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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云娘的女子,但不知道是什么路数,大姊知道她的底子吗?”
邢玉春道:“当然知道,混江湖的人不认识地,江湖就算白闯了,你难道连千手观音的大名都没听过?”
吕四海一惊道:“会是她?千手观音云飘飘?”
邢玉春点头道:“不错,就是她。她还有一个外号叫追命罗刹,一身内外功不说,光是她那一手暗器,就没人能在她的手下逃过活命。”
吕四海愕然道:“她怎么会跟王伦在一堆去了呢?”
邢玉春冷笑道:“江湖上只知道她是红粉煞星,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出身来历。”
“她是什么来历?”
“她是白莲教主徐鸿儒的关门女弟子,是王伦的小师妹,现在你总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了。”
吕四海惊得呆了,这的确是太令人震惊的消息。
千手观音云飘飘是江湖闻名的红粉煞星,为人在半正半邪之间,但万想不到她会是白莲教的门下。
他连说了几个想不到,邢玉春冷冷地道:“你以为她的名声比我碧眼狐狸好得多是不是?
别忘了白莲教在表面上都是好人,他们也打着反清的招牌。”
吕四海沉痛地道:“是的,白莲教起事之初,的确很吸引一批有识之士,因为他们的方法是对的,以符-治病而吸收教徙,以神道思想稳固民心,的确颇有效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愚民心中但知有神鬼,不知有汉夷,只是他们的作风到后来就变了质,成了营私自肥的工具。”
邢玉春道:“兄弟,你别跟我掉文,我可不懂这些。”
吕四海道:“我只是有一点不懂,云飘飘跟王偷混在一起,为的是什么?”
邢玉春道:“他们是师兄妹,还能为什么呢?”
吕四海道:“话不是这么,正因为她也是白莲教出身,对王伦的那一套不会不清楚,她身挟奇技,屈身沦为娼妓,总不会是无缘无故,自甘下流吧?”
邢玉春微感不悦道:“我也混在里面是为了什么呢?”
吕四海笑道:“大姊是为了对王伦报复,也是为了一口气难申,但这些原因在云飘飘身上都不可能成立,所以我很费解。”
邢玉春冷冷地道:“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毫无心肝的人,不可能为了一些更好的理由吗?”
吕四海笑道:“大姊,这是昨晚上你自己说的。”
邢玉春道:“因为说别的话你不会相信,在你们侠义道的眼中,碧眼狐狸就是这么一个人而已。”
吕四海怔了一怔,以深澈的眸子朝邢玉春望着,邢玉春的目中浮着泪光道:“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生,我的确有一股生不如死的感觉,尤其是知道你的身分之后,我更想振作一下,做一点使自己抬得起头及见得了人的事。可是我不敢说,说了恐怕就离不开你那间小屋子,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声名狼藉的碧眼狐狸会有那种想法。”
吕四海忙伸手紧握住她的手道:“不,大姊,我相信。”
邢玉春没有挣开他的手,反而将身子靠过来道:“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你只是口中说说而已。”
吕四海微微一怔,但没有避开她,反而用手揽住她的肩膀道:“大姊,我是真正地相信,你替我承担了水晶如意的事,我就相信了,你说要王伦那儿收回一点你被骗去的财物,我也知道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凭大姊的身手,在那儿都能捞回来,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
邢玉春的身子颤了一颤道:“可是刚才你”吕四海笑道:“我那样说,只是希望听你亲口说出你的抱负,使别的人了解大姊的看法。”
邢玉春一怔道:“别人?还有谁在这儿?”
吕四海努努嘴,藏在花树后面的一枝梅蔡庆探头出来道:“海公子,王兄怕你们失踪了,叫我出来找你们呢。”
说着眨眨眼,手朝后面一指,果然王伦也慢慢地掩了过来叫道:“海公子,你倒真会享福,带着知心人偷偷溜到这儿来谈心了,快点回去吧,里面快闹翻天了。”
吕四海哦了一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伦摇摆走了过来:“宗贝勒急了,要写欠条翻本,邱侯爷不肯认帐,两个人掳袖子差点打起来。”
吕四海道:“老宗输了多少?”
王伦道:“约莫三千多两吧!”
吕四海一笑道:“老宗也太小气,才三千多两就发急了,平常他输上个万把两也面不改色呀。”
王伦一笑道:“最近一阵他的手气不好,已经有点闹亏空了,这三千两是南安太妃托他老子放的体己银子的利息,必须今天晚上给送去,所以他才着急。”
吕四海道:“这点小事,王兄就为他们张罗一下好了。”
王伦道:“兄弟是想给他们做个和事佬,而且答应在欠条上做保,可是邱侯爷不答应,认为兄弟的保人不够重。”
吕四海道:“广超的眼皮太浅了,王兄拔根寒毛比他们的腰还粗呢。”
王伦趋前笑道:“海公子,兄弟的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也不敢强出头,因此兄弟只有请蔡兄出来找公子回去。”
蔡庆笑道:“我找到海公子,却因为他们谈得正高兴,不敢打扰,想不到王兄又来了,公子就去排解他们一下吧。”
吕四海皱皱眉道:“这个保人可不好做,广超在银钱上最认真,老宗万一到时黄了,追到我身上,我也垫不起,给家伯父知道了,连我也没得混了!”
王伦笑道:“这个海公子大可放心,宗贝勒能还最好,还不出来,兄弟就为公子补上。”
吕四海道:“那王兄干脆就借老宗三千两算了,又何必搭上我一份,分担这个人情呢?”
王伦压低声音道:“海公子,这个人情兄弟宁可卖在你头上,宗贝勒这个贝勒只是大家叫叫而已,实际上他在那儿也伸不直腰,兄弟要结交的对象不是他。”
吕四海心中了然,宗贝勒的贝子是假的,仗着有几个子儿才挤进了贵族子弟的圈儿,实际上根本算不了人物。
在王伦的眼中,梁祖德的份量或许比这个假贝子还重呢。
他今天真正想结纳的还是银枪小侯爷邱广超,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内,他一定做了手脚,让邱广超大赢了几笔。
因此一笑道:“既然这么看,以后就少要老宗到这儿来吧。”
王伦忙道:“那倒不必,宗贝勒的贝子是假的,银子可是真的。兄弟虽然不怕亏损,但能找几个人帮衬一下也是好的。这样兄弟也可以多为公子尽点心。”
吕四海笑了一笑,觉得王伦不但够狠,也够贪,他一方面要借机会爬上来,另一方面还要捞一票。
沉吟片刻才道:“真讨厌,我好容易找到投机的人谈谈”
王伦笑道:“公子对玉春这么中意,机会有的是,现在还是劳大驾给他们调解一下,宗贝勒今天不把银子弄到手,真会找人拼命的。”
吕四海笑道:“谅他还不敢,尤其是广超,不但是世袭的侯爵,银枪也是名不虚传的,当年他们家老侯爵就是靠一杆银枪挣下功名。”
王伦道:“那当然,可是闹出事来,对大家都不好,园子今天才兴工,最好不要让人太注意。”
吕四海无可奈何地揽着邢玉春走了,边行边道:“赵镇远与马四先生都是有心人,蔡庆与哈铁球都是他们特地派来照应我的,今天你把心迹表明了,他们一定对你刮目相看,以后有麻烦时,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们也会帮你一手。”
邢玉春笑笑道:“假如我有问题,他们也会杀我。”
吕四海笑道:“大姊,这是必然的措施,你不会见怪吧,但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再监视你了,即使盯得你紧一点,也是为了保护你。”
邢玉春笑道:“怎么会呢?我也是在外面混的,多少还懂得个人情世故,光凭你跟高朋两个人,要跟王伦周旋,力量实在太单薄了一点,知道还有这些人撑腰,我办起事来胆就壮了。”
吕四海道:“目前没有什么别的事,有机会你不妨跟云飘飘多接近一下,探测一下她的意向,她混迹其间,究竟目的何在?一个身负奇技的女子,究竟牺牲色相,自污行节,必然是有个原因的。”
邢玉春道:“为名、为利、为权势、为情,一个江湖女人,不外是这四项,还能有什么呢?”
吕四海笑笑道:“大姊这一说,就把自己看轻了。她可能也跟大姊一样,是为了一个远大的目标。因为据我所知,千手观音在江湖上闯荡时,杀了不少白莲教中声名狼藉的党徒,所以我听说她是白莲教出身时,真有点难以相信,因此我想进一步地了解她,如果地真是为了民族大义,则很可能会是我们的同道。”
邢玉春默默地点头,大家又重回厅中,赌局停下来了,邱广超面前堆了一大叠银票,宗贝勒则脸色铁青,一见他进来,立刻道:“明瑞,你评评理,我宗文可不是输不起的,今天不过是手头不便”
吕四海笑笑道:“我都知道了,但广超的脾气你也应该知道,他一向是赌现不赌欠的。”
邱广超冷笑道:“那也不一定,朋友之间银钱交往,互通有无,本是常事,但要让人信得过。”
宗文叫道:“我几时拆过烂污了?”
邱广超道:“不错,你家管着皇庄,但也只是管着而已,那一份地是你自己的?”
宗文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吕四海笑道:“广超,这么好了,老宗的欠条我担保,到时候他还不出就由我还。让他再翻翻本,今天我是主人,你总得给我面子吧?”
邱广超道:“有你担保当然没问题,但借了银子给他我就不赌了,赌局上最忌讳这个,输赢全是我自己的钱,坏了手气不说,也没了味儿,我不在乎于几千两银子,大伙儿玩玩,就是为了一个趣味。”
吕四海道:“收了也好,今天只是让大伙儿认个地方,来日方长,等园子盖了起来,天天都可以聚会。老宗,你的银子还要应急,何必这么拚命?赌没有稳赢的,如果又砸了下去,岂不是越陷越深?咱们还是喝酒吧。”
宗贝勒的目的只想应付过目前的急关,见邱广超口气松动了,也怕他变卦,才悻悻地道:
“好吧,三天内我准把欠条赎回,而且还带一笔本儿来好好再赌一下。”
邱广超道:“倒不必这么急,三个月都没关系,你明天把条子赎回去,也是那个老规矩,只要清了前帐,怎图赌我都奉陪,还是那句老话,赌现不赌欠。”
吕四海笑道:“广超,你也太狠了,老宗说三天,他一定有办法,你好意思照规矩?”
邱广超冷笑道:“这规矩又不是我兴的,月利三分,三月到期,那怕转个手他就还,也少不了个子儿,他以前也不是没收过人家的欠条。”
宗文道:“一起也不过二百七,难不倒我,照规矩就照规矩,谁让我求着人了呢。”
邱广超冷冷地道:“有本事你就别求人。”
吕四海连忙打圆场,说好说歹地把欠条写下了,自己押了保,向邱广超取过了银票。
宗贝勒憋了一肚子气,连酒也没兴趣喝了,意兴索然地拿了银票就告辞而去,吕四海送他出门后,才笑道:“广超,你也是的,老宗虽然手头一时不便,倒不是个赖帐的人,你又何必硬跟他过不去?”
邱广超也笑道:“我是为一些穷朋友出气,这兔崽子仗着有几个钱,眼睛长到头顶上去,忘记自己是什么了。不信你问问小梁,前个月小梁欠了他的二百银子到了期,他追上门去,连一的天期限都不肯宽,逼着他还,否则就要找梁老头要钱。小梁没办法,找到我才把条子取了回来。今天有这个机会,我正好整整他。”
吕四海哦了一声道:“想不到老宗这么混帐。”
邱广超道:“本来就是,你别以为他底子硬,其实还不是拿着别人的钱在转,宫里几个老太妃省下的脂粉银,托他老子在外面放息,他们欺负宫里不明外面的行情,低息收进,高利放出,赚的全是昧心钱!”
王伦神色一动道:“宫里放出的利息多少?”
邱广超道:“年息一分,到了他们手里,就以三分月利放出去,每年转转手,就是几倍的利润。要不然凭他一个庄头,凭什么在外面混充王爷?”
王伦算了一下道:“他要交付南安太妃的息银是三千,那就是母金三万两了,宫里面的人也要赚利吗?”
邱广超一笑道:“除了皇上跟娘娘,宫里那一个不用这个法子赚几文,钱还怕多?”
王伦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宫里出不来,吃喝穿着都有公份,他们要银子干吗?”
邱广超道:“王兄对内宫的情形很隔阂,自然不清楚。宫里虽然衣食无缺,但自己若不花费几文,日子未必就过得痛快,三餐不缺,送来的东西,可能就不能下咽。”
梁祖德接口道:“是啊,上上下下,经一道手,脱一层皮,尤其是那些太监,个个都是坏透了的黑心货,除了皇上皇后、太后、老祖宗,连贵妃也得看看他们的脸色,不给他们一点好处,日子就别想过得安稳。”
吕四海皱起眉头道:“这些话咱们最好少谈。”
王伦一笑道:“兄弟倒不是想探听这些宫闱秘闻,而是觉得这项财路不妨弄过来。”
吕四海道:“王兄,这条路不容易走得通,因为门路很难,第一接触很难,见不着面,你就没办法叫人把钱转到你手里,而且担的风险很大。尤其是你是汉人,中间转手的全是太监,汉人是严禁跟宫监交往的。”
梁祖德道:“一定要走门路,倒不是没办法,只要做得秘密一点,而且多许转手宫监一点好处就行了。”
王伦大感兴趣地道:“粱兄有门路吗?”
吕四海道:“门路当然是有的,但这条财路为旗下大爷们包定了,王兄如果插上一脚,等于是从狗嘴抢骨头,好处有限,却要得罪很多人,似乎犯不着。”
王伦这才不往下追问了,喝了一阵酒,也就散了。
吕四海走在最后。王伦道:“海公子,如果能走通宫里的关节,对将来不是很有帮助吗?
你怎么一个劲儿反对呢?”
吕四海叹了一口气道:“宫里偷偷往外放息的,都是不走红的霉人,沾上了有什么好处?
真正有办法的,都在别处赚大钱了,王兄既然要大干一番,就不能在这些小地方打主意,而且得罪了那些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伦道:“兄弟不过是说说,既有这么多关碍,自然就算了。公子对玉春很有兴趣,要不要兄弟给你安排一下?”
吕四海道:“改天吧,今天是出来看地方,回去得向家伯父回禀一声,明天我再来。”
他告辞出来,心中却压着一块重铅,王伦既然想在京师推展实力,任何门路都不会放过的。
如果跟宫内也套上了关系,虽然没多大好处,对他的计划却大有裨益,因此他定不会放过这条线。
嘴里说算了,他私底下一定会跟梁祖德去接头。
吕四海心中很后悔,但事前再也想不到会牵出这些事。
他回到海公馆后,立刻把高朋找了来,详述了这一天的经过。
高朋也忧形于色道:“这一条线绝不能让他搭上,而且吕老弟,我觉得不能再照原来的计划,随王伦慢慢地磨了,接触愈多,他的网就张得愈广,套上的人愈多,一旦根深蒂固,想动他也动不了。”
吕四海沉思片刻才道:“对,动手,跟他搏一搏!”
高朋道:“那怎么行,目前你是海公子。”
吕四海道:“海明瑞不能动手,吕四海却可以。”
高朋道:“可是吕四海在提督府的监房里。”
吕四海笑笑道:“那可以设法的,高兄回去找善铭,把吕四海驱逐出境,然后我再跟邢玉春商量一下,找个机会,把王伦弄到郊外去,由我放手干他一场。”
九门提督一纸手谕,把刁民吕四海驱逐出境。
吕四海就这样在高朋的翼护下,秘密地离开京师。
虽然秘密,却也瞒不过一些人,王伦知道了,陈世骏也知道了,但他们对这件事都不太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