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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人长眉微皱,沉吟说道:“这么一个人才,他怎会屈就镖局帐房”
忽地抬眼凝视云珠,接道:“云珠,告诉我,他是怎么一个来历?”
云珠笑了笑,遂把郭璞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青袍人皱眉说道:“这么说来,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了”
云珠笑着截了口道:“老爷子,那不能叫来历不明,我不说过了么?他是江南武林中很有名气的人物!”
青袍人摇头说道:“不,云珠,我是说好好的江南他不待,为什么跑上北京,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云珠笑道:“老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的苦衷,再说,永远待在武林中,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谁不想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博个食美味,衣朱紫!”
青袍人摇头说道:“云珠,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人,该是最淡视名利的,同时他们也最不齿”
云珠截口说道:“老爷子,您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年大将军如何,他不也是个顶天立地、叱吒风云的盖世豪雄么!可是他很热中名利,再说,您是擢用人才,又何必管他的胸襟如何?男子汉不可无大志,这也是大志呀!倘若人人不喜欢名利,那么朝廷之中就没有做官的了。何况,像他这种人,也是您求之不得的;要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您尽可以放心,他要是个有不轨之心的人,他不会出手助拿镖局中的内奸”
青袍人还有点犹豫,道:“云珠,你要知道,大部分的汉人,每每以前朝遗民自居,仇恨难消,他们是不会愿意”
云珠截口说道:“老爷子,别的人我不提,眼前的例子,云家如何?何况他每每在无意中透露自己心意,有怀才不遇、英雄埋没、辜负一身才学之感慨!”
青袍人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是非用他不可了!”
云珠淡淡笑道:“老爷子,荐才是我的职责,用不用那在您,不过,我可以担保,只要您让他跟在身边,这些个‘血滴子’侍卫,根本可以不必再用,有他一人已足应付一切!”
青袍人笑道:“云珠,你这是砸你大伯的饭碗!”
云珠也笑了,道:“老爷子,我这是以事论事,中肯得很,无意跟任何人过不去!”
青袍人笑道:“有他一人已足应付一切,你既这么说,该不会错,可是,云珠,他要是个心怀不轨的人,我这颗脑袋是任谁也保不住了!”
皇上出言诙谐,云珠想笑,但是她没笑,因为皇上说得一丝不差,那位一人能敌千万,足够应付一切,可是万一他要是个心怀不轨的人,皇上那颗脑袋,也确是任何人所难保得住的,这层顾虑该很对!
云珠也知道皇上的顾虑很对,但是一个“情”字,使她咬牙横心,毅然点了头。
她坚决地道:“老爷子,云珠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我既然保举了他,我就可以负全部责任,再说,云家蒙您厚恩,虽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无以报答,自不敢保举一个心怀不轨的人给您!”
青袍人笑了,摆了摆手,道:“云珠,说着玩儿的,别认真,没那么严重,这样好不,既有你的保举推荐,看你的面子,他,我用了”
云珠突然拜下,难掩惊喜激动地道:“老爷子,云珠这里谢恩了!”
青袍人忙摆手说道:“起来,起来,怎么又来了,其实,你向我推荐人才,我该谢谢你,我要你跟在身边,你推辞不就,我刚说了要用他,你就跪拜谢恩,看来你对自己不如对他好!”显然,这位皇上的目光锐利,至为厉害,他已然看透了云珠对那一位的深厚情意了!
云珠再也难掩娇羞,脸一红,低头站了起来!
青袍人笑了笑,接道:“云珠,话我还没说完,他,我用了,可是我有个条件,要用我用两个,要不然我一个都不用!”
云珠情知皇上非连上她不可,当下说道:“老爷子,云珠不敢违旨,您请明示!”
青袍人道:“先说你,你还是得在‘御书房’伴驾,我要你时常跟在我身边,至于他,我打算先让他跟着海青,过了一个时期之后,我再把他要到身边来,要不然,别人会说话的!”
这位皇上会说话,也充分显露了他的精明,云珠以性命担保,他自不便说不相信那一位,要海贝勒先考验他一个时期,所以才来这么一个十分得体的托辞!
云珠的推荐,他起用了,云珠的要求,他照准了,纵然云珠心中雪亮,自是不便再说什么!
当下,她笑了笑,道:“老爷子,您认为这样方便么?”
皇上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双眉一扬,笑道:“云珠,别忘了,我是皇上,不管是宫里宫外,谁敢说一句,我马上要他的脑袋,可以放心了么?”
云珠不再迟疑,道:“那么,老爷子,云珠只有谢恩了!”说着又盈盈拜了下去!
青袍人大笑说道:“云珠,‘只有’两个字不十分情愿,听来令人难受,不过,无论怎么说,你总听了我的,我该知足了”话锋微顿,侧过身自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丝带系着的纸卷,向着云珠扬了扬,笑着说道:“云珠,这是你的计划书,我看过了”
云珠微微一愕,说道:“怎么,这已经呈到您这儿来了,挺快的嘛!”
青袍人笑了笑,道:“你大伯当天就呈上来的,他的办事能力还不算太差!”
云珠迟疑了一下,道:“您看,还合用么?”
“合用!”青袍人大笑说道:“你是妄自菲薄,我不许你这样,要照你这计划,便是千军万马也难越雷池半步,这出自你一个女孩儿家之手,能让朝廷里几个自命不凡的为将者羞煞愧煞,一纸计划内蕴数万甲兵,这不是只谙武学所能办到的,一定还得深通略韬,我简直把它当做一部天书!”
云珠笑了笑,道:“老爷子,那是您夸奖,也是由于疼爱云珠的一份偏见,其实,云珠自知肤浅,那敢上比”
“又来了!”青袍人有点不悦,但谁都能看出,那是假的,道:“云珠,我说过不许你的这样,今后你是我的人了,别替我失面子,你知道,对朝廷里的那些人,是谦虚不得的,他们不懂这些,你越是谦虚,他们越自以为了不起!”
“老爷子!”云珠笑道:“云珠这是在您面前说话,是对您,您总不会不知道云珠是谦虚,对别人,云珠不会作第二人想的!”
青袍人轻击一掌,轩眉说道:“这才是,我不许任何人强过你,其实,云珠,对我你就用不着客气了,这一点你要跟海青学学!”
云珠笑道:“老爷子,别太骄纵我,要不然您以后会懊悔的!”
青袍人笑了:“天知道谁要我骄纵你、惯你,云珠,闲话少说,以你看,这计划什么时候付诸实施比较好?”
云珠道:“老爷子,天下的任何事,作主的是您!”
青袍人道:“可是我要问你!”
云珠道:“自然我以为越快越好!”青袍人点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你知道,周浔、甘凤池、白泰官,跟那老尼姑他们八个快要来了,还有吕留良的那个孙女儿,他们来北京的目的,不外是对付小年、行刺我,周浔那八个,我有喇嘛们跟‘血滴子’尚不虑,可是听说吕留良的那个孙女儿会施飞剑,百丈内可以取人首级,我就不得不防着点儿”
云珠笑道:“老爷子,那不是飞剑,她不是剑仙,剑术之中,也没有飞剑那一说,那只是一种身剑合一,以气驭剑的至高剑术,更不是吹口气或者拍拍革囊,剑就飞出来了,那倒成了茅山老道的邪术了!”
青袍人有点赧然,道:“噢,原来那不是剑会飞!”
云珠点点头道:“这跟传说中的‘血滴子’一样,传说中的‘血滴子’是只要念动真言,那‘血滴子’便飞起半空,千军万马之中,割取人头,悄悄的来,悄悄的去,其实如今您该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青袍人笑道:“提起了‘血滴子’,我倒想起了当年,当年不是大喇嘛,我这颗脑袋,非被那个‘铁冠’老道割了去不可!”
云珠摇头说道:“您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血滴子’本来是那么回事,那不是那位大喇嘛神通广大,而是您圣天子洪-齐天,自有百灵庇佑!”
云珠好会说话的一张甜嘴,青袍人乐了,丢下手中纸卷,大笑而起,他这一站起,谁还敢坐着,云珠自得连忙跟着站起!
青袍人走到云珠面前,伸手拉起云珠一只欺雪赛霜、晶莹滑腻、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双目之中异光闪动地道:“云珠,你知道我今晚找你来干什么?”
云珠任他握着,低下了头,陡又抬起了头,有点娇羞地咬了咬下嘴唇儿,红着脸道:“做皇上的三更半夜宣一个女孩子进宫,那还会怀什么好意呢?”
青袍人有了不该有的赧然,以笑解窘,激动地道:“你愿意在我这‘御书房’中留住一宵?”
云珠淡淡笑道:“您有这么多位后、妃、贵人还不够么?”
青袍人红着脸道:“别跟我扯这么多,只问你愿不愿意?”
云珠脸色一整,道:“老爷子,那是云珠的荣宠,但是云珠不敢欺君,先要说明,云珠已不是处子之身,不敢以残破污秽之躯渎冒龙体。”
青袍人一怔,瞪着云珠,讶然说道:“真的,那是”
云珠淡淡说道:“这瞒不了人,我也没有天胆欺君,你若问是谁,您不妨看看,大内这么多‘血滴子’,当年是武林俊彦,如今尽为您所用,他们是怎么来的?”
青袍人又复一怔,诧声说道:“他们不都是你大伯由各处收拢网罗来的么?”
云珠双眉一挑,淡淡笑道:“我不敢说我大伯暗中冒功领赏,您可以问问他们!”
青袍人脸色一变,目射威棱,冷哼说道:“好大胆的浑东西,他竟敢欺我,冒功领赏事小,欺君罔上事大,争了你这种功劳更不可饶恕,我要他的脑袋!”
话锋微顿,陡扬轻喝:“来人!”
只听外面有人应了一声:“奴婢在!”一阵衣袂飘风声,疾掠而至,及门而止!
青袍人,他刚要二次开口
云珠已然急忙说道:“老爷子,云珠有下情奏禀!”
青袍人怒不可遏地摆手说道:“云珠,我不许你替他讲情!”
云珠道:“不,老爷子,云珠是为了您跟云珠自己!”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那么,云珠,你说来我听听!”
云珠道:“是,老爷子,撇开至亲不谈,云珠荣获天眷,蒙君厚恩,擢拔到‘御书房’伴驾,日后借重他的地方很多,假如因为我先诛了他,我恐”
青袍人冷哼说道:“杀一儆百,我要看看日后谁不听你的!”
云珠道:“话不是这么话,老爷子,领人,讲究一个表里合一,心悦诚服,这样才能上下一心,不碍号令,再说,目下正是用人之期,您要是为我杀了他,撇开这些‘血滴子’侍卫不说,单云家那剩下的九兄弟,便不敢再为您所用,必有叛心,老爷子请想,这是否智举?”
青袍人威态稍敛,怒气微消,有了犹豫,道:“那么,云珠,你要我怎么办?”
云珠扬眉说道:“只要您知道云珠的功劳,何妨大度相容,不动声色?这样他知道了之后,必备感隆恩,深服德威,死心塌地为您所用,不辞汤火,舍身以报。老爷子,这就是用人,您何妨学学‘摘缨会’中古人,看哪个划得来,岂不是对您好,对云珠也好么?”
青袍人目中异采闪动,叹道:“人家说,我十三兄弟中,心智以我为最,至今日我方知,我犹不及你这个女孩子家”
向门外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只听门外“喳”地一声,衣袂飘风之声,倏忽远去!
青袍人侧顾云珠一眼,柔声说道:“云珠,我听了你的,他,我是饶了,可是我替你委曲不平,你为什么拿身子唉,你让我说什么好!”云珠淡淡道:“老爷子,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只要能为您延揽人才,为您的安全,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愿意!”
青袍人听得动容,沉吟了一下,忽地说道:“云珠,我本有留你在‘御书房’里住一宵的意思,可是你为了我作这么大的牺牲,我不能,也不忍,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云珠跨前一步,柔声说:“老爷子,你不要我了么?”
“不!”青袍人摇头笑道:“傻孩子,你会错了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明天你就进宫里来住,我不但准你御前带刀,在‘御书房’行走,而且大内禁苑,任你出入”说着,自袖底取出一物,那是一方玉佩,随手递向云珠,接着笑道:“拿着这个,在这儿,你比海青小一级,大内侍卫,除了‘雍和宫’的喇嘛外,任你调度,行么?”
云珠尽管心中欢喜欲狂,但是她城府极深,表面上绝不露一丝痕迹,连忙跪下谢恩,出双手接过:刚接过,一阵急促步声由远而近,一直到“御书房”门外停住,陡听一个恭谨话声说道:“奴婢奏禀,年大将军已然抵京,现在宫门候召!”
青袍人眉头一皱,不安地斜瞥云珠一眼,向外喝道:“告诉他,明早我在‘正大光明殿’见他!”
只听门外“喳”地一声,然后又道:“奴婢奏禀,海贝勒进了宫,向这边来了!”
青袍人眉锋又复皱了皱,道:“知道了,带云姑娘出去,然后传话云领班,由偏门送云姑娘出宫!”
陡听门外又“喳”了一声!
青袍人转注云珠,歉然一笑,道:“云珠,你知道,唯独对海青,我不能不见,他是条不讲理的牛,我不愿意招惹他!”
云珠虽然对年羹尧的提早抵京,深感诧异,但是她没有问,当即笑笑,道:“我知道,老爷子,我回避!”娇躯微矮,施了一礼,袅袅出门而去!
青袍人没有挽留,望着云珠那婀娜美好的背影,向着“御书房”门口喝道:“小心伺候云姑娘!”
只听门外“喳”地一声,随即步履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