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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打、尖叫,让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沉浸在味觉和精神刺激带来的兴奋之中。其实,胡桑的桑葚虽然个头较大,但数量不多,时常有桑葚被蛇、虫提前吸食而变质、变色。家养的本桑树,高大、挺秀,墨绿的树冠掩藏着颜色深浅不一的桑葚。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一两棵高大的桑树,桑树也仿佛是村子、家园的“地标杆”“指路灯”桑葚熟了,我们找来一个大簸箕放在树下,一个孩子一起抱着树干使劲摇,摇啊摇,桑葚便如雨点般落在簸箕里,那“噼噼啪啪”的声音如鼓点也敲打在我们的心头。有时候,懒得摇树,索性找来一根竹竿,对准桑枝一顿鞭打,桑葚便如暴风骤雨般跌落下来,夹杂着桑叶和尘屑,簸箕里一瞬间便是繁华一片。我们还喜欢把桑葚装进玻璃瓶(那时没有各式的茶壶,只有从赤脚医生那里讨来的用过的盐水瓶当茶壶),灌上凉水带到学校去吃,相互攀比着谁的桑葚多,谁的“桑枣儿茶”更浓。童年,我们不知道“脏”也不知道什么营养,捡起的桑葚不用洗,就吃得很欢,快乐和满足是我们最大的财富。
当秋风起了,大雁从我们的头顶飞过,桑叶就越来越少了。当最后一批蚕“上山”了,生产队长就开恩允许孩子们采桑叶了。每当这时,村里的孩子,像扫荡似的拼命争采桑叶,为家里的羊储备过冬的草料。每天放学到天黑,太阳一溜烟就逃到桑树丛底下,而我们要赶在太阳逃跑前迅速地多打一些桑叶。沁凉的风,常常挥着桑枝,抽打在我们拖着鼻涕的脸上,整个秋天到冬天,我们的手总是红肿的像胡萝卜,沾满桑叶浆留下的黑色粘渍,我们的面庞总是皴得像蛇皮,缺乏孩子应有的光滑、滋润。但我们从来不觉得苦,不觉得累,为生产队长的慷慨而心存感激,为我们拥有采不尽的残余桑叶而庆幸、欢呼,为冬天不用挑羊草而努力准备,迎接年的到来。那种充实,那种干劲,那份感激和满足,再以后丰足的日子里再也找不到了。
冬天,整片胡桑田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了,在冬天来临之前,队里就派人剪去了桑树枝条,只剩下矮矮的,奇形怪状的树桩了。孩子们依然喜欢去胡桑田玩乐,大家穿梭在树桩之间,绕来绕去,像是走迷宫。我们最喜欢的游戏是找“大王椅”大家分头寻找最适合当椅子坐的树桩,找到了便轮流当“大王”坐上去装模作样摆“大王”的造型,别的孩子便用双手交叉,用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两个圈,套在眼眶外,为“大王”“拍照片”大家都很享受当“大王”的感觉。但是,孩子之间真会选出孩子王来的。记得,那时我哥就是“大王”哥哥年龄稍大,而且学习成绩好,最要紧的是哥哥有两个无敌的武器,一个是一把木头刻的手枪,还有一箱的小人书,于是,大家都信服他,奉他为“大王”找到“大王椅”后也总是最先让他先坐,当然,我这个妹妹也少不了跟着沾光。
于是,一年四季,童年与桑树结伴疯长,蔓延无数的欢乐和感恩。桑树、桑叶、桑枣(我们方言称桑葚为“桑枣儿”)是孩子绕不开的话题,抹不掉的情愫。故乡的桑田,童年的桑树,成了多年以后回不去的梦乡。而今,那些曾在诗经里被无数次描摹的桑树,那些被无数文人墨客聊话的桑梓情怀,那些用生命织造丝绸的绿叶,那些用甜蜜吐哺快乐的果实,那些用枝干长成路标的桑树,在我的故乡,在那个渐渐消逝的村庄里,却找不到它的踪影了!我家屋角的桑树早被打成了“拐儿桌子”(八仙桌)摆在楼上的客厅里,紫色的油漆光亮、饱满,一如桑葚熟透的颜色。而运河边的桑田在分田到户时就被分割、拆解,成了各家的自留地,种上了形形色色的庄稼。桑树没有了,童年远逝了,故乡的村子也陆续被工厂、集居点的楼房所覆盖,而我对桑树的深深情愫却经久不衰、绵绵不绝。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停歇了,桑叶上挂着的水滴盈盈欲坠,有什么已从我的眼中滑落,温润而寂寞。我伸手拽住一枝桑条,摘下一枚桑枣,握在掌心里,像一颗晶莹的玛瑙,却不忍丢进口中。我大概有二十多年未曾尝过桑葚的味道了,像一对故人,久别重逢时,还能忆起当年的模样,却相对无言,不知所措。
(如烟写于201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