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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童抢着一指褚光道:“这就是让他抓伤的。”夏女侠目光一闪,褚光满脸通红,忙要说什么;夏女侠却挥手道:“我正是要问问此事。丐侠给他服过药没有?”

    金叶丐苦笑道:“我老花子家当有限,我给了他一瓶化毒散,只说能阻住毒气,谁料到他呻吟了这半天还是昏过去了。我看这次可非你帮忙救人不行。凭你夏清芙女侠的名头也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夏清芙女侠又微微一笑,答道:“丐侠不要玩笑。歇会儿带他到我山上草庐去医治就是。我先和这位褚朋友说几句话。”说了就转向褚光道:“你和这位朋友是有什么过节不是?”

    褚光呆着一张丑脸,半晌方支吾答道:“晚辈与这位卞朋友还是初见;本来因为晚辈受人之托,探问一件事,所以和他答上了话;后来言语不合,使动了手。晚辈不合失手伤了他。现在老前辈如果要用解药,自当奉上。”他说了便探手怀中作掏药之状,夏清芙却道:

    “解药不用了。这伤我还能治。你现在若是不打算再向这位受伤的朋友找事,我可就带他走了。若要找我,可来黄山盘云涧。”夏清芙说了也不等褚光开口,便向金叶丐道:“这人伤势不轻,让我这青骡驮他上山,阿芝阿兰先送他去罢。”

    两个小孩儿口里答应着,从老丐手上将那昏迷不醒的卞姓汉子接过去,扶上骤背,那男童笑嘻嘻地扯了扯骡子耳朵;那骡子低鸣一声,就向前走去;二童一左一右,夹着骡子,转眼驰出镇口。

    这里褚光仍然呆立当场。夏清芙等那两个孩子去远,才沉下脸对褚光道:“我对今日之事虽不详知,可是连年江湖传闻,也常有人说起你的行径。今师长年命你到江南采药,对你行事却不闻不问。我对你们的事虽说不便多问,可是我既与今师有一面之交,也不得不为你今后少再如此任性妄行,须知贪心辣手,必得恶果;不要弄到贻误师门,那时你悔之已晚。”

    褚光被夏清芙教训一通,竟不敢出声。夏清芙说毕便向丐侠一举手笑道:“请到草庐小坐。”转身便向镇外走去,老丐嘻嘻一笑,不理褚光,迳自随夏女侠而去。

    黄山高处,终年云封山径;盘云涧更是地势险绝。老丐昔年曾来此一游,现在随夏清芙到她隐居之所,一路辨认泉石林草,不觉怀想往事,因此途中默默不多说话。

    夏清芙引了老丐越过一条小涧,从石壁道上攀登峰顶;遥遥望见一带竹篱,篱后茅屋数间,四周都种着花草,缤纷夺目,成了一个小园。篱外那青骡正昂首而立,原来男女二童已先回来。

    夏清芙知道那受伤汉子耽延不得,让老丐入内后,也不多作客套,便匆匆命男童将卞姓汉子带来。他此时仍是昏迷不醒,男童原将他安置在竹榻上,这时便连竹榻推到堂中。夏清芙略一察看伤势,便向丐侠笑道:“沙老怪门下都学得如此恶毒,幸而我这里尚有一两种草药可用,不然这人真难保全。”夏清芙说了便走往后面,少顷出来,手里拿着一束黑亮细草,草上露痕犹湿,明是新从园中拔来。

    老丐两眼一转,笑叫道:“原来你这里竟种着乌丝草,难怪你看人中了七毒爪还这样不慌不忙的。”

    夏清芙含笑点点头,便将卞姓汉子衣衫解开,打量了一下肩头中爪之处,自己将乌草楼成一团,贴到伤口上,又将另两根轻轻塞入伤者鼻孔,回头吩咐男童道:“你将他送到后面静养,他至少要过一个时展方能醒转,你不须守候,快些出来,我还有话问你。”男童诺诺而退。那女童却皱皱眉头,望望夏清芙又望望男童,似乎十分担心,悄悄随男童走去。

    老丐在旁看得明白,便笑道:“女侠几时收了这两个弟子,真是难得的异质,我老花子见了就满心欢喜。今天的事你可别怪他们俩,真说起来,他们还救了人呢。”

    夏清芙微微摇头道:“这两个孩子是友人寄养在这里的,不是我的弟子。他们秉赋确是不差,可是劣性难除,我受友人之托,纵容他们不得。”

    老丐深知夏清芙习性,听她如此说,便哈哈笑道:“既不是你的门下,你可更得宽待他们一点。别拿人家的孩子立威呀。”

    夏清芙不觉失笑,还未答言,那两个孩子已经出来,都低着头,缓缓走到夏清芙座前。

    夏清芙淡淡说道:“你们今天虽然只是出手救人,不算犯过,可是擅自外出,也是妄为。你们记得徐仙子临走怎样说的?”

    那男女二童都不敢出声,一齐跪下。夏清芙又申斥了几句,那男童看她颜色稍霁,才低声道:“姑姑别生气。今后我再不带妹妹出去玩了。”

    老丐忍不住插嘴道:“你瞧,他们不是挺听话吗?得了,别让他们老跪在这儿,我来奉访,还有事和你请教呢。”

    夏清芙不觉失笑,便向两童道:“你们既然认错,我也不再责罚。快起来,见见金叶丐侠,刚才一直忙着治伤,你们连礼都没行过,人家还给你们说情,还不多叩几个头。”

    那女孩见夏清芙怒色已敛,笑嘻嘻拉着男孩起来,却又向夏清芙道:“姑姑别告诉徐姑姑,好不好?”

    夏清芙笑叱道:“还敢多说!像你们这样顽皮,正该让徐仙子早把你们带走好好管束。

    你们还不给丐侠行礼。”

    两童向老丐拜倒,老丐哈哈大笑,一手一个拉起来,问道:“你们看来是兄妹了,叫什么名字?”夏清芙代答道:“他们姓卫,男的叫卫芝,女的叫卫兰。我就叫他们阿芝阿兰。”

    老丐还想问这两个孩子的来历,夏清芙却用话岔开,命阿芝唤仆妇预备酒菜,款待远客。

    须臾酒菜备妥,夏清芙便邀丐侠在涧边一片草坪上席地而坐。那酒也是山中所酿,十分香醇,丐侠连饮数杯,望着云海迷离,山花灿烂,神意大觉爽畅。那阿芝阿兰兄妹却未来同吃,夏清芙着他们看着那卞姓汉子,等他醒转,便来报知。

    丐侠对这卫家兄妹十分喜爱,和夏清芙闲话了一会儿,便开口问道:“阿芝阿兰在你身边有多久了?”

    夏清芙昂头想了想道:“也有三年左右了。”又微叹道:“他们兄妹本是人家弃婴,父母也不知是何等样人,将他们弃在山东泰州城外。恰巧我有一位江湖友人路过当地,将他们收留起来,养到六岁,后来不幸遇上祸事。幸而我有一位忘年之交无意碰上,见他们根骨极好,便救他们出来。但因为自己不便抚养婴儿,便送他们到我这里。从此就由我抚养了。丐侠看他们是否还可造就?”

    老丐虽听夏清芙说“忘年交”估量到那人必甚年轻,尚未十分在意,信口赞了几句。

    又问道:“我先前看他们身法步法都已颇有根底,想来是女侠亲传的了。”

    夏清芙摇头笑道:“我平生未收过弟子,他们年纪这样小,我更不耐烦教,不过那位朋友送他们来以后,曾传了一些口诀,让他们自己试练,所以连年来他们也小有所得。丐侠先前没留神他们的功夫路数是昆仑派传授吗?”

    老丐此来本是要探听昆仑徐霜盾的行踪,这时一听“昆仑派”三字,猛然间胸中雪亮,却仍然不动声色,哈哈一笑,又饮了一杯,答道:“我老花子年来越过越粗心,真没看出他们的路数来。依你这样说,那位送他们兄妹上黄山的朋友是昆仑人物了。”

    夏清芜点头道:“我这位忘年交真是旷世奇人,不仅在昆仑门下是超迈同辈,而且我平生所见的女子不少,决无一人能望其项背。说起这人,丐侠或许也听人提过,她姓徐名霜眉,是昆仑掌教赤阳子最得意的弟子。”

    老丐暗叫道:“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但他表面滑稽玩世,行事却颇有分寸,这时听口气已知这次夏清芙女侠竟与昆仑徐霜眉是忘年好友,而且对她赞誉逾常,那能随便表明来意;当下只笑道:“这位徐霜眉,我倒听人说起过,只是无缘一见。夏女侠和她相识有多久了?”

    夏清芙道:“我是四年前与她相识,那时候她刚过二十岁,可是气宇高昂,已经令人心折,今年还见过她一次,本来她说有事到黔边走走,不久便来带这两个孩子到天台小住,不知怎的,至今还没来。”

    老丐听着又怦然心动,口里方要随意答两句话,夏清芙却咦了一声,侧望遥空喜道:

    “我们正说她,她就来了。”

    老丐大出意外,忙也向那边望去,此时天空净无云缕,只一弯缺月低悬,分明没有人影。老丐正觉奇怪,背后一阵脚步声,阿芝阿兰飞快跑来,也嚷道:“徐姑姑来了,徐姑姑来了。那不是她的鹦鹉?”

    老丐这时才留意到月影下一只小鸟正徐徐飞近,后面却仍是不见人影。

    转眼间那小鸟愈飞愈近,淡月之下已看得出是一只赤色鹦鹉,它飞到草坪上略一盘旋。

    便向夏清芙面前落下,夏清芙向鹦鹉足端瞥了一眼,便爽然失笑道:“我只当你主人已来,原来只是迫你送信。”那鹦鹉似解人意,口里咯咯叫了两声,竟十分像人语。

    老丐知道徐霜眉本人未来,便不担心弄出尴尬局面,当下看夏清芙从鹦鹉足上解下一条白绢,便问道:“徐霜眉可是命她的鹦鹉给你带了信来?”那阿芝阿兰也凑到面前去看那绢条。

    夏清芙持着绢条略看几眼,却笑道:“你们徐姑姑又有事要到苗疆一行。她要你们在这里安心再等她一两个月,才能带你们上天台山呢。”

    两个孩子都嘟起嘴,十分懊丧;老丐却暗暗变色。

    夏清芙未曾留意,自己进房去,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张纸条出来,一给鹦鹉缚在腿上,笑道:“你快带回信去见你主人。”那鹦鹉低鸣一声,便徐徐飞去。

    这里夏清芙还和金叶丐闲谈,那如老丐心里十分优急;想着徐霜眉既说到苗疆有事,不消说必是去助她师弟妹寻仇;这样一来,只怕白鹤此去未必顺手了。

    老丐猜想得不错,徐霜眉一入苗疆,顿使卧云道长一片好意付诸流水,而且还生出许多事故,这是后话。

    且说方灵洁当日从碧云庄后峭壁下救了兄弟方龙竹,自忖孤掌难鸣,又急于要为兄弟治伤,不再停留,便乘着敌方也在救人时,匆匆挟了龙竹向荒山中走去;转瞬天色大明。灵洁计算离碧云庄至少也已经是好几十里,便拣了一块山石坐下稍歇,一面再详看龙竹伤痕。

    龙竹与裴敬亭恶斗时,虽然仗着六阳手玄功,占了上风,但毕竟自己功力尚浅,筋骨已被震伤,加上孙天夷的烈火珠一发,腰背一带烧得青紫片片,自己一路在灵洁臂弯中极力调顺真气,总仍是浑身酸痛无力,更不敢出声再耗真气。这时被灵洁放在一个大石上,方徐徐张开眼睛。灵洁俯身问道:“你的火伤怎样?身上还有别的伤没有?”说着便轻轻揭开龙竹衣衫。龙竹却摇头低声道:“火伤不打紧,只是我先前和那姓裴的对掌,似乎受了内伤。全身骨节都像要迸散一样,你快把固魄丹给我服一粒。””

    灵洁连连点头,伸手往腰间一摸,忽然失声叫道:“不好,不好,我的固魄丹怎么不在身上?”定神想了想又道:“是了,是了,昨天早晨我们从那山洞出来的时候,一定是将固魄丹留在那洞里了。”原来方氏姊弟此次入奋疆,沿途为避人耳目,不但灵洁易了男装,而且沿途住宿总拣那无人荒洞或密林之中。前一天早晨他们从烈火峒后面山洞中起身,因为计算离碧云庄已近,所以将行囊放在洞中,一些零物也未带出;本来固魄丹是师门治伤圣药,不该不随身携带,但当时匆忙了一些,竟未将丹药带出。

    龙竹听了,不觉面色微显沮丧,徐徐闭下眼睛;灵洁看他面色焦黄,呼吸微微作喘,知道伤势不轻,不由十分惶急,便道:“你且定心保住中气,我还是赶快送你回那山洞去。”

    灵浩说了将衣襟撕下,把龙竹腰背上被火灼伤之处略加包裹,便要负了龙竹走去。龙竹却又张眼道:“姊姊且慢,那山洞是不是去得,还要仔细。”

    灵洁微微一怔,龙竹又道:“昨天我们过那苗峒杀死那条红蜈蚣之后,不是遇上那些苗人和一个女子一个瘦孩子吗?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何路道;倘如是吴家老贼一伙,我们这时寻去,说不定反落到仇人手中。”龙竹平时疏脱大意,但到了要紧关头。心思细密;这时自己负了重伤,深怕再遇上敌人,姊姊孤掌难鸣,再遭仇家毒手,所以提着气说了这段话。灵洁被他提醒,再想刚才匆匆穿入荒山,方向已经迷失,就算要找那小洞,也颇费事。自己彻夜困备,弟弟负伤,的确不利与人动手。但固魄丹不在身边,怎能治伤,想着她不由轻轻搓着手,说不出话来。

    龙竹调息了一会儿,又道:“我看我们最要紧的先走远些,别让吴家那些党羽搜着我们踪迹。固魄丹没有也罢,好在我真气还能运转;只要找个妥善地方停身,我自己运内五行调炼,也不难复原。现在还是快走。”

    灵洁长叹道“也只好如此。你说得有理。可惜我动力不行,若是师父或者师姊在这儿便可以助你透十二重楼,发动内五行之力。现在你好自忍住,我们就走。”

    灵洁自己略一结束便又负起龙竹从荒山中穿行。这时晓日初升,山中烟雾虽浓,依稀可见日影。这一带恰恰野竹丛生,足下泥土阴湿异常。灵洁默默前奔,仰望竹梢晓露残滴,身上微微发凉,虽是暮春,倒有些秋意。她外和内刚;这次寻仇遇挫,发觉仇家似乎声势甚大,党羽如云,知道复仇不易;加上龙竹负了伤,身上无药可用,益发忧煎。她这一路荒山疾奔,四围只有野鸟悲啼,山风怒啸,衬出自己身影踽踽孤行,真有难说的酸辛之感,但她不愿龙竹察觉,只是咬牙忍住。”

    灵洁彻夜不眠,本已有些倦困,但此时旧日亲仇,眼前危难都一起压到方寸之间,道忘了疲乏,只是一味加力急驰;穿林越涧,展开千里飞行功夫。借着日影认定了一个方向走,自己也不知道走出去了多远。

    灵洁知道龙竹要养伤就不便在山中住宿,一心只想走出这一带荒山,寻个人家先住下来,那知道苗山纵横千里,她又不识路径,那能容易走出山去,到了午正,灵洁和龙竹仍在荒山之中。

    苗山气候变化不定,早上阴冷,此时红日当头却又十分炎热。灵洁不觉有点口渴,便转入一片果树林中吃了两个野果。龙竹却仍是不思饮食。灵洁走了这半日,估量仇家要追也未必能追到这里,心下稍宽;打量一下四外情景,忽见果林另一面有条小径。

    灵洁在荒山中疾走,到处只是落叶成堆,怪石杂布,这里忽看见有路,精神一振,便向龙竹道:“那边也许有人家,我们过去看看。”

    这一片果林占地至少也有十亩,灵洁来路一面原是荒山无路,这另一面却通往山腰一片平地。灵法负了龙竹穿林而过,顺着那条小径走了二三百步,一阵泉声入耳,隐隐竟似乎有人声。灵洁虽然急盼找着人家寄住,一但在这荒僻所在发现了人声,转是不敢大意。自己放缓脚步,从前面一个转弯处依山绕山,仔细向前面察看。

    原来这山腰平地,竟然有一所道观,观门半闭,门内古柏参天望不见房舍,这条小径婉蜒而来,一头通来路果林,另一路便直达观门,另外不见过路。那水声潺潺,似是从道观的另一面传来。灵洁打量了一阵,顿悟这是道观后门,大约观中人为了来果林采果,才修了这条小路,不想却将自己姊弟引来。

    灵洁虽料着这里离碧云庄至少也在百里以外,不应有敌人党羽,可是在这穷荒之地修道大半不是常人,自己不敢造次,在小径上略停了一下,想好一套言语,方在观门走去。

    果探观门上并无扁额,明非大门;灵洁走近,正想出声,门内却猛然有人咯咯一阵笑,嘎的一响,两扇门忽然大开,跳出一个道童来。

    这道童浓眉大眼,看来有十五六岁,一跳出来就闷声问气喊道:“你们又是做什么的,师父不见客。”

    灵洁看这道童说话粗鲁,又摸不清这里主人路道,忙含笑道:“我们是入山迷路的游人;在山中已经过了上十天,我这同伴又患了急病,只望这里观主方便方便,容我们在观中稍歇,烦这位道兄通报一声。”

    那道童直着眼看灵洁说话,半晌才卟哧笑道:“你叫我道兄,敢情你还比我小。你要我给观主通报,那可不行。我们这儿没观主,只有师父。师父不见客。”

    灵洁见道童一股傻劲儿,几乎笑出声来,极力忍住,拱手道:“我正是要拜见令师”

    话没说完,那道童又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傻,给你说师父不见客么,你还拜见什么?”说了就想退进门去。灵洁抢上去两步,急道:“令师不见外人,我们也不敢惊扰,观中可还另有别位道长,”我想见见。”

    道童大眼一翻道:“你说我师叔吗?师叔没回来。”一面就绕过门限,要将门关上。灵洁右手一伸按在门沿上,仍向道童笑道:“道兄何必峻拒?我们落难的人,玄门以救世为怀,怎能如此只顾自己清静?先让我们人内等候令师好不好?”

    那道童傻笑着瞪眼道:“你怎么学我师父说话?师父是救世为怀,可是这几天不见客,你要等师叔,在外面等。”道童一转身到了门内就伸手推门,那知灵洁掌抵门上,那里推得动;灵洁还想再说,那道童却哇哇怪叫起来,大骂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子,你不让我关门要干吗?再不走莫怪我打你!”口里叫着,抓起门外一根细长轶棒,往灵洁头上便打。

    灵洁原作男装,但一在恶斗,头巾已落,露出秀发如云。自己荒山急色也未留意,这时让道童一骂,方始省悟,但见道童无礼,不由得气往上冲,趁他一棒打来,自己不闪不避,左手食中二指一立,剧一声直往上插去,道童棒迎头打下,嘴里还在喊着“快躲!快躲!”

    喊声未了,棒身已被灵洁二指插中,膨的一声,铁棒脱手飞去,道童又哇的一叫。灵洁还来不及说话,身后忽觉一阵风到,连忙侧身一闪,耳边却听见一个洪亮声音道:“虎儿还不退下,对客人怎的如此无礼?”

    灵洁转过身才看清楚身后原来是一个道人,身穿灰布道袍,面容慈祥,估量年在六十以上。这道人喝退道童,便含笑打了个稽首道:“姑娘使得好插云手,想是昆仑高手了。可是和徐仙子同来的吗?”

    灵洁闻官微微一怔,连忙躬身道:“晚辈姓方,与舍弟初来苗疆;因为舍弟染病,又在山中迷路,所以想在尊处借地小憩,不想得罪了那位道兄,道长恕罪。请问道长法号怎样称呼;道长说徐仙子,可是说敞同门师姊徐霜盾要来这里吗?”

    道人笑道:“原来是徐仙子师妹方姑娘,先请进来小坐。贫道师兄弟避世已久,说出来姑娘大略也不知道,稍缓再说好了。”

    道人引灵洁龙竹入观。那道童虎儿自己揉着手腕,口里咕咕噜噜不知埋怨些什么,道人也不理他,只让灵洁龙竹到观内一间客室坐下,彼此略叙来历。

    原来这里是道人师兄灵璇道长所居的留云观。道人道号灵玑,他近年才来到师兄这里同住。这师兄弟二人归隐已久,与江湖人物极少交往。只是灵璇道人近年为了一事,要炼制一种防毒灵药,需用天山乌龙草。他在一年前与徐霜眉在天山相遇,才知道天山乌龙草近年生长极少,倒是昆仑太清宫中此草甚多。徐霜眉当时应允自己来中土时给灵璇道人送灵草来助他炼药;不久以前,徐霜眉曾从黄山托人带信,说一二日内必到;所以近日灵璇道人忙着将另几种药草先加制炼,只等徐霜眉来。不想方氏姊弟在山中迷路却撞到这里。

    灵洁虽不知灵璇灵玑来历,但看灵玑神色决非邪流,又与徐霜眉相识,便约略将自己姊弟经历告知,只未说明与碧云庄吴氏兄弟仇怨始末。那灵玑道人听了,点头叹息,便说,既是有人受伤,尽可在观中憩养,待徐霜眉到来再作打算。

    灵洁连忙称谢,于是龙竹与灵洁便在留云观中住下。灵璇道长只出来见了一见,一切都由灵玑款待。

    转眼过了十多天,龙竹自己每日静坐调息,想气行十二周天,以内五行真元之力疗伤。

    无奈他虽得正宗传授,功力不足,受伤后原气亏损,用起功来见效慢极。灵洁也无法助他。

    至多只能给他按熨一阵,并无大效,只得等徐霜眉到来。

    那道童虎儿虽然憨傻,却极听师长的话;自从灵洁姊弟初到那天,被师叔申斥了一顿,此后服侍龙竹倒十分勤快。灵洁渐渐也觉得他虽欠灵秀,却另有可喜处。灵璇灵玑年事虽高,为人十分随和;因一向与昆仑长一辈别无渊源,只认识一个徐霜眉,所以不肯以长辈自居;虎儿便将灵活称作姑娘,灵洁辞谢不得,也只好任他叫。

    这天黄昏下了一场山雨,雨后观中老柏青翠如洗,山鸟飞鸣。灵洁独坐窗前,默计龙竹受伤业已十多天,还是不见痊复之象,寻仇之事不知道如何结局。俯仰身世,不觉悲情欲溢,正怔怔望着树头残雨滴沥,忽然听见半空几声鹦鹉叫,虎儿从外面撒腿跑来,大喊道:

    “师叔,师叔,有客来了。”

    灵洁慌忙走出去,抬头一看,喜叫道:“霞儿!霞儿!”那红鹦鹉正在观门盘旋,听灵洁一唤,使刷的一声飞落到灵洁肩头,嘴里却学人语叫道:“灵妹!灵妹!”灵洁微微一笑,伸手梳着它的羽毛道:“你这畜生也叫我灵妹,你倒学得像你的主人呢?”龙竹在房中却急急大声问道:“可是徐师姊到了?”灵命面答道“是!”一面正要往外迎去,却见灵璇灵玑云房中飘然走出,双双含笑道:“令师姊已来,贫道这就去迎接,姑娘可要同去?”

    话犹未了,灵洁听见观外有少女口音笑道:“万里远来,主人何在?”那声音就像平常谈笑一样,毫不见用力,但这里听得清清楚楚。灵璇道长高声笑道:“贫道扫迳多日,不想徐仙子至今才来!”说了就和灵玑飞身往门外迎去,灵洁也忙随来,那虎儿更是气喘喘地向门外跑。

    道观正门附近本有泉流如带,缘石而下,十数丈外路面驾有一座石桥;这时桥上端立着一个少女;衣袂飘飘,似欲乘风飞去;掌中捧着一个尺许高的玉塔,玉靥微露笑容;在雨后月光下,真觉妙相庄严,如仙如佛,令人不敢正视。这正是昆仑瑶华仙子徐霜眉。

    灵璇道人飞身向前,稽首道:“徐道友真是信人,快请入荒居小憩;还有令师妹师弟也在这里。”

    徐霜盾一面含笑还礼,一面早瞥见灵洁随后奔来,微觉惊讶,哦了一声道:“灵妹怎会在这里?龙弟呢?”

    灵洁走近,怆然行礼道:“师姊不知,龙弟身受重伤,正在这观中将养。”

    徐霜眉同门情重,不觉玉容微动,灵璇灵玑却同声道:“徐道友宽怀,令师弟是筋络受伤;且请到观内一看便知。”

    徐霜眉右手托着小玉塔递给灵璇道长笑道:“幸不辱命,这里子母乌龙草只有九株,我怕它干枯失灵,所以封在蕴阳塔中带来。请道长赐收。”

    灵璇接过,连说:“道友大德,仙福无量。”霜眉逊谢两句,便到观中客室来看龙竹。

    龙竹本来倚壁而坐,听外面人声,知道徐霜眉已到,又惊又喜,一挺身竟挣扎着下了木榻,但全身仍是酸痛异常,却又不能举步,正手扶墙壁闭目调气,门口徐霜眉说声:“龙弟就在这儿吗?”已携着灵洁的手走进来。

    龙竹一张眼看见霜眉,顿然精神大振,忙道:“师姊刚到,恕我不能行礼。”原来他想躬身却觉得腰背骨节寸寸酸痛,不能随心动作。灵洁见他勉强站着,忙上前扶住。

    霜眉微微一笑又眉峰微蹙道:“龙弟尽自多礼做甚,你既有伤,还不睡下;让我看看你的伤。”

    龙竹对霜眉自幼敬如天人,听她一说便不再勉强立着,任灵洁扶上床去。

    霜眉略问受伤情形,仰头想了一会儿道:“照这样说,你是被那华山派姓裴的用刚力震伤,只不知道气海有无受损;固魄丹我这里倒有,但你受伤日子已多,服固魄丹也难求速效,还是让我先探明你的伤势再作商计。”

    霜眉说着,便坐到榻沿上伸手,将龙竹衣服解开,往脐下微微按去。龙竹不觉脸红过耳,慑儒道:“不敢劳动师姊,我”

    霜眉不等他说完,便笑道:“你这不是孩子气;怎能不让我测明伤势?难道你对我还要避嫌不成?”

    霜眉胸怀如光风霁月,确是玉洁冰清,那会将男女之嫌放在心上,何况龙竹上山还是初生的婴儿,霜眉从小就抱他,这时更不在意。她不管龙竹发窘,迳舒玉掌按定气海丹田,略一凝神,发出本身真火,口里却道:“你试试摄气归元,觉得舌尖冲脉之端怎样?”

    龙竹闭目行气,少顷张目道:“我冲脉行气本来能通,师姊闲真火暖我丹田,行气自然更容易通畅。我自己觉得大概伤只在筋骨上。”

    霜眉微微点头道:“那就不妨事。今夜我一面给你服固魄丹,一面由我用六阳之火助你逆行十二玄关,料来不难化去华池玉液重补筋骨。你好自静养就是。”

    霜眉说了便到丹室去助灵璇道人开塔取草炼制丹药。夜间亥末子初,她才过来施展玄功,给龙竹治伤,灵洁在旁相助;过了两个时辰,果见龙竹面色转红,十分欣喜,估量这样下去,七日左右必可痊愈。

    第二天,霜眉和主人小谈片刻后,出来向方氏姊弟道:“我本来要往黄山有事,如今看你们复仇之事十分棘手,我只好留在这里了。等会儿我遣霞儿去送信。你们放心。这次我既到了这里,碧云庄上不论有多大艰阻,等龙弟的伤一好了,我们同去,定可以了你们心愿。”

    灵洁龙竹原因为下山时师尊未说过遣人相助,这位徐师姊又是性情刚极,自己也不敢开口乞她出手相助。这时听霜眉自允出面,都喜出望外。

    霜眉遣鹦鹉去后,又和方氏姊弟详谈了一阵,将两人去碧云庄所遇一切问明,知道两人始终未见过仇人兄弟,不禁皱眉笑道:“我看你们是太大意了些;自己行事不合章法。要暗去便不应指名拜会,要明去便不应让人骗到庄外混战一通。你们那仇人料是老奸巨滑一流,让他们先机布置,自然吃亏。这次我们再去,他们更必是以速待劳。但事已如此,不如爽性大方些。我想日内写一书柬,和碧云庄约好日子,我们一同和他们见见面;免得不明不暗,反多曲折。你们看如何?”

    两人齐声说:“任凭师姊主持。”霜眉默想了一会儿,便去找灵玑道人商议。

    霜眉知道这师兄弟二人各具特长,另有一路武功;又息影已久,虽然所居与碧云庄同在苗山之中,却素无往来。如今要往碧云庄下书,无人可托,盘算着灵玑道人若肯去,却最是妥当。灵玑因为自己师见蒙霜眉慷慨赠药,正想有以答报,听霜眉一说,只和灵璇略商量,便毅然应允。

    霜眉计算龙竹伤势七日左右可愈,使约期在十日后,算来四月初一那天正好。于是便走下这个日子,写好书信请灵玑送去。

    她这样传柬约期,原是怕吴氏兄弟躲避,那知道碧云庄上此时又是另一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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