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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儿,您说吧!”
骆三爷道:“不忙,还有一件事,刚才大伙儿都看见了,红娘子那表记兼独门暗器‘红燕子’已出现了两次,那应该表示红娘子已经在咱们车队里了”
那名护车弟兄道:“三爷,这个大伙儿心里都明白红娘子的老规矩,她那表记到哪儿,人就准跟到哪儿,咱们这趟车可真热闹。”
骆三爷道:“不管红娘子是来干什么的,跟咱们无关,不过有一点咱们可以信得过红娘子,跟‘大漠龙’傅天豪一样,多少年来所对付的无一不是该对付的人,所杀的也无一不是该杀的人,在官家眼里,他二位是十恶难赦的贼盗,杀害地方官,抢劫地方豪富,可是咱们心里明白,他二位是怎么样的人物,刚才谭北斗亲口对我说过,他要在咱们车队里布圈套,设埋伏,拿红娘子”
一名护车弟兄道:“做他的白日梦,刚才红娘子不等于当着他的面诛恶除好么,他摸着人家的边了么,我要是他当时就一头碰死了,还好意思翘着胡子吹拿人,也不怕躁得慌!”
弟兄们随声附和,没一个不这么说的。
骆三爷抬手压了压大伙儿的话声,道:“话虽不错,可是大伙儿不清楚,我明白谭北斗老好巨滑,出了名的老狐狸,他能够混到今天地步,他能办过不少漂亮的大案,他能够名震大河南北,靠的不全是他的武功,靠的是他那过人的心智,说的难听点儿,他奸滑阴诈,有多少人不是栽在他的武功下,而是败在他这四个字儿上,‘大漠龙’傅天豪跟红娘子不相上下,甚至于还比红娘子高上一筹,他不是也落在谭北斗的手里了么?”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大伙儿谁也不能不承认。
一名护车弟兄冷哼一声道:“老小子他不知道又耍那一套呢,要不然‘大漠龙’会落在他手里做他娘的白日梦。”
骆三爷道:“我说的原就是这个,所怕的也就是这个。”
那名弟兄道:“那么跟大伙儿提这两件事儿,是”
骆三爷正色说道:“我打算救‘大漠龙’,阻拦谭北斗拿红娘子。”
大伙都吃了一惊,有的甚至于脱口叫了一声。
一名弟兄道:“三爷,这可不是闹着玩儿”
骆三爷道:“原就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刚才也说过,一个不好就会要脑袋,不然就永远东躲西藏,流落江湖回不了家。”
另一名弟兄道:“三爷,您要知道,您这趟是押车,‘张掖’还有咱们的寨子”
骆三爷道:“我很清楚,为这两件事别说毁了这几十辆车,就是连累了寨子,我料大爷不会怪我,咱们都是江湖上走腿闯道儿的,虽然不敢自称侠义,可倒也算得上白道人,正派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件事当面不管,更不愿让江湖同道骂我姓骆的是个贪生怕死,不够义气的孬种。”
“对,三爷!”一名护车弟兄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跟您走!”
另一名护车弟兄跟着站了起来,道:“老金,你有老婆孩子,我独自一个人儿,无牵无挂,就让我去吧!”
老金一咧嘴道:“老英,就因为你是独自一个人,你不能干,老婆还没娶,那回事儿没尝过,让人要了命去岂不冤枉。”大伙儿“哄”地一声笑了。
老英自己也笑了,生死大事,他们都能不在乎,一派江湖豪雄本色,道:“我不食髓不知味儿没有关系,你食了髓儿知味儿,更不能死!”
老金脸色一整,道:“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我决心跟着三爷走了,就算让人用刀砍了脑袋,那也只不过是巴掌大个疤,我儿子将来人前可以夸耀了,我爹是为救‘大漠龙’跟‘红娘子’死的,那多光彩,可比为别的事强得多。”
“说得是!”老英道:“你去我也去,咱俩是秤不离锤,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弟兄们一下子又站起来十来个,一个领头儿说了话:“咱们全都是寨子里的人,吃的是寨子,穿的是寨子,好歹这趟也是跟着三爷出来的,三爷要怎么干,大伙儿就怎么干,话是我一个人儿说的,心意可是大伙儿的,三爷您说一声,人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叫几个放哨的回来,那一个是缩头的孬种,我先干了他!”
“不!”骆三爷好不感动,眼前十几个弟兄,如今没一个还坐在地上,他道:“够了,人多并不见得好办事。”
“三爷。”那领头儿说话的弟兄道:“您要知道,撇开缩头的孬种不说,这种事要不知会他们一声,他们可会说您瞧不起他们。”
骆三爷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也好,用不着叫他们回来,你去挨个儿问一问,愿意的留在了原处别动,等我的话。”
那领头儿发话弟兄答应一声,扭头要走。
突然有个人说了话:“各位,请等等,我有话说。”
大伙循声一看,都为之一怔,紧接着骆三爷身后站着个人,大伙儿面对着骆三爷,几十对眼睛望着,可就没一个瞧见这个人什么时候站在骆三爷身后的。
骆三爷吓了一跳,连忙窜了起来,前飘几步,一个大转身,他也看见了。
那是个有着一副颀长身材黑衣客,长眉细目,脸色灰白,死板板的不带一点表情。
骆三爷是老江湖了,一看就知道这黑衣客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挡住了本来面目。
他当即发话问道:“朋友是”
那黑衣客道:“骆三爷,我也是这车队的一份子,彼此平日一天都要见好几次面,算得上是个熟朋友了。”
骆三爷道:“这个我知道,朋友你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黑衣客笑道:“骆三爷不愧是老江湖,好眼力!”
骆三爷道:“那么朋友是车队里的那一位,为什么不以本来面目相见?”
黑衣客道:“我既然戴着人皮面具,那就表示我不愿以本来面目见人,有这么一个不得已,骆三爷又何必多问,不过骆三爷跟诸位尽可以放心,我不是鹰爪,跟谭北斗那些人也没有关系。”
骆三爷道:“那么朋友到这儿来是”
黑衣客道:“我要告诉骆三爷跟各位,不可轻举妄动,说句话各位别不高兴,就是倾车队之力也不是谭北斗跟他那手下‘四残’的对手,各位不但救不了大漠龙,而且是白白牺牲,为自己招灾惹祸。”
一名护车弟兄不服地道:“我不信我们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他们几个”
黑衣客道:“各位,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谭北斗老好巨滑,要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只带这么几个人护车,况且谭北斗这一着相当高,他把‘四残’跟‘大漠龙’锁在一块儿,要不先制住‘四残’,谁也救不了傅天豪,各位都是明眼人,这-点应该看得很清楚。”
骆三爷眉锋一皱,道:“不错,这一点我倒是疏忽了。”
黑衣客道:“我还要告诉各位一点,这个‘大漠龙’不值得各位冒杀身之险去拯救,因为他并不是‘大漠龙’”
骆三爷猛地一怔,道:“怎么说,这个人不是‘大漠龙’?”
“不错。”黑衣客点头说道:“他不是‘大漠龙’,只是谭北斗的手法,用以引诱傅天豪上钩的一个饵而已”
骆三爷讶然说道:“一个饵,他是‘大漠龙’的什么人?”
黑衣客道:“他是大漠的独行盗,专劫掠来往大漠的客商,跟傅天豪没一点关系。”
骆三爷道:“那谭北斗怎么能够用他引来‘大漠龙’上钩?”
黑衣客笑笑说道:“骆三爷怎么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像诸位基于一个义字,要不顾自身的安危,不惜连累更多的人要救‘大漠龙’,傅天豪他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吗?”
骆三爷毕竟是个精明人,一点就透。
他两眼猛地一睁,道:“我明白了,大家不明真象,不知内情若要救‘大漠龙’,傅天豪一定会赶来阻止,谭北斗正等着他”
黑衣客一点头道:“对了,骆三爷!”
骆三爷上前一步,道:“那么您就是‘大漠龙’傅爷?”
黑衣客摇头笑道:“错了,骆三爷您误会了,我只是傅天豪的朋友,受他之托要拦各位爱护他的朋友的。”
骆三爷道:’那么‘大漠龙’傅爷”
黑衣客道:“他现在在大漠处理一件事不能分身,特意让我来谢谢诸位对他的爱护。”
骆三爷道:“您贵姓?”
黑衣客笑道:“我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一向默默无闻,骆三爷不必多问了。”
骆三爷沉默了一下道:“朋友的意思是要我姓骆的”
黑衣客道:“骆三爷与诸位要是愿意帮忙的话,只替傅天豪在车队里说上一句话就够了。”
骆三爷道:“朋友要我说句什么话?”
黑衣客道:“让车队里的每一个人知道,后头囚车里的那个‘大漠龙’是个假的,这就够了!”
老金突然开声笑子:“这一来能把谭北斗气得七窍生烟。”
黑衣客道:“谭北斗弃宗忘祖,卖身投靠,自进入六扇门中,把昔日的朋友跟江湖道义全忘在脑后,气气他并不为过,能气死他最好。”
大伙儿笑了,骆三爷道:“朋友可知道谭北斗要对付红娘子”
黑衣客道:“我刚才听见骆三爷说过了,不过这个用不着各位操心,各位要做的事,自有我去替各位做,我一个人,要走时可以说走就走,谭北斗也不认识我,办起事来要比各位方便些,也不虞连累别人”
顿了顿道:“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辛苦,各位请早些安歇吧,各位对傅天豪的爱护,我再说一声谢。”
一抱拳,人闪到了近处一辆马车后,好快,大伙儿只觉得眼前一花,便不见于黑衣客的影儿。
骆三爷是个老江胡,经验历练两称老到,做事一向稳扎稳打,一脚下去一个坑,一呶嘴,一个护车弟兄闪身跟了过去。
可是那个弟兄到了那辆车后便怔住了,眼前空荡、寂静,那还有黑衣客的影儿。
就在他在这辆车后发楞的时候,黑衣客却已到了远处另一辆车旁,在这辆车旁只停了一停,旋即就又闪开了,轻捷异常,狸猫般,点尘未惊。
没一会见,车旁走来个人,是任先生。
他手里摇动着一个高梁穗儿,嘴里念念有词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问;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嘴里头念道着人已登上了车。
掀开车篷往里钻,他突然一怔,叫道:“哟,白夫人。”
可不,他车里坐着个淡妆人儿,不是那位文君新寡的白夫人是谁。
白夫人已经换了件衣裳,墨绿色的小褂,墨绿色的裙子,鬓边那朵白花也不见了,似乎刻意修饰了一番。
今夜,她除了清丽之外,还带着动人的娇媚。
白丈人嫣然一笑道:“任先生好一首李白的‘关山月’,有那位高楼上的人儿对月叹息呀?”
任先生定了定神,赧然一笑道:“月夜有感,想起了李白这首‘关山月’,也不觉就随口吟了起来,倒教夫人见笑了。”
人钻进车里,坐在了白夫人对面,中间隔两张茶几那么远,他要说话,可是白夫人抢了先:“我不告擅登,别见怪,也别拿我当贼。”
任先生道:“那怎么会,又怎么敢,夫人是个有身分的人”
“哎哟!”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任先生好厉害啊,骂人不带脏字儿,有身分的人不该不告擅登,这么晚了进一个单身男人的车,是不?”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夫人明知道我不敢,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白夫人道:“那么算我错怪了,其实,咱们已经是朋友了,也都不是世俗中人,原就用不着计较,是不?”
任先生又能怎么说,只好点了点头道:“夫人说得是!”白夫人话锋忽转,道:“到那儿去了,害我等了老半天?”
任先生看了手里高梁穗儿-眼,道:“路上走了这么多日子,难得见点儿绿色儿的东西,忍不住我跑到高梁地里坐了半天,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夫人眨动了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凤眼,模样儿好动人,说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半天工夫前还是“您”现在却变成你了。
姑娘家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
少妇却是一朵沾过雨露,嫩瓣儿怒放的花儿,那芳香最为动人,是一点也不错的。
任先生笑笑说道:“夫人说等我老半天,我只是随口问问。”
白夫人一双美目紧盯着他道:“你是一定要想知道吗?”
任先生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双令人心悸的目光,道:“那倒不一定,夫人不愿说,我自不敢勉强。”
白夫人道:“不用你勉强,我告诉你”白玉一般的贝齿咬了咬鲜红的下嘴唇儿道:“我孤伶伶的一个人儿,害怕也睡不着。”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夫人夫妻恩爱,泉下人有知,自会随时陪伴夫人身边的!”
任先生的确会说话,这句话不但提醒白夫人文君新寡,丈夫刚死不久,尸骨未寒,而且还安慰白夫人,白夫人微摇头,动人的娇靥上掠过一丝幽怨色:“我也知道,奈何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你不知道吗?鬼是冰冷冷的。”
任先生道:“天太热了,能有点冰冷冷的,该是求之不得的事。”
白夫人道:“任先生没听人说过吗?关外一带早穿皮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夜里更冷。”
任先生倏然一笑,道:“夫人是存心开我的玩笑来了。”
白夫人道:“任先生,你怎么不想想,我这么年轻轻的孀居守寡,又孤伶伶的一个人出远门儿,只要不是铁石人儿,他就该怜惜我。”
任先生笑道:“白夫人找巧了,任某人就是个铁石人儿。”
白夫人道:“锦镫张宴韩熙载,红粉鹭狂杜牧之,据我所知,文人都是风流的。”
任先生道:“文人之中,风流的也不过只有一个韩熙载,一个杜牧之。”
白夫人道:“谁说的,远一点的还有司马相如,他以一曲凤求凰夜挑卓文君。”
任先生道:“司马相如文人无行,轻狂之徒。”
白夫人道:“却是千古风流韵事,留传后世一段绮丽佳话。”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夫人真有意?”
白夫人道:“我若无心也就不来了。”
任先生道:“夫人不怕辈短流长,不畏千人目指,不怕那可以杀人的唇舌?”
白夫人轻摇螓首说道:“寂寞难耐,我顾不了那么多。”
任先生双眉一扬道:“有女投怀,美艳如花,原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艳遇,逆旅枯寂孤裳冷,倘有美娇娘自发相伴,云鬓钗坠,枕畔留香,那该是最旖旎的风情,最令人心神震颤的风流清趣,冯延已的一阕,‘贺圣朝’说得好,‘金丝帐暖牙床稳,怀香方寸,轻颦浅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润,云鬓斜坠,春应未已,不胜娇困,半歌犀枕,乱缠珠被,娇羞不胜’,这种风流情趣以往只见于昔人笔下,只见于诗词的字里行间,如今且让我学学轻狂相如,亲自领略一番。”他抬手就要熄灯。
白夫人“噗嗤”一笑,道:“好厉害的‘大漠龙’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我要告饶了。”
任先生正色说道:“红姑娘,你又何必这么作贱自己。”
白夫人美目一睁,道:“你知道我。”
任先生道:“红燕子出现,我头一个就想到了红姑娘。”
“一样。”白夫人含笑说道:“头一眼看见任先生,我马上就想到了‘大漠龙’。”
任先生笑了,白夫人笑得更娇、更甜,道:“你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订交。”
任先生道:“只要红姑娘愿意,我乐于从命。”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我终于见着‘大漠龙’了,也终于知道大漠龙是个怎么样的人,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羡煞妒煞呢,亏你能背冯延巳的那阕‘贺圣朝’,你怎么一点也不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