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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中,天还未亮,众人已齐斩斩地阵列于晒麦子场了。
晒麦场边,几排平时用来晾晒经卷和布匹的栏杆上,整整齐齐的竖着一溜儿打磨得水光溜滑的木棍,皆以栗木桧木枣木檀木等木制成,握在手中,柔韧而坚沉,竖立起来,正好与眉眼平齐,众僧称之为"齐眉棍"。棍是少林寺祖师秘不外传的独创武功,平时,僧人朝山出行、化缘布施,既可做为拐杖,还可对付狼蛇盗寇,可挑包袱担行李,也可做锄把锨把等,因系禅宗祖师代代传承,世人也称为"少林棍"。
往年太平岁月里,柏谷寺上下拢共不过二三十个守家看院的武僧。看寺护粮却从未出过什么差池。这两年来,因乱兵四起,盗贼乱匪防不胜防,寺里已几番遭到成群结队拿刀持剑的强人劫掠。去年收罢秋,柏谷寺二十多名护法武僧前往少林寺押送粮谷,途中,突然窜出来一二百个强人拦劫抢粮。众僧虽拚死保护寺粮,却因寡不敌众,在刀砍剑刺下,抢走了好几车的谷子,还伤了好几个僧人。
少林寺一向有"寸铁不指人"的戒律。然而,当此乱世,若继续以拳脚功夫去对付持刀拿剑的强盗,只怕还会有流血送命的事发生。
为了保住寺院僧人赖以活命的粮食,昙宗被派到柏谷寺后,在上座善护和寺主志操的默许下,昙宗跏趺而坐,参禅悟机,潜心研磨,又凭着自己以往曾在军中领兵布阵的经验,终于研磨出了一套不仅可以单打独斗,也能三五成群,更能以多人成阵的棍术和阵法来。
武僧手中多了一条棍,再遇歹人乱兵的,既可手持少林棍对付持刀拿剑的强梁,又奉守了禅宗祖庭"寸铁不指人"的戒律。
至此,少林棍便是护法武僧的必修功课。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
昙宗所创的这一套棍法,以起、落、吞、吐,扎,刺、挑、劈八种棍术,再辅之以龙、凤、虎、豹和鹰、蟒、猿、蛇八种阵形,不仅可以在马上使用,也能在平地搏击。可以单打独斗,也可多人集阵。单打独斗灵活机动,群力合围其势倍猛。
昙宗称这套棍法为"少林罗汉棍法"。
因有坚实的拳脚功操基础,操练数月,众僧棍术阵法精进勇猛。此时,只见演武场上,近百条的少林棍,挥洒之间呼呼风生,拳脚吼声翻过,与远山回应,此起彼伏,如山洪滚滚,飓风闷雷,其威猛厉烈之势慑人魂魄。
半月前的一个半夜,二三百个持刀拿剑的乱兵突然窜进寺来,欲抢掠寺里的牛马。值守的僧人发觉后,一阵钟鼓齐作,六七十位众僧迅速操起床边的齐眉棍,以"少林罗汉棍"阵法,合力击敌,不消一刻便把那些拿刀持剑的乱贼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了。这次迎击数倍于自己的乱贼搏斗中,柏谷寺僧众竟没有一个流血受伤的。
功课结束时,天色放亮,四野茏葱。
虽说五更清凉,然而,酷暑六月天,一个多时辰的早堂武功下来,众僧个个都是汗湿里外了。
早堂武课一结束,觉远和觉范便跑到山门外的下游,跳到河里冲去了一身的汗,然而一溜烟地跑到偏院——
他们要为小哑巴师弟觉真抱回来的那条受伤的小狗疗伤。
几天前,小师弟觉真破天荒主动找到了觉远和觉范,怀里抱着一只后腿流着血的小花狗,一双噙着泪的大眼睛巴眨巴眨地望望哥儿俩,又低头望望怀里的小花狗。
哥俩接过小花狗放在地上,见小花狗两只后腿拉着站不起来,便明白了,小师弟是想让他们帮忙治小狗的腿伤。
秋婆婆说,她带小师弟下山买针钱时,看见屯子外的路边趴着一只小花狗。小花狗看见觉真和秋婆婆后,一面呜呜哀叫着,一面拉着后腿往她们跟着爬,仰着脸像是在乞求救救它。
觉真蹲下身来,看到小花狗血呼淋啦的后腿,心疼得直流泪。她把小花狗抱在怀里,一直抱回山寺。
因明嵩师父这些日子不在寺院,觉远和觉范便照着师父教给他们的接骨法,先弄来了一些破布和小木棍,用盐水把小花狗的伤口洗净了,上完了药,再拿木条和布把小花狗的腿包扎固定好。
换了几次药,过了七八天,没想到,小花狗的腿便摇摇晃晃地能站立了!
哥儿俩要到小偏院看望正在恢复伤势小花狗。小师弟觉真见他们来了,忙从草窝里抱出小花狗来,把它放在地上,看它在地上一瘸一瘸地一面挪着走路,一面摇尾巴,觉真开心地对着觉远和觉范两人又是竖大拇指又是拍手笑的。
提起这个哑巴师弟,以往,觉范曾对觉远说过,眉清目秀的一个小师弟却不会说话,怪可惜的。还说,小师弟觉的哑巴病,其实应该能治好的。因为,很多哑巴都是又聋又哑,小师弟呢,好像不仅能听得见人说话,而且还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真是奇了。
他曾问过师父明嵩,求师父给小师弟治一治。师父说,小师弟这病是受了什么大惊吓了才变哑的,硬治只怕不行。只能等日子久了,心情开朗了,不定哪天,他自己就会好起来了。
不知小师弟到底受到了什么惊吓?
此时,见小花狗一瘸一拐地跑到哥儿俩跟前,又是摇尾巴又是添他们的手,亲热得很。小觉真也笑得很开心,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跑回屋去,拿出两块油纸包着的芝麻糖,满眼热切地又是点头又是笑,请两人吃麻糖。两人不肯接,小师弟一时眼睛里就噙了泪。
秋婆婆说:"你们快接着吧,这也是你们师弟的一片心嘛。"
觉远和觉范这才接过麻糖,都要秋婆婆先尝。秋婆婆说她已经有了,兄弟两人这才各自小口小口地咬着、品着,甜在嘴里,笑在脸上。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救死扶伤后的快乐和幸福。
两人临出门时,秋婆婆又叫住了两人:请他俩把一件缝好的僧袍,顺道送给普胜师叔捎去。
秋婆婆说,大前天,普胜睡得死,挂在柱子上的油灯被大风吹斜了,溅出的油火把普胜的衣背烧了好几个洞。还是秋婆婆看见了,让他脱下来,帮他缝好了。
觉远有些疑惑:他记得普胜师叔一向是很机警的,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啊?连火油溅出来烧了衣裳也不觉得?
又思量,大前天正好是自己和觉范两人在师叔那里玩耍,缠着他讲故事的那个晚上。心想,是不是怪他们两人在师叔那里待得时间太久了,师叔困过了头?好在还没有烧了牲口棚,那祸可就惹大了。
他们把衣服送到普胜师叔寮舍时,见师叔一个人正趺坐在蒲团上阖目入定一动不动的,脸色也显得有些憔悴。
入定,是禅宗一种修持方式,也是僧众养生和疗伤的一种方法。无论身心受到什么内伤外损,或者心神有了什么重大挂碍时,都可以通过入定来化解、疏散和疗理。
因知道参禅入定之后是不能轻易惊动的,两人便把师叔的衣服悄悄放在他身边的一个空蒲团上,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这晚月出东山时分,师父明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桥那边的山道上。
觉远哥俩儿心里一热,一面叫着,一面奔跑着迎上前去。一左一右地围着师父,又是拽袖子又是拉僧袍的,觉范接过师父的药囊,觉远背着师父的铺盖卷儿,嘴里一边嚼着师父带给他们的甜枣,一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抢着说师父不在山寺的日子里发生的大小诸事。
觉范抢先说起秀秀姑上山寻师叔的事来,还说,秀秀姑的娘可能病得不轻,说秀秀姑很着急也很忧虑,人都有些瘦了。
说到秀秀姑,师叔始终未问一句,也未接一句。
以往,每当他们每说起秀秀姑的事时,师父总是笑眉笑眼地问这个问那个的。这次,师父一直沉默着,好像有什么大的心事,人也显得很沉闷。
过了河桥,两人看见,身着一袭青袍的铁笛行者灵宪师叔独自坐在道旁的树荫下,人显得少气无力的。
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这次,怎么没听到灵宪师叔吹笛子啊?
"三师兄"
灵宪师叔看了看明嵩身边的觉远和觉范,欲言又止。
师父对灵宪师叔点了点头:"师弟,我已经知道了。"一面转脸对觉远和觉范说,"你们俩先回寺去吧,我和你师叔还有要事商量。"
觉远、觉范答应了一声,背着药囊和行李就要离开时,师父又叫住了:"行李先拿回去吧,药囊先留在这儿。"
觉范把师父的药囊递了过去。
往日,师叔每次回寺,药囊里的药基本都用完,瘪瘪的。而这次却有些异样,药囊拎在手中,仍旧饱鼓鼓、沉甸甸的。
和灵宪师叔说事儿,干嘛还要背着那么重的药囊?
第二天一大早,觉远和觉范操练完武功,匆匆跑到师父的寮舍禀报这一段功课时,却发觉寮舍里又已是空空如也。师父的药囊和床上的行李卷也不见了。
两人见药案上有一张字条和分成两份的药包。师父在字条上说,山下有两个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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