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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青赶着还要打,菊人却躲到璧人背后去,笑道:“鸡肋不足以当尊拳你讲我们怎么样串通怎么样捉弄?”
浣青道:“夜来嘛!盛畹愁眉泪眼的还抽着短剑,跑来楼上寻死觅活,哄我答应她的请求
今见个一早嘛,这一位龙大人果然来了,当然他也必是受了人家强迫哪!否则还能够纡尊降贵找我来吗?
你大少奶和盛畹串通玉屏,乃至勾结哥哥大表哥,耸动老太太,大家联合起来算计我,刚才你跟玉屏盛畹就躲在银铃儿屋里听隔壁戏。你们守着我和龙大人做这一盘情面婚姻,假使弄僵了,你们大伙儿出来要挟、转圜。
我这一答应下来,盛畹第一个先溜走,你便过来取笑我们,玉屏却到扶梯下打忽哨,报告老太太婚事成功是不是呀?
大少奶告诉你,我早看出了你们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勾当,只可怜人家龙大人糊里糊涂的被你们愚弄了。我这久病余生,尸居余气无才无德的女人,你们何苦作孽哄骗他再说,我也实在关顾着盛畹。
今天我要是不答应,说不定她真会干出什么好看的,恐怕你大少奶就要受不了。现在闲话都不必多说,只问你盛畹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走?”
浣青轻快的说完这一连串话,菊人由璧人背后钻出来,摇着头道:“厉害呀!姑老爷,姑奶奶这些话讲给谁听呀?怎么是纡尊降贵,怎么叫情面婚姻,怎么又说无才无德姑老爷,你别真的受了委曲了?”
璧人红着脸很不自然的笑道:“怎么好这样讲话,我完全满意,我也决不受任何人强迫啊!”菊人拍手笑道:“这像话,姑奶奶很可以放下一百个心了!”
浣青道:“不管别人会说!我认定我不过为人而嫁”
璧人听了这句话,脸上蓦然变色。
菊人赶紧笑道:“你们别只管闲磕牙,老太太等着呢!”
浣青眼看璧人神色不对,晓得自己话说重了,便也抢着道:“你还没让我们放心呢!告诉我们呀!盛畹为什么要走?那儿去?”
菊人道:“姑奶奶又来了,这何必我说呢!她这次间关跋涉,费尽心机,还不是为着你们俩?
你们俩赏她面子,媒算做成功了,当然她该走了,天下薄命人她属第一,少遭家难,生长乱离,好容易嫁了南枝这数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日子?对人欢笑背人啼,她还能忍心留在这儿看你们的热闹吗?”
说到这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璧人不禁慨然长叹!
浣青竟是滴下眼泪了。
半晌,还是菊人搭讪着强笑道:“不管她啦!反正她是闯荡飘零惯的,此去天涯海角,谁也都不必为她担忧。”
璧人道:“到底到什么地方去呢?”
菊人道:“大约先上北京,随后带贾得贵回去直隶,说不定还要陪她干娘走一趟山东,黑龙江也是必去的。
她一心要替她父亲报仇,所以必须出关调查当年出事真相,有很多她父亲的旧部属都是关外人。”
浣青道:“她父亲的仇人据说就是豫亲王,来头不小,有什么办法”
边说,边把眼看定璧人。
菊人急忙说:“这回事盛畹决不要璧人管,姑奶奶千万胡闹不得。”
璧人道:“嫂子,我不怕什么豫亲王,应该管的我还是要管。”
菊人道:“得啦!姑老爷,请吧,老太太跟前你还该有个表示才对呢!”
一句话刚讲完,玉屏搀着老太太上楼来了。
查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嚷着:“怎么啦!你们俩老躲着我吗”
浣青赶紧扯手帕拭干泪痕。
璧人抢出去,迎在扶梯边,弯腰陪笑着道:“您老人家倒上来了,我们正要下去请示您呢”
老太太推开玉屏,一手便搭在璧人臂弯上,满面堆欢说:“还请什么示呀?你们不都讲好了么!”
嘴里说着,一眼望见浣青登在门槛上,手中玩弄着手帕,垂头含笑,娇媚如花,便又嚷起来道:“羞呀,羞呀!宝宝”
浣青道:“大妈,您还来取笑我,你们安排好牢笼好计谋。”
老太太赶一步,探身扯姑娘一只手,回头再看看璧人。
老婆子不禁心花怒放,一边手一个,把他们俩拉进屋里。
菊人向前拦着道喜。
老太太道:“哟!少奶奶,你还留在这儿偷闲,底下有多少事等你呀!”
说着,急急又问璧人:“怎么样?你们是不是讲好了?”
璧人笑道:“是,姑妈,我觉得十分荣幸”
老太太赶快再看住浣青问:“你呢?宝宝。”
姑娘笑道:“我觉得非常快乐”
老太太大喜道:“好呀,讲的多好听呀!谢谢老天爷,这下子我可放心了。唉!讲起来天大的喜事都亏盛畹一个人,这孩子太好了,费尽苦心,牵合你们姻缘成功,她”
说到“她”老太太声音就有点不很自然。
菊人急忙笑道:“老菩萨,请坐,您老人家话匣子打开,站着也讲不完。”
老太太骂道:“你管我的,还不下去帮你老公的忙。”
菊人笑道:“老菩萨,您不讲理,那一次那一回家里有事,不都是我一个人卖傻劲,他何曾帮过我一点儿忙?这番嘛,难得他满怀高兴,愿意为妹妹效劳,我还不得偷闲,您老人家讲话不公道。”
老太太道:“你就少放屁!公道不公道我自个儿知道。”
说着,就在浣青梳妆台边坐下,一边手兀自擒住璧人不放,口里却对浣青道:“真奇怪,自从盛畹提起你们俩的婚事,你大哥就十分起劲,一切他都打好谱儿了。
我告诉你,他准备即刻替你们办理文定、纳彩。岐西大表哥算是大媒,又算男家长辈,这也还是盛畹出的主意。
她说南枝和璧人不啻骨肉弟兄,岐西当然有资格替璧人主婚。昨儿晚上盛畹拿出一万银子交给岐西做聘礼,另外又是一付金镯子,乃至婚书大帖许多应用物件,原来这孩子都给带来了,她就把得住拿得稳这姻缘保准成功。
你大哥大概受了她的一番热诚感动,所以他也就打起精神来!本来我预备给你三万银子置办妆奁,你嫂子跟大哥,他们夫妇力争非要十万不可,他们俩笑我老婆子太小器。后来岐西也说十万太多,因此决定了给你五万。
我也不是舍不得,凭我的心,把全部财产都给你我也愿意,不过我不能不顾虑到你哥嫂下半世吃的穿的,是不是呀?
再说,你父亲也还有几个钱留在北京给你,好的女婿不用岳家钱,你看璧人眼前已经一品大员了,底下封侯拜相还不是意中的事,也用得着我们拿钱去巴结他吗?”
听到这儿,浣青实在有点厌烦了,她笑着摇手儿说:“得啦!大妈,只管提到钱干嘛呢?您老人家还没讲为什么要让盛畹离开我们呢?”
查老太太道:“姑娘,人家还不是为你们一对子奔走,她说她在北京铁狮子胡同买了一座好房子,这房子原是预备送给璧人的,现在她先赶回去看看,房子该修理修理,家具该添置的添置,等侯你们北上完婚使用。
我的意思要你们成婚后再进京,盛畹岐西和你大哥都反对这样办,他们说潘桂芳螟蛉璧人为子,为的是什么?
而且还经过皇上一番赐姓恩典,假使璧人在外面不告而娶,于礼法、道理、人情上都讲不过去。他们大伙儿反对我,道我胡闹,教我怎么办呢?”
说着,竟又哽咽起来。
菊人道:“妈,别讲啦,他们把帖子预备好,我们得下去祖宗前上供,你老人家不是说下午要请客么?”
老太太放手推推璧人道:“你跟你嫂子下楼吧!我们娘儿还要谈谈话。”
菊人晓得老太太要对浣青谈的是什么话,笑了笑,便向璧人使个眼色。
他们两人下楼去了,这里老太太一把揽住浣姑娘说道:“宝宝,我有一桩事要求你,你得答应。”
姑娘笑道:“您有什么事,我那能不答应。”
老太太道:“第一、我要你最少养四个男孩子”
一句话吓得姑娘一大跳,她又是害羞,又是惊奇的问道:“您老人家开玩笑呢?还是正经话?”
老太太道:“听我讲呀,你大嫂子恐怕不会生儿子了,你又没有哥哥弟弟,那么查家香烟靠谁承嗣呢?你也想到这一点么?
我要你给古农夫妇一个儿子兼祧你父亲那一房,甥立舅嗣,也还是我们查家的一半亲骨血,这是一个。
再来潘桂芳是不是必须你夫妻为他生个孙儿呢?这又是一个。南枝岐西都无嗣,璧人算是石家异姓骨肉,我也要你一个男孩子给盛畹,这是第三个。还有龙氏本门呢?那可不是最少也要四个才够分配?”
姑娘笑道:“我想养儿子如果像母鸡生蛋那般容易呢!也许我能办得到,否则您老人家还是另请高明!”
老太太道:“告诉你,一个女人就怕不生养,这是说有内病的女人哪!像你大嫂子患的是天癸不调,假使没有病就会养他十个八个”
姑娘道:“那么妈为什么只养大哥一个人?”
老太太笑道:“这当然有理由,可是我不能说。”
姑娘道:“算了吧!我实在没有做母鸡的兴趣,还是请您另想办法。”
老太太笑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不能赞成。”
姑娘道:“您讲呀!”
老太太道:“我想把玉屏给璧人做小”
姑娘恍然失笑,风吹荷花乱点头,不住的道:“赞成,赞成,这办法好极了!”
老太太道:“不过,给你大哥的我还是要你亲生的。”
说到这里,楼梯上一片哗声,古农岐西菊人璧人都上来了。小丫头银铃儿笑嘻嘻地手中拖着大红拜褥子,跟在后头。
大家围紧老太太站住,银铃儿铺下拜褥,璧人向前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老太太忽起忽坐的,嘴里直道:“不敢当”
随后大家依序给老人家道喜!
因为岐西代表男家,古农凑趣娱亲,回头向岐西作个长揖,一本正经的道:“高攀,高攀!”
岐西结结巴巴的连道:“委屈,委屈!”
菊人一旁拍手嚷起来道:“你们哥儿俩多会讲话呀!高攀还可恕,委屈难饶。大表哥,你讲清楚,到底谁委屈了谁?不要说一个九门提督,就是皇子阿哥娶了我们浣妹妹也不算委屈。”
岐西急了话又说错了,也一手摸着脑门子,赶紧道:“那里,那里”
老太太笑着骂菊人作弄表哥,菊人却又忙着到处找浣青。
原来浣青听了老太太一篇话,便留心到玉屏身上,但是这么久时间就没看见她的影子,心想:别也躲起来听隔壁戏。
想着想着,趁大家忙乱着给老太太道喜,悄悄溜到银铃儿屋里一看,可不是躺在床上装睡。
她们平常就像姊妹一般亲热,说年纪玉屏还比浣青大两三岁,向来是什么话都讲的。
这会儿浣青轻轻的爬上床沿,伏到玉屏耳朵边,悄声儿道:“屏姊姊,快起来,老太太要请你当母鸡去呢!”
玉屏一伸臂弯勾住了浣青脖子,她却还是紧闭着双目道:“请放心,谁也不敢抢你的生意。在我看眼前离进京还有一些时间,你倒是赶快学养儿子而后嫁吧!”
浣青狠狠地拧了她一把,两个人在床上扭扯一阵,菊人就也进来了。
他们姑嫂主婢互相偎倚着,一边咬耳朵说体己话,一边听外面老太太的话匣子又打开,牵棉拖絮似的缠住璧人岐西讲个不了。
菊人看看时间不早,便约了玉屏一同下楼,预备上供去了。
这天举办的是文定仪式,下午古农下帖子请客,倒也是笙箫古乐、结彩燃灯闹了一天。
第二天又忙着下聘,礼节更隆重,请的客人更多,那些太太小姐们谁不赞美姑娘一声好福气,配得好郎君。
姑娘也总是淡淡的,不露一点得意神色。
璧人横了心充傀儡,他对人一味随和,一味缄默,没有人看得出他心里难过。
百忙里他详细给义父潘桂芳具禀,提到订婚经过,并说赶月内回去北京完婚,天一亮派李麻子送信走了。
时见过得真快,屈指假期已经差不多了。
璧人便请示过老太太,约好岐西带了李大庆先行北上。
老太太和菊人夫妻随后亲送浣青进京,他们一家人都住在马大人胡同浣青家里。
潘桂芳因为查家在南方也是有名儿的簪缨望族,所以对于干儿子攀这一门亲相当满意,他老人家倒是鸣锣开道先来拜会古农。
眼见古农那样淡泊高洁的一个人,心里越发欢喜。
第二天古农袖着通家子侄名帖,上潘公馆回拜。
潘大人留茶留饭,谈话中间才晓得人家还是自己的老盟兄石人龙的外甥,这下子不免又加添了几分亲热。
于是谈到南枝惨死详情,谈到盛畹报仇经过,璧人从旁乘机提到盛畹的父亲华良谟死蒙不白之冤。
听了这些话,潘桂芳不住的唏嘘叹息!
他说跟华良谟原是很要好的朋友,答应调查案情,为友反狱,但又诰诫璧人勿得多管闲事。
过了两天,桂芳为璧人具折出奏,请旨赐婚。
道光帝览奏很欢喜,立宣璧人便殿见驾,霁颜垂询什么人做的媒?什么时候订的婚?
璧人疑惧皇上嗔怪他当时违旨拒婚,只得谎奏,说当年在直隶结识石南枝时,承他介绍订下的婚约。
提起南枝,璧人脸上有点惨凄神色。
因此道光帝又问石南枝是什么人?
璧人巴不得有这一问,当即奏说石南枝为石总镇人龙的次子,怎样英雄了得,怎样被赵岫云所害,石岐西怎样京控得直,沉冤幸蒙昭雪。
一篇话璧人只捡紧要的地方说,却也费了好半晌工夫,说到伤心,不禁泪落如绳。
道光帝着实感动,沉吟了一下,说:“这案情我好像也晓得一点,那个知县何文荣正法了么?”
璧人碰头奏道:“听说还关在监牢里。”
道光帝大怒道:“这种狗官还留着,刑部是干什么的!”
这时,谆亲王、瑞亲王和豫亲王裕兴都站在皇上背后。
豫王心怀叵测,从旁奏道:“这案子也有点可疑的地方,虽然说刑部定谶,可是潘桂芳和石人龙结拜兄弟,潘提督和南枝也是兰谱之交,巧在潘提督恰又是潘桂芳的干儿子,这案石家屡控不直,显见必有虚情,桂芳遽予定识,对避嫌两字似乎未加讲究。
赵协镇岫云叛变情形,朝廷只据潘提督一面之辞。奴才听说石南枝娶的罪臣华良谟之女,该女子伏匿太湖为匪,积案如山。
潘提督斗杀赵岫云,手刃三百余众,当时该华氏女匪就也在场,潘提督究竟有无感情用事,假公报怨之处,奴才不敢妄说”
这几句话好比晴天霹雳,震得璧人汗流浃背,肉跳心惊!
还好道光帝本来对豫王印象不太好,再来他也知道赵岫云叛变属实,因为李总督李如玺原有详细报告,并不单靠璧人一面奏辞。
因此他沉着脸看住豫王说:“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我早告诉过宗人府,不准你们这些闲散王爷管什么事!”
说着,却又问璧人:“你对王爷所讲的也有什么解释么?”
璧人顿首奏道:“赵岫云叛情显著,现有伪制旗摇冠裳印信等为证,无可讳饰。臣奉诏诛逆,只知有我无敌,格杀何论?
石南枝确为微臣义弟,弱冠惨死,臣对赵岫云实有衔恨之心。华氏女与臣不相认识,石南枝结璃时,臣远在云南,臣回朝蒙恩赐姓,华氏女更无所知。臣入太湖,闻有女侠,奉母食力,偕隐孤石岗,以系孝女,且不为贼,未忍加以拘捕。
及臣进兵双龙镇,格斗叛臣,该华氏母女适于此时卒临战场,助臣扫荡,经加慰劳,始知系臣弟媳”
说到这儿,璧人哽咽再拜,又道:“华总镇良谟身死二十年,沉冤莫白,弱息流离失所,不得归宗,其情可惨,愿乞圣恩,赐予昭雪。”
道光帝道:“华良谟早有刚直之名,颇有人说他死非其罪。准由刑部查案具奏,其女免予深究。”
璧人大喜谢恩,旁边却就气坏了豫王裕兴。
接着皇上又查问了一番查家门第家世,便即起驾回宫。
豫王捉空儿过去握住璧人一只手,瞅睨着道:“潘大人,你也算极顶走运了,还不满足么?
华良谟扣发粮饷,迫反士卒,案情非轻,我劝你省事一点吧!当官不比当侠客专门抱不平管闲事过日子,像你这样肆无忌惮,我恐怕连你干老爷的顶戴都要保不住呢!”
说着,呵呵大笑!
璧人竟也丝毫不客气,冷然笑道:“谢谢王爷关照,龙弼为官心存君国,不知其他,决不容豺狼当道杀人以逞。”
豫王勃然大怒,厉声问道:“你是言官么?”
璧人道:“这个王爷还管不着。”
说着,拂袖走了。
他回去潘公馆却不敢把这些话告诉桂芳,只说官家提到华良谟,频频叹息,面谕准由刑部查案具奏,看样子大有平反的可能。
桂芳听了非常欢喜,胸中也就有了几成把握。
第二天一早,宗人府隆格亲王驾临潘公馆赍旨赐婚,还带来许多赏赐。
璧人桂芳都知道隆格为人端正,父子恭迎恭送,执礼谦卑。
王爷倒也十分赏识璧人,临走还牵着璧人手,说道:“好好的干,没有人敢欺负你的有事只管找我去,我总帮忙。”
璧人急忙拜谢,心里暗暗决计走这一位亲王门路为盛畹复仇,不怕扳不倒裕兴,而且还可稳保桂芳不至牵累受亏。
查家回到京都,立即一面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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