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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好,他如今已经不吃那碗公门饭了,那不关他的事,你们老爷子既然这么说了,咱们乐得省省事,是不?”
姓郝的瘦汉子本想以牙还牙,反过来给人一下的,却不料让人接着棒头又反敲了他一下,他脸色一变,只有自下台阶:“既然这样,咱们就抬着人往回走吧,还等什么。”
姓崔的瘦小黑衣汉子一咧嘴道:“等郝大哥你吩咐啊。”
姓郝的瘦汉子脸色又是一变,道:“我可不敢当,在直隶这块地面上,崔大弟你是主,我是客,强客不压主,再说这趟出来办事,挂牌的是崔大弟你,我只不过是个扬旗呐喊的马前小卒”
姓崔的瘦小黑衣汉子哈哈一笑道:“郝大哥既然这么说,那小弟就不客气了,老二,老三,过去把人抬出。”
正东走过来一个黑衣汉子,跟一个中等身材壮汉子,俯身抬起了傅天豪往外走去。
姓崔的瘦小黑衣汉子冲姓郝的瘦汉子一摆手,道:“郝大哥也请吧!”
姓郝的瘦汉子心里不是味儿,脸上都带出来了,把那把解腕尖刀往裤腿里一插,掉头往外走去。
姓崔的瘦小黑衣汉子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奇怪!
口口口
“宛平县”北边,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庄院,门前一排大柳树,柳丝千条,阴凉一大片,让人看着也觉得凉快。
一圈丈高的铁灰围墙,上头搭的都是上好的琉璃瓦,宽又高的门头,还有乌黑发亮的一对大门环,两旁边安排了两盏大灯笼,上头各写了一个斗大的“赵”字,好气派。
门前,是一片空旷平坦的场子,有点像打麦场,但它绝不会是打麦场,这种人家那会自己种田,怎容得门前有个打麦场。
围墙里,树海森森,飞檐狼牙到处可见,估地略比北京城西直门外海甸大学士明珠的别墅小了点,不过看那森森的树海与到处可见的飞檐狼牙,内里的建筑恐怕不会比那位大学士的“自怡园”逊色到那儿去。
再往这座大宅院的四周看一看,或近、或远,隔不远便是一个穿黑色裤褂的汉子,个个腰里鼓鼓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藏着家伙。
日头偏西,黄昏初降的时候,西北方向扬起了-片尘土,由远而近,飞快。
那是一辆双套高蓬马车,跟八人八骑,赶车的是个黑衣壮汉子,那八匹健马上也都是清一色的江湖人。
马车直驰大庄院门口,两匹健马越过马车当先驰到,那是姓郝的瘦汉子跟姓崔的瘦小黑衣汉子,他两骑马到.两扇朱红大门豁然大开,马车恰好跟着驰到。
那姓崔的瘦小黑衣汉子一抬手,道:“先把他弄到前院去,我这就进去禀报老爷子去。”
说完了活,他偕同姓郝的瘦汉子并肩进了大庄院。
过了“影背墙”看去,好大的一个院子,细砂铺地,中间一条青石板路,两边各一排五间屋,东西两墙还有两个月形门,不用说那是通往东跨院跟西跨院的。
这个大院子,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它兼练武场,两边摆的有兵器架,东边是大十八般兵器,西边是小十八般利刃,青石板路两边还有几具石担石锁,这不是练武场是什么?崔、郝二人停也没停地直往后走,过了那北墙上的月形门,进了后院。
这后院更不得了,亭、台、楼、榭一应俱全,隐约于茂密的林木,森森树海之中,景色美而且宁静。
朱栏小桥旁那八角亭子里,有八个人,三个人站着,五个人坐着,坐着五个人,是“大鹰爪”谭北斗“追魂夺魄日月飞轮”孙伯达,谭北斗坐在正东,孙伯达坐在正北,正西那条石凳上,也就是谭北斗的对面,坐着三个人,一男二女,男的坐在中间,他是个年纪跟谭北斗差不多的瘦老头儿,瘦是瘦,长得可比谭北斗、孙伯达都体面。
长眉细目白净脸,相貌相当的和善不像孙伯达有一股阴鸷狡诈气,也没有谭北斗那份土里土气。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绸质裤褂,在这时候穿绸,似乎嫌早了些,可是他没有一点冷意,这显示出他的身子硬朗,筋骨也挺结实。
右手戴着一枚汉玉戒指,左手一对乌黑发亮的铁球,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他那左手的拇指边又生了一截小指头,一共六个指头。
他左边,是个穿红衣的大姑娘,正是“张家口”夜访傅天豪的那一位。他左边,是个穿黑衣的娇俏美姑娘,正是那“沙河镇”演戏、坑害了傅天豪的“玉面蜘蛛”杜步娇。
站着的那三个,一个站在孙伯达身后,是罗玉成,他永远显得那么清秀。
两个站在谭北斗身后,一个高高的个子,白净脸,年纪在卅上下,一个是小矮个儿,浓眉大眼,个头儿挺壮,年纪也略为轻点儿。
中间石几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旁边放着三把细瓷小茶壶,显然地,谭北斗在跟穿白绸裤褂的老头儿下棋,大伙儿都在看棋,唯独罗玉成却一双眼直在杜步娇的如花娇靥上来回转。
杜步娇似乎没发觉,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倒是红衣大姑娘那一双香唇边,不时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郝、崔二人喇进后院,谭北斗伸手拨乱了棋子,道:“他们回来了,别下了。”
白衣老头儿哈哈大笑,指着谭北斗道:“老谭,你可真够赖的,输了就是输了,说什么他们回来,别下了。”
“输?”谭北斗摆摆手,道:“就凭你那两下子,我会输给你,不服气明儿咱们再摆几盘,谁输谁冲谁磕三个响头,干不干?”
白衣老头儿一巴掌拍上大腿,抬眼说道:“你们可都听见了,明儿个还是这些人,一个不许少,大伙儿来做个见证,免得他到时候耍赖。”
几个人都笑了,笑声中,郝、崔二人在亭子外头躬下了身齐声说道:“老爷子,我们回来了。”
白衣老头没往亭外看,望着谭北斗道:“老谭,我看算了,孩子们都够辛苦的。”
谭北斗一抬头,道:“不能算,你有你们门规,我有我的家法,你别管,给我闭上嘴一边儿坐着。”
白衣老头儿眉锋一皱,抬头说道:“老谭,你这是何苦”谭北斗没再理他,脸色一寒,转脸向外,道:“老大,你可真会办事儿啊,是谁让你动刀子的嗯?”
姓郝的瘦汉子还能不明白,马上就低下了头。
谭北斗砰然一声,一掌拍在石儿上,道:“说话呀,你聋了么?”
姓郝的瘦汉子抬起了头,口齿启动了一下道:“老爷子,我错了。”
谭北斗冷哼一声道:“说的容易,错了,错了就能了事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究竟学到了什么,幸亏我这是让你办这件事儿,要是我还吃那碗公事饭,上禀制军大人把棒子交给了你,你还不给我弄得乱七八糟,出尽了漏子,我还打算将来让你接我的衣钵呢,像这样还敢把衣钵交给你么?”
姓郝的瘦汉子砰然一声双膝落了地,低着头道:“老爷子,我情愿领罪。”
谭北斗哼地一道:“你不情愿也不行啊,老二,给我拿鞭子来。”
他身后那高个儿白净脸,略一迟疑,答应一声刚要走。
杜步娇忽然站了起来,道:“行了,谭大爷,您就饶了郝大哥吧,让郝大哥以后小心点就是,大家都在赵家大院里,您要是这么罚了郝大哥,往后可让我怎么见郝人哥啊?”
白衣老头儿道:“听见了么,老谭,人非圣贤,谁能不犯过错,你这是多少年的工夫练出来,难道你年轻的时候就没办错过事儿么?孩子们已经够辛苦了,不赏也就算了,何必再”
谭北斗道:“谁辛苦,辛苦的只二妞儿一个人”
杜步娇道:“那么二妞在您面前替郝大哥求个情,您赏二妞儿这个脸么?”
谭北斗眉锋一皱,道:“你们爷儿难道是”
白衣老头儿抬头搂住了杜步娇的水蛇腰,道:“老谭啊,连我的脸你都可以不赏,我们二妞儿的面子,你可不能不卖啊!”谭北斗一跺脚,冲姓郝的瘦汉子叱道:“给我滚一边去,别让我看见生气。”
姓郝的瘦汉子站起来退到一边。
谭北斗冷然说道:“过来,谢谢你二妹子去。”
姓郝的瘦汉子够难堪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可是他不能不听谭北斗的,答应一声走了过来。
杜步娇“哎哟”一声道:“谭大爷,您这是叫二妞儿我怎么敢当呀!”
一拧腰躲在了白衣老头儿身后。
姓郝的瘦汉子恰好走到,把头一低,道:“谢谢杜二妹。”
白衣老头儿摆了手道:“好了,好了,老谭,你也真是,别喧闹了,办正经事儿吧?”
转脸望孙伯达,道:“老三,你看是不是要知会你大哥、二哥一声。”
孙伯达笑笑说道:“赵大哥看着办就是,赵大哥跟谭老要不方便动手,交给我们‘红帮’这些人也是一样。”
白衣老头儿道:“‘大漠龙’是咱们三家的对头,谁动手不一样?只是我跟大漠龙另有点过节,希望在我跟他了断这点过节之前,得留他个活口。”
“那好办。”
孙伯达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再说这回要不是赵大哥跟谭老伸手,就凭‘张家口’‘红帮’这些人,根本别想碰‘大漠龙’一根汗毛,按情按理,都该让赵大哥你先了断过节”
谭北斗截口说道:“都是自己人,还分什么先后你我,干脆把展老大,张老二请到这儿,有什么过节大家伙儿一块儿了断不就得了么?”
白衣老头儿一摇头,道:“不,我要开香堂,关着门儿跟姓傅的的了断这段过节。”
孙伯达是老江湖了,谭北斗比孙伯达更老,这话谁还听不懂么,一句话,这段过节不愿让外人知道,也不愿让任何外人参与。
经他这么一说,谁好再说什么。
谭北斗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这么办吧,把人先交给展老大三兄弟,割也好,剐也好,留个活口给赵老大就行了。”
孙伯达目光一凝,道:“谭老,那么,您的那一份儿呢?”
谭北斗倏然一笑道:“你三兄弟要割他、剐他,赵老人要跟他了断一段过节,我的那一份分到你两家里了,够了,足够了”
他站了起来,道:“事完后告诉我一声,让我在傅天豪尸首前站一会儿,让他知道躺下的是他,不是我就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回避了。”
摆摆手,带着他那三个徒弟出亭而去。
望着谭北斗跟他那三个徒弟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不见,孙伯达转过脸来摇头说道:“像谭北斗这么好说话的人,我还是头一回碰上”
白衣老头儿赵六指儿摸着胡子笑笑道:“老三,你聪明一世,怎么也有一时之糊涂?”
孙伯达微微一愕道:“怎么,赵大哥,是我看错了”
赵六指儿道:“老鹰犬谭北斗,岂是这么好说话的,也难怪,你跟他交往日浅,还没摸清他的为人。”
孙伯达道:“那赵大哥,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六指儿沉默了-下道:“这话本来我不便说,也不该说,可是你我多少年的老交情,不比跟谭北斗这段互相利用的交情”
顿了顿道:“说好听点儿,谭北斗这叫老谋深算,说得难听点儿,谭北斗他这叫老奸巨猾,老三,你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大漠龙’毕竟是个人物,他在白道上也很得人望,这一点,由谭北斗这回安排樊笼,金钩挂饵,白道上的人物不惜冒杀身之险去救他一事,可以得到确切的证明,谭北斗不比以前的谭北斗了,以前他有官家撑腰,现在他只有靠自己,他往后还要在江湖上混饭吃,他得罪得起白道上的人物么?将来事情传扬出去,傅天豪让人害了,谭北斗手上没沾一点血,事实上有他的份儿没有,不但有,而且是他起的头儿,可是他手上不沾一点血腥”
孙伯达脸色一寒“嗯!”地一声点了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谭北斗的厉害我算是领教了。”
赵六指儿笑笑说道:“我领教了多少年了。”
孙伯达沉默了一下道:“那,赵大哥,以您看”
赵六指儿道:“老三,让我先问你一句,你听不听我的。”
“听。”孙伯达毫不犹豫地一点头道:“当然听,我不听赵大哥的,听谁的,您是知道的,我这件事打起头到如今,那一步不是听您的。”
赵六指儿一点头道:“那就行”
目光一凝,接着说道:“你要是听我的,无论谁拿傅天豪怎么样,你别动手,无论谁割他也好,剐他也好,你最好站在一边儿看着,最好躲远点儿。”
孙伯达道:“这大哥,二哥那儿”
赵六指儿眉宇间忽地掠过一丝懔人杀机,道:“老三,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做就做到底了,要狠却狠到头儿,听我的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只消站在一边煽煽火,以张老二那股子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他不会给机会让别人出手的。”
孙伯达眉宇间也掠过一丝懔人的杀机,猛一点头道:“行,就这么办,只是,赵大哥,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张家口’这块地儿可是我孙老三的。”
赵六指儿一拍胸脯道:“那当然,要少了你的,你唯我赵六指儿是问。”
孙伯达霍地站了起来,一抱拳道:“赵大哥,我这就回西跨院去,人”
赵六指儿道:“待会见我让他们给你送过去。”
孙伯达点头说道:“那好,我在西跨院等着了。”带着罗玉成大步而去。
望着那老少们远去的身影,赵六指儿两眼之中射出两道异样光彩,突然笑了。
红衣大姑娘一个软绵绵的阿娜娇躯,立即揉进了赵六指儿怀里,媚眼一抛,娇笑说道:
“干爹,还是您行啊,一句话扣住谭北斗,谈笑间又套住了一个孙伯达,谭北斗现在没人撑腰
了,‘红帮’‘张家口’这一分支,眼看也要支离瓦解,今后这一大块地儿还不就是您的了么!”
赵六指儿胳膊一圈,马上按住了那圆润纤细的腰肢,把老脸向着那张吹弹欲破的如花娇靥凑得近近的,道:“凤妞儿,世界上只有你这张小嘴儿最甜,到时候干爹也来个人封功臣,你说吧,要什么只管说。”
红衣大姑娘凤妞儿还没说话,那里杜步娇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听见了没有。”凤妞儿往上看了一眼,道:“二妹吃醋了。”
赵六指儿哈哈大笑,右手一伸又搂住了杜步娇,道:“别吃醋别吃醋,宝贝儿,都有,都有,是我这个干爹没有也不能没你们俩的”
这股子亲热劲儿,似乎超越了干爹千女儿之间应有的亲热,任谁看了也会皱眉。
可是姓崔的瘦汉子站在那儿却跟没看见似的,大半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忽然赵六指儿伸出手在凤妞儿的脸蛋儿上轻轻拧了一下,道:“凤妞儿,那件事儿,你没看错吧?”
“错不了的,干爹。”凤妞儿瞟了他-眼道:“您放心吧,我亲耳听见傅天豪跟那个姓沈的丫头说的,以我看是可信的,谁没个私心,‘大漠龙’在江湖上干了这么多年,他不会全为旁人干的,您说是不。”
赵六指儿沉吟说道:“话是不错,只是财不露白,他是个经验历练两样老到的人,怎会平白无故地告诉那姓沈的丫头。”
凤妞儿道:“您也真是过于小心了,这种事告诉那姓沈的丫头有什么要紧,难道还怕姓沈的丫头谋财害命么,干爹,这种事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啊,要真有那么一大批藏宝,咱们糊里糊涂,冒里冒失给了‘大漠龙’一刀,让那批藏宝成了无主之物,岂不是可惜死人了。”
“对。”赵六指儿两眼异彩闪动,点头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在咱们手里,不问也是白不问,要真能问出来,那岂不是好事成双,喜上加喜的意外之财。”
凤妞儿道:“马无野草不肥,人可是没横财不会富啊!”赵六指儿仰天大笑,一摆手,道:“这话可真是说在了我心坎儿里,老大,把人给西跨院里的送了过去”
凤妞儿伸手一拦,道:“慢着,干爹,您忙些什么呀?”
赵六指儿道:“怎么,宝贝儿,你还有什么”
凤妞儿眼波流转,往上瞟了一瞟,道:“干爹,您可是有赏有罚的哟。”
赵六指儿一点就透“哦”地一声道:“这能怪我么,是二妞儿自己不要”
凤妞儿哼地一声道:“还说人家聪明一世,怎么会有一时糊涂,我看您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是什么时候什么事,由不得二妹了,‘大漠龙’是个宁折不曲的硬朗人家,只有二妹才能使他那块百链钢化为绕指柔啊。”
赵六指儿呆了一呆道:“你是说让二妞儿”
杜步娇冷哼一声道:“我才不干哩,把个血淋淋的人儿往我怀里塞,大姐既然出了这么个好的主意,为什么自己不施出那股子柔劲儿。”
凤妞儿道:“二妹,你是怎么了,这可是干爹的大事啊。”
杜步娇道:“我知道是干爹的大事,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见不得血,也怕见血”
凤妞儿道:“你何不干脆说他那张脸已经毁了,你现在嫌他了。”
杜步娇脸上一白,猛然点了头,道:“我就是这意思,怎么样?我也就是这脾气,要嘛就要个完好无缺的,碰破了一点皮儿我都会倒胃口,你要有这么好的胃口,让人把他送进你房里。”一拧腰,站起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