寂的梦,喜欢撑着油纸伞的那个美丽意象;喜欢石板街清亮爽朗的节奏,喜欢老街那醇厚绵长的味道。西街远去了,远去的或许不是青青石板的街道,不是青砖黑瓦的老屋,也不是那些老式的屋舍商铺。远去的许是一种简单、质朴的生活方式,还有人内心的那份闲适与安宁吧。
东街还在,泛黄的石板写尽繁华、落满沧桑,似一个垂暮的老人,唧唧歪歪,用数秒的方式等待落幕的时刻。东街有姜家两兄弟开的糕点铺,姜氏兄弟至今还在用最古老的方法做着最传统的蛋糕、麻饼、京枣、脆饼等糕点,每年春节前我都会穿过闹市去狭窄的老街买一些老式的茶食,只为找寻一些没有添加剂的最纯粹的味道。只是,这最后的坚守还能撑多久?为着远去的和即将远去的属于石板街的记忆,我写下单薄的文字,希望有人懂得其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