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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神乞”诸明听上官灵说得有条有理,不禁连连点头,上官灵又复说道:“钟离老人住在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西道’天痴道长远居阿尔金山,‘东僧’醉头陀经常卓锡的东海‘长生矶’,早已陆沉,不知禅踪何处?‘南笔’诸葛逸的雁荡大龙湫,及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我们又刚刚去过,不曾得遇!所以要想找‘乾坤五绝’,还是先奔河北燕山,拜访‘北剑’蒲琨老前辈,比较最为方便!”
“闪电神乞”诸明虽因骤失“夺魂宝旗”有点心神恍惚,但听了上官灵一席话后,知道这未明身份的“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联手之下,委实太已厉害!自己倘若步骤一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甚至酿成武林中的无边浩劫!
所以利害一明,心神立定,暂把本身的荣辱,置诸度外,与上官灵奔向燕山,求谒“北剑”蒲琨,探询一切。
燕山在河北蓟县东南,峰壑幽深,景色清丽“北剑”蒲琨所在地名“悬剑谷”是因北五省武林人物,群尊蒲家剑术,冠绝江湖,才仿效“武当解剑岩”之意,推定此名!并互相约定,凡欲进谷拜谒蒲琨的江湖同道,若是用剑之人,必须将佩剑悬在“悬剑谷”口,等告辞以后,再行取回,以示尊敬!
“闪电神乞”诸明与上官灵到燕山,老远便看见“悬剑谷”口的一片峭壁之上,刻着两行大字,写的是“蒲家剑术冠江湖,悬剑谷口请悬剑!”
旁边并有“北五省英雄武林同道公立”字样。
上官灵看完不禁冷笑一声道:“虚名二字,误尽苍生!连蒲老前辈,位列‘乾坤五绝’,居然依旧未能免俗?蒲家剑术倘如真个冠绝江湖,那柄‘三指剑’,却怎会到了‘九幽地阙’以内?”
上官灵虽然感慨发话,因心中闷葫芦,急于打破,足下却未稍停,已与“闪电神乞”诸明,驰进“悬剑谷”口!
他们以为谷口业已如此气派,谷内定然更甚!哪知进谷一看,却大谬不然,谷内拢共只有二三十丈宽阔,除了在一条飞泉右侧的松竹荫下,建有三间茅屋以外,别无其他厅房园林之属!
“闪电神乞”诸明自揭开本来面目以后,对“乾坤五绝”均甚恭敬,既知这三间茅屋,是“北剑”蒲琨父子所居,遂与上官灵在三丈以外,便即止步扬声笑道:“蒲大侠恕冒渎惊扰,江湖末学诸明,与上官灵因事特来拜竭!”
他们在“九幽地阙”以内“夺魂旗”骷髅白骨红绸覆盖的钟离老人尸身之旁,所见“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的四颗人头,虽经发现是用蜡所制,但因貌相神情,太已惟妙惟肖,甚至连“乾坤四绝”的性格,都流露在塑像之中,再加上那柄“三指剑”曾经入手,故而“闪电神乞”诸明向茅屋发话以后,却不禁与上官灵暗同为“北剑”蒲琨担心,不知这位“乾坤一绝”是否已为宵小所害,抑或无恙健在?
诸明话音才停,茅屋以内,立有一阵洪钟似的笑声传出,并有人发话答道:“罗浮一别之后,诸兄承袭钟离老人盛誉,正名真‘夺魂旗’,年余以来,造福东南,功德累累,蒲琨委实钦迟!今日怎的突降燕山,难道“九毒书生”姬天缺未灭?还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业已再度出世?”
这洪钟似笑语之声入耳“闪电神乞”诸明与上官灵心头的多种疑虑,立有一桩解除,跟着便在茅屋门前,闪出了“北剑”蒲琨的矮胖身影!
诸明、上官灵抢前几步,恭身为礼“北剑”蒲琨伸手相拦,呵呵笑道:“钟离老人在‘罗浮元宵会’上,当着天下群雄,传旗赠号,诸兄业已继续位列‘乾坤五绝’,怎的对蒲琨如此谦抑?上官灵也不必多礼,一年未见,你猿臂蜂腰,长身玉立,竟然长成大人,是否还像以前一般的调皮捣蛋?”
上官灵闻言不禁脸上微红,随同入室以后,便即向“北剑”蒲琨问道:“蒲老前辈,你与钟离老人何时分手?他是否仍在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以内?”
“北剑”蒲琨笑道:“‘罗浮元宵会‘后,我们全受钟离老人邀请,到他西昆仑小琅环仙境,作客一月以后,也就风流云散!只是你师傅谢东阳,决定不回南疆,就此长隐昆仑,还有‘南笔’诸葛穷酸,因与钟离老人连下十局围棋,未曾分出胜负,竟然斗起气来,磨定钟离哲每日一局,非见输赢,不回天台雁荡!但我返燕山闭谷潜居,已有九月之久,却不知诸葛穷酸与钟离老人的相互棋战,可曾结束,以及行踪何在。”
上官灵听完与“闪电神乞”诸明对看一眼,眉头不禁微皱,暗想自己等两登天台雁荡,寻不见“南笔”踪迹,但愿是如“北剑”蒲琨所言,尚在西昆仑小琅环与钟离老人棋战方酣,则“九幽地阙,之中的触目惊心所见,便可尽成虚幻!
“北剑”蒲琨看出两人神色,似含极大仓皇忧虑,不禁讶然问道:“‘八指飞魔’司空曜身遭惨死,‘鸣杖神翁’谈白水觉悟回头,‘玄阴教,已在罗浮会后,瓦解冰消!孟三娘师姊弟重出江湖,以翠鸟传书,邀集天下豪英,重会罗浮,争夺‘武林盟主’的三年之期,也还未到!怎的你们面色埋忧,颇似遇了什么异常棘手的拂逆之事?”
“闪电神乞”诸明长叹一声,目光盯住“北剑”蒲琨问道:“江湖多鬼蜮,世事太无常!蒲兄那柄威震武林,成名天下的‘三指剑’呢?”
“北剑”蒲琨听出几分“闪电神乞”诸明话意,神色突然一震,急声答道:“我自西昆仑归来以后,便立意除了接获孟三娘师姊弟翠鸟传书之外,决不再入江湖!遂把所用‘三指剑’,传给劣子蒲铿,命他仗剑游侠,济人积德!如今诸兄突问此言,难道‘三指剑’已毁,或是落于人手了么?”
“闪电神乞”诸明饮了一口热茶,便把“九幽地阙”以内所见所经,详对“北剑”蒲琨叙述一过。“北剑”蒲琨先还神色镇定地静静倾听,但“闪电神乞”诸明说到在“九幽大殿”四壁,钉挂人皮时,他却不禁起立负手,在茅屋中往来蹀躞!
“闪电神乞”诸明说到发现“三指剑”并鉴定确是“北剑’成名之物,蒲琨色一惊,说到“三指剑”被强大磁力吸去,蒲琨神色又是一惊,等把整段叙述听完,不但三间茅屋的坚硬土地以上,密布这位“乾坤一绝”纵横足印,连面颊之间,也挂满了忧伤泪迹!
上官灵见状惊得失声叫道:“蒲老前辈,你莫非认为钟离老人真已遭了‘九毒书生’姬天缺与那‘九幽地阙新主人’毒手,陈尸‘九幽大殿’以内么?”
“北剑”蒲琨沉声摇头答道:“钟离老人武功超凡入圣,智计超群绝伦,高我何止千倍?什么‘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想对他图谋,决难如愿!”
上官灵因对钟离老人崇拜已极,自然关心特甚!故而初见“北剑”蒲琨伤感神色,不禁忧心如焚,此时听了这等判断,又不禁喜心翻倒!但看出蒲琨眉梢眼角,极支含愁,脱口讶然问道:“蒲老前辈,你既认为钟离老人不致遇害,为何如此忧伤悲戚?”
“北剑”蒲琨颊上,又垂落两行老泪说道:“我在劣子蒲铿仗剑行侠江湖之际,曾一再嘱咐他凡事小心谨慎,毋骄毋暴,善用‘三指剑’锄非去恶,永保‘北剑’令名!劣子亦对剑立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如今‘三指剑’居然流落‘九幽地阙’之中,姬天缺等,又是那样穷凶极恶,只怕大殿四壁所悬人皮以内,有一张为我劣子所有”
“北剑”蒲琨话说至此,业已老泪纷披,语不成声,勉强镇定心神,又复说道:“蒲琨年近百岁只此独子,骤闻噩耗,自然难免舐犊情深,诸兄不要笑我才好!”“闪电神乞”诸明想不到自己千里远来,忽传噩耗,竟引得“北剑”蒲琨这等难过,只得低声慰道:“蒲铿世兄,人中麟凤,未必早夭?‘三指剑’虽似无讹,但未经原主人过目,焉知不与那蜡制人头一般,是对方精工仿造?”
“北剑”蒲琨虽然觉得如此解释,颇为牵强,但心中极度悲戚之余,也只好同意这种万一之想,勉强收泪说道:“诸兄说得也对,无论劣子的吉凶如何?蒲琨也当立赶‘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之中,一探虚实!”
“闪电神乞”诸明应声说道:“蒲兄既然如此决定,小弟与上官贤侄,立即奉陪动身前往”
“北剑”蒲琨闻言,虎目忽张,一阵震天狂笑说道:“那所谓‘九幽地阙新主人’的身份,虽然未明,又有‘九毒书生’姬天缺为虎作伥,但不是蒲琨卖句狂言,凭我一身所学,进得了‘九幽地阙’,也出得了‘万姓公坟’!不过对方似乎意在向整个‘乾坤五绝’挑战,再加上钟离老人的尸身之谜,故请诸兄与上官灵,不必陪我前往,你们最好由我致函住在蓟县一位退隐武林的豪富,‘宝马神刀’万子苍,借他那一老一少两匹千里追风神驹,分向西昆仑及阿尔金山一行,因钟离老人与‘南笔’诸葛穷酸,可能尚在小琅环仙境互相对局未终,而‘东僧’醉和尚在‘长生矶’陆沉以后,也可能随同‘西道’天痴,于阿尔金山结庐同隐,你们把对方‘九幽地阙归新主,五绝声名化野烟’之语,及一切情节告知,叫他们为了保持‘乾坤五绝’四字的全始全终,赶紧再履中原,也不必再存什么宽仁厚德胸襟,干脆给这干无耻宵小鬼蜮,来一次斩草除根的彻底痛剿!”
诸明、上官灵也知凭“北剑”蒲琨一身绝世武学,虽然未必能铲除那躲在暗中、大占地利的“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但自保委实有余,自己何不如他所言,跑趟西陲,看看怀念甚久的钟离老人,究竟是否遇害?并邀来“西道东僧南笔”等人,共同协力荡平目下为凶邪所据的“九幽地阙”!
彼此同意之下“北剑”蒲琨遂致函“宝马神刀”万子苍,请他把所豢一老一少两匹千里神驹,暂借诸明、上官灵一用,自己则立即略为收拾随身用物,赶往湖北江西安徽三省交界之处的“万姓公坟”探查那柄失落在“九幽地阙”之中的“三指剑”是否系自己的兵刃,以及爱子蒲铿是否已为凶邪所害?
“北剑”蒲琨去往“万姓公坟”以下“九幽地阙”的探查结果,究竟如何?“闪电神乞”诸明与小侠上官灵,各借宝马,间关万里,远赴西陲,分向西昆仑绝顶,及阿尔金山,搬请其余“乾坤四绝”的结果,又复如何?均暂时慢提,作者笔尖略掉,时光倒流半月有余,地点也改到本书第一章开始时的玉门关外“库穆塔漠”又名“白龙堆”的左近!
星月沉光,夜黑如墨,这一片无垠无际的漠漠黄沙以上,居然自西而东,电疾般的驰来一条白影,直奔玉门关方向而去!
玉门关的雉堞,隐隐在望之时,白影南方的廿余丈外,似乎也有一条人影,倏然一闪!
白影目光瞥处,立时微愕驻足,声如莺凤般地仰首高吟,吟的是:“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
南方那条人影,一闻吟声,立即呵呵笑道:“诸葛穷酸,怎出此时还在西陲?难道你与钟离老人,每日构思苦战的一局围棋,直到如今,才分胜负?”
沉云微开,月光稍露,一南一北两条人影往中一合,正是“乾坤五绝”以内,身材瘦小的“西道”天痴道长,与神采飞扬,飘逸出群的“南笔”诸葛逸!
诸葛逸听了天痴道长问话,晒然答道:“自从‘乾坤五绝’在西昆仑绝顶,风流云散以后,我与钟离老人,每日一局的黑白手谈,直到十日以前,何曾分出胜负。但钟离老人忽然有事外出,言说两日即归,却不知怎的迄今未返?我在小琅环仙境,一等七日,太已先聊,才决意回转中原,并请谢东阳兄,转邀钟离老人,到雁荡龙湫大瀑以下,再续未竟之战!痴道士,你也怎的不在阿尔金山静修,又动什么尘心?要到中原走走!”
天痴道长含笑答道:“我本因醉和尚所居的东海‘长生矶’,业已陆沉,成了一名无家可归的野头陀,遂留他与我同在阿尔金山结茅作伴!哪知醉和尚住了一年以后?忽然大叫‘不通’,说是‘东僧’应该住在东边,怎可跑到西陲来,长期投降我这‘西道’?”
诸葛逸听得不禁失笑说道:“醉和尚这话说得倒颇天真有趣!”
天痴道长也自呵呵失笑道:“醉和尚当日夜间,说了这两句醉话以后,第二天居然真个不别而行!我起初自然一笑置之,但接连几日,有点坐立不安,心惊肉跳,仿佛醉和尚有甚祸事似的?竟自无法清修,才想到中原看看是否又有甚狐鼠逞凶,蛇蝎作祟!”
说到此处,忽似想到甚事,向诸葛逸笑道:“诸葛穷酸,你那‘诸葛武侯袖中神课’,不是素称灵验,且为那不别而去的醉和尚,占上一课如何?”
诸葛逸笑道:“卜筮之术,固然若得真传,或有微验,但‘祸福’两字,仍系一心!我们平素言行,无愧良知,故而我虽擅‘武侯神课’,却数十年间,难得一用”
他是一面含笑说话,一面在袖中,屈指占卜,但说到这“难得一用”之时,脸上笑容忽敛,双目神光,勃然四射!
天痴道长看得心头一惊,失声问道:“诸葛穷酸,你怎的这种神情?难道卦象之中,真显示出对醉和尚有什么不利迹象么?”
诸葛逸长眉双蹙,摇头缓缓说道:“卦象非但不吉,并还凶险到了极处!我们‘罗浮元宵会’后,在西陲勾留,不过年余,中原道上,会在这段时期之内,出了什么凶邪,能闹得天翻地覆?”
天痴道长也想不出所以然来,皱眉说道:“‘笑面阎婆’孟三娘师姊弟,再出江湖之期,似还未到?‘九毒书生’姬天缺一人也未见得能闹出多大风浪,怎会突生凶险,委实太已令人难测!我们不必在此凭空臆断,还是联袂同入中原,察听察听有甚异乎寻常的风吹草动?”
诸葛逸长眉轩动,微一点头,两位盖代奇人,身形微晃,便即一同驰向玉门关口!
入玉门关直达中原的漫漫长途之上“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两位“乾坤双绝”人物,暗暗察听以下,江湖中并无任何风吹草动迹象,哪里有什么盖世魔头,肆虐逞凶?也听不见“东僧”醉头陀的半丝噩耗,与在西昆仑小琅环仙境突然失踪“逍遥老人”钟离哲的半点消息!
这样一来,倒使得天痴道长眉头双蹙,向诸葛逸苦笑道:“诸葛穷酸,想不到中原武林,安然无事。我的心惊肉跳不验,你的‘武侯神课’不灵,这一趟万里奔波,着实跑得有点冤呢!”
话音到此略顿,想了一想又道:“本来顺便看看那位由假‘夺魂旗’,变成真‘夺魂旗’的‘闪电神乞’诸明,与刁钻古怪的上官灵小鬼也好!但茫茫尘世,莽莽江湖,又知道他们海角天涯的落足何处?”
诸葛逸闻言失笑说道:“痴道士真个有点发痴,我们找不着他们,他们却容易找我!何必东西南北,流转江湖?且到我雁荡大龙湫听泉小筑以内,暂住些时,或许诸明、上官灵游侠路过,自会寻来?我这次见了上官小鬼,只要他年来不会犯了什么重大过失,便想把‘坎离气功’,与‘生花七笔’,一齐倾囊相授呢!”
天痴道长听了这番话后,因深知‘南笔”诸葛逸“坎离气功”与“生花七笔”是他震压当世的成名绝学,不由暗为上官灵额手称庆,点头赞同诸葛逸所说,一开往那东连温岭,西接白岩,南跨玉环,北控苍岭,盘曲数百里,无泉不飞,无峰不峭,灵幽险怪,奇秀莫名,为古往今来游人称道不绝的“雁荡”行去。
二人一路缓缓行来,刚入雁荡山境,时已半夜,清风拂袂,明月当头,云带微舒,景色清绝!
“南笔”诸葛逸年来久居西域,一旦重睹旧居景物,自然逸兴遄飞,对着那些岩间天上,随风飘荡的如絮白云,朗声吟道:“云来万里动,云去天一色,长笑两三声,空山秋月白!”
但吟声犹在夜空袅袅,摇曳生姿之际,天痴道长忽然以一种深为吃惊的口气叫道:“诸葛穷酸,你那‘诸葛武侯袖中神课’,此刻才灵,想不到真个有人敢向‘乾坤五绝’挑战?”
诸葛逸本在仰首长空,骋怀游目,忽沂天痴道长这等说法,不禁愕然却顾!
天痴道长眉头深蹙,不发一言,只月手往一株参天古木的树杆之上一指!
诸葛逸顺着天痴道长手指看去,只见那株古木,参天矗立,高约八丈有余,在离地四五丈的树杆之上,仿佛刻有两行字迹?
他因所立之处,背着月光,看不真切,遂把儒衫大袖,猛然-抖,人便像只大白鹤般,冲天直上四五丈高,然后飘然落地!
就在这一上一下之间,诸葛逸业已看清树干所书字迹,是副对联,不但口气仿效自己,连书法也是上草下隶,用极强指力,葫镌树杆以上,瘦硬通神,龙蛇飞舞!
不过口气虽然仿效自己常用的那两句:“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但因其中改了数字,含义却大不相同,变成了满含讥讽恐吓的挑战意味!写的是“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
天痴道长因立处迎光,不用纵身,已把树杆之上,所镌字迹,看得清清楚楚!向诸葛逸讶然说道:“这两句联语,简直狂妄绝伦!醉鬼分明指的是我你正为他悬心的醉和尚,穷酸则指的是你!江湖中为求念得顺口,把我们‘乾坤五绝’,排成‘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夺魂旗’,上联‘名排醉鬼穷酸后’,说的正是‘北剑’,然则下联‘尸在天台雁荡间’,又当怎解?难道蒲琨老儿,遽遭大变,死后分尸,被人把遗体分送你所居住的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以及雁荡大龙湫的听泉小筑以内么?”
诸葛逸因这两句联语涵意之中,不但显示“北剑”蒲琨,业已身遭不则,并对自己讽刺挖苦到了极点!不由怒腾心底,煞聚眉梢地“哼”了一声,冷然答道:“蒲琨老儿,固然刚愎性暴,机警不足,但功力并不逊于你我多少!这两句联语,看来虽不会无因而发,尚难令人深信,‘北剑’蒲琨英名遽殒,尸分雁荡天台!残们还是见怪不怪,依旧到我大龙湫听泉小筑之中,看看可有什么变故再说?”
诸葛逸一面说话,一百暗在袖中,又为老友“北剑”蒲琨,以“武侯神课”试卜休咎,但卦象所呈,居然与前为“东僧”醉头陀所卜一样,又是凶险绝伦!诸葛逸不禁长眉略蹙,闷在心头,暂时也未告知天痴道长。
天痴道长则从留书人能在离地四五丈高的树干间,用指力镌出如此苍劲深秀字迹一事以上,看出决非“九毒书生”姬天缺等所为,此人功力,几与自己及“南笔”诸葛逸仿佛,甚至能在“逍遥老人”钟离哲的伯仲之间!不由反复思忖,疑怀难释,想不出当世武林以内,哪里还有这样一位身手高明的陌生人物?并突然向“乾坤五绝”挑衅作对!
“南笔西道”这“乾坤双绝”胸头同幕疑云,但等他们到了诸葛逸所居的大龙湫听泉小筑之时,疑云不仅丝毫未解,反而越发加重!
原来大龙湫听泉小筑,庭园无恙,景物依然,哪里有什么“北剑”蒲琨遗尸?所有的只是“闪电神乞”诸明偕小侠上官灵,来谒未晤,留呈的一封柬帖。
柬上禀明自罗浮山“万梅谷新旧乾坤五绝元宵大会”以后,诸明与上官灵游侠东南,年余之间,几乎把这几省的宵小奸邪,全都剪除劝化干净!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踪迹,却杳然难寻,诸明、上官灵遂拟西上小琅环仙境,及阿尔金山,参谒钟离老人,天痴道长等一慰渴想!并就便探察姬天缺可曾隐匿在西南西北边陲一带,相机度化,或予歼除,以绝江湖隐患等语。
诸葛逸看完,向天痴道长摇点苦笑说道:“这真叫阴错阳差,我们因钟离老人与醉和尚双双失踪,特地从西陲回到东南,诸明与上官灵,却又由东南远奔西陲,去参谒钟离老人与你!照他们柬上所说,东南几省的奸邪魑魅,大都已被劝化消除,难道在雁荡山口,古木留题的那人,是降自云端,来自世外?”
天痴道长蹙眉不答,但心中却在推测那位在雁荡山口,古木以上留题:“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雁台荡间”字迹的,究竟是江湖之中哪路人物?
任凭“南笔西道”胸怀泣鬼惊神之技,通天彻地之能,但对目前所遇,一再研判,始终无法求出自认为比较满意的解答。
就在此时,龙湫大瀑左前方,突然连声鸟鸣,一只大仅如鹰的翠羽怪鸟,便自冲云而至!
诸葛逸与天痴道长目光微瞥,均已看出这只翠鸟,正是“笑面阎婆”孟三娘所豢,前在“罗浮元宵大会”之时,曾替孟三娘向赴会群雄,送过一封书柬。
果然翠鸟飞到二人顶上三五丈处,回头以钢喙一啄翅根,飘飘落下一封柬帖,然后振翼斜飞,依旧隐入来路云中不见。
柬帖飘下之时,几乎被山风卷落龙湫大瀑,还是诸葛逸略聚“坎离真气”虚空一抓,那封柬帖,才自冉冉飞入“南笔”手内!
封面写的是:“孟非烟字奉‘南笔诸葛’,并请转其余‘西道、东僧、北剑、夺魂旗”等‘乾坤四绝’一阅!”
诸葛逸向天痴道长嘴角略撇,拆柬看时,只见柬上依然是那种龙飞凤舞的怀素草书,写的:“孟非烟前曾致函各位,期以三年时日,再聚罗浮,如今固不耐幽居岑寂,特将时日提前一年,即明年元霄,仍在罗浮山‘万梅谷’内,恭候天下英豪,切磋所学,并公赠最强者以‘武林盟主’尊号!”
天痴道长看完以后,冷笑连声说道:“孟三娘倒颇大方,明年元宵,才举行第二次罗浮大会,却在这四月中旬,但遣翠鸟传书,好让我们有九个多月光阴,从容准备!”
诸葛逸摇头说道:“孟三娘传书迟早,何必管它?最多我们到对赴约就是!不过孟三娘既然这等说法,可知如今仍自深藏苦练,未出江湖,则雁荡古木以上,留字与‘乾坤五绝’作对之人的来历身份,岂不越发难以猜测?”
天痴道长长眉微蹙正待答言,但目光瞥处,忽然看见那条洪洪发发,宛如玉龙飞舞,鳞甲纷披,又似百丈珠玑,横空匹练的龙湫大瀑之旁,有片指甲大小的黄色一般的物件,大概被水气激动,自一块岩石顶端,顺着石上苔鲜,缓缓滑下,往一泻千丈的瀑中落去!
天痴道长心头忽然一动,顿时目射奇光,身材微晃,飘到瀑前,但那黄色小片,已自飘飘荡荡地,既将入水!
他也效法诸葛逸那取帖之法,微凝“太玄真气”伸手一招立时把黄色小片,招得飞入掌中,反复细看!
诸葛逸弄不懂天痴道长为何突然有此动作,哂然高声叫道:“痴道士你鬼鬼祟祟地,看些什么?想不到我与钟离哲在西昆仑小琅环,仅仅下了约莫一年围棋,竟把我这旧居之处,弄得鬼气森森”
天痴道长“哼”了一声,冷然接口答道:“诸葛穷酸,倘若痴道士所料不差,武林之内,必将惊天动地,腥风血雨般地,大起干戈,酿成无边杀劫!你这雁荡大龙湫听泉小筑左近,还不过只是觉得有点鬼气森森,但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恐怕业已成了真正的森罗鬼域!”
诸葛逸听得简直满腹疑云,讶然问道:“痴道士怎的突然信口胡言?那黄色小片,是什么东西?难道你能把它当作水晶珠,在上面施展西藏番僧的密宗绝学‘环中视影’?”
天痴道长这时脸上神色,变得极其庄重,且满布愁云地,晃身飘过,右掌一伸,向诸葛逸说道:“诸葛穷酸,江湖中都说你术兼文武。学究天人,博古通今,无所不识!你且辨认辨认,我掌中所托这黄色小片,究是何物?”
诸葛逸就从天痴道长掌中,拈起那黄色小片,皱眉细看,只见非金非石,且边缘参差不齐,似是自某一物件以上,剥落所遗,但其本质为何?却极难辨认!
天痴道长见诸葛逸反复细看,默默无言,遂又冷然发话说道:“诸葛穷酸,你既用眼睛认不出来,何不再用鼻子嗅一嗅看?”
诸葛逸见天痴道长神色庄重,不似作耍,遂真个拈起黄色小片,凑近鼻端,立即嗅出一丝淡淡酒味!
这一丝酒味入鼻,诸葛逸也自神色震惊,只目猛睁,精光四射的高声叫道:“这这难道是‘东僧’醉和尚片刻不离身的盛酒葫芦碎片?”
天痴道长神色凝重地微微点头,诸葛逸“咳”的一声,右足顿处,足下大块青石,立即四分五裂,怒聚双眉地恨恨说道:“醉和尚向来口不离酒,酒不离身,如今他所用的盛酒葫芦,既成碎片,恐怕人也如我所卜卦象显示,已遭凶险!”
天痴道长轻拍诸葛逸肩头,命他坐在瀑旁大石以上,低声说道:“诸葛穷酸,你也总算久经大敌,怎的今日突遇变故,如此糊涂?不够镇静,且定一定心再说!”
诸葛逸神色不服地双眉一剔,正待发话,天痴道长业已继续说道:“诸葛穷酸,你不要不服!试想醉和尚倘若在此遇害,你这‘听泉小筑’,怎会楼台无恙,庭院依然?可见这只盛酒葫芦,九成以上毁在醉和尚自己的‘罗汉劲’之下!”
诸葛逸摇头说道:“醉和尚爱酒如命,怎会”
天痴道长不等诸葛逸话完,便即厉声问道:“武林任侠,闯荡江湖,有没有比自己生命,更贵重之物?”
诸葛逸竟被天痴道长几乎弄得灵智全失,莫名其妙地应声答道:“有,有,有,肝胆知交,重人轻己”
说到此处,突然会过意来,看了天痴道长一眼,急声说道:“痴道士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在雁口荡山古木以上,所见‘名排醉鬼穷酸后,尸在天台雁荡间’留字,乃是实情,而醉和尚又比我们先到雁荡大龙湫,突见蒲老儿遗体,急痛伤神,遂把自己的酒葫芦,愤而击碎!”
天痴道长神情极端严肃地,点头说道:“诸葛穷酸,你直到此时,大概才恢复灵智?”
诸葛逸不管天痴道长此语,是否对自己讥讽,又复继续说道:“照你这等推断,醉和尚与蒲琨老儿遗体,而今安在?”
天痴道长默然半晌,缓缓说道:“你记不记得醉和尚除了好酒贪杯,及一身绝艺以外,还精何术?”
诸葛逸皱眉沉思有顷,霍然一睁双目,神光四射地叫道:“我想起来了,醉和尚精于堪舆之术!”
天痴道长点头说道:“你想起他精于堪舆一术,我却想起他二十多年前的几句旧话!当时‘乾坤五绝’约会峨嵋金顶,醉和尚自东海‘长生矶’,到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邀你同往峨嵋之际,曾否发现弄月坪旁,有一处‘双龙抱珠’的绝好佳城,而劝你百年以后,即在此处埋骨!”
诸葛逸听得几乎叫将起来,但旋即面容一冷,向天痴道长说道:“痴道士,你今日简直似乎特别尽灵,想得奇妙已极!但却须谨慎小心,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形之下,非有大福,即有大祸!”
天痴道长闻言,突然仰首长空,哈哈笑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行!诸葛穷酸,人家为了对付我们‘乾坤五绝’,业已找上门来,难道我们真还能大唱那种隐逸潜修,不闻世事高调,而畏祸善福,趋吉避凶!你当年以一枝‘惊神笔’,及一身‘坎离气功’,啸傲江湖,使魑魅潜形,群邪丧胆的雄风安在?”
诸葛逸被天痴道长说得自一双细目之中,突闪奇光,似欲与天际的明月朗星,争辉并亮!天痴道长根本不等他开口讲话,又复一阵震天狂笑,继续说道:“不管是否如我所料,蒲琨老儿是否业已遭祸,及是否醉和尚把他遗体葬在你那天台风吟风嶂弄月坪旁的‘双龙抱珠’墓穴之中,我们也应该先跑趟天台,然后再让所有江湖宵小,尝尝‘南笔’绝学,‘西道’神功!所以光图自己舒服的吟诗听泉,观云赏瀑,此非其时,这雁荡大龙湫旁的‘听泉小筑’,我不许你再住了!”
话音刚落,突地晃身平飘五丈,凝足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太玄真气”两只道袍大袖,倏然双挥,卷起一阵从来罕见,强烈无比,威势真能摧山震岳的劲气狂飙,硬把“南笔”诸葛逸那自行辛苦营建的“听泉小筑”弄得柱倒房颓,茅飞瓦碎!
诸葛逸见天痴道长居然动手硬替自己拆房,不由苦笑一声,身形跟踪飘过,儒衫大袖也挥,索性为天痴道长助上一臂之力,把自己的“听泉小筑”摧毁得干干净净!
“听泉小筑”既毁,这名满乾坤的“南笔西道”双绝,自然不会在雁荡勾留,立时双双往诸葛逸的另一居处,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头赶去!
他们回到雁荡大龙湫时“听泉小筑”尚自安然无恙,前往天台山呤风嶂弄月坪头之际,诸葛逸那几间完全用翠竹所建的玲珑房屋,却早已被人荡平,不见丝毫痕迹了!
天痴道长也不知是气是笑的,突然吟道:“昆仑一去无多日,回首天台迹已非!”
诸葛逸本来以为对方有意对自己侮辱,气得脸色铁青,但目光转处,指着崖旁一株六七丈高的参天翠竹,向天痴道长叫道:“痴道士不要鬼叫,你所料不差,这几间竹屋,是醉和尚替我拆的!”
天痴道长闻言,越发哈哈狂笑道:“事情越演变越觉有趣,我毁你雁荡大龙湫的‘听泉小筑’,醉和尚却拆你的天台竹屋,居然弄得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无处安身!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吟什么‘名排西道东僧后,家在天台雁荡间’了,干脆改成‘家遭西道东僧毁,人被江湖魑魅欺’吧!”
平素那等风雅从容,高华潇洒的“南笔”诸葛逸,如今真有点啼笑皆非!但满膛盛怒,无处发泄,只得强自按捺,与天痴道长一同看那“东僧”醉头陀的竹上留书,只见字迹歪歪斜斜,似是心情极端悲愤之时,以指甲所刻,写的“乾坤生变,五绝折翼,北剑分尸,东僧太气!竹屋数间,代为毁弃,南笔归来,九幽聚议!”
这八句非诗非偈的字样入目,天痴道长已不再那等哈哈狂笑,佯傻装痴,蓦然间几滴英雄珠泪,与“南笔”诸葛逸,齐落衣襟,双双失神片刻以后,彼此不约而同地身形互闪,奔向弄月坪旁,那座所谓绝好埋骨佳城“双龙抱珠”所在!
到得地头,果然新坟触目高拱,坟前插着一块长条青石,石上分明又是“东僧”醉头陀用佛门“罗汉劲”镌出的那种歪歪斜斜字迹:“北剑蒲琨之墓!”
“南笔西道”全是至情至性之人,故人长逝,黄土当前,自然各自怆神,悲恸到了极度!
诸葛逸是一面泪滴衣襟,一面愤无可遏地引吭悲啸,天痴道长则竟跪倒坟前,抱住上刻“北剑蒲琨之墓”的那块青石,放声大哭起来!
“南笔”直啸得满天风云,为之变色;“西道”直哭得四山猿鸟,为之含悲,胸中奇哀积郁,虽然稍泄,但仇火怒焰,兀自难平!诸葛逸忽然举手一指,罡风锐啸起处,击断天痴道长所抱青石,跟手夺将过来,双掌一合一扬,震成无数碎块,洒落面前的千丈绝壑以内。
天痴道长惊得跳起身来问道:“诸葛穷酸,你这算何意?”
诸葛逸面寒似水地冷冷答道:“蒲琨老儿,生前以一柄‘三指剑’,驰名八表,威辱江湖!死后总该有块像样一点的埋骨之所,如此草草,泉下故人,怎能瞑目?我今日亲手毁去此石,便系愿代他查明冤怨,了断仇雠,他年仍复亲手为他立碑建墓!”
天痴道长收泪摇头说道:“查明恩怨,了断仇雠,确是你我份内应为之事!但立碑建墓,却不能越俎代疱,因为蒲琨老儿,有一子蒲铿”说到此处,忽然神色一惊说道:“诸葛穷酸,我们不能再在这天台山中多呆,赶紧要设法找寻醉和尚,及蒲琨的儿之子蒲铿,不要使他为宵小所害,绝了蒲氏门中的香烟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