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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躺在草堆上,新鲜的稻草,白天被太阳晒过,满是芳香。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祠堂,空旷安静,且不算太脏。
他很是满意置身的所在,已经躺下歇息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蛇鼠之类前来打扰,火堆上的瓦罐里已经传出米饭的香气,一只肥大的野兔烤得油滋滋香喷喷,三年来,他手艺已是大大长进。
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很有品味的”长衫不幸被划破,白天苏旷在扬州城转了几圈,买了几件长衫短衣,一双短靴,一口长剑,一包药材,玉红绫所赠的几十两小本生意的“本钱”立即作鸟兽散。
好贵的剑苏旷忍不住大声叹气,每次交手,他手里的刀剑总是不出十招就有了豁口裂纹,真不知那些铁匠铺子怎么狠心要这么贵的价钱。平时还则罢了,江湖传闻,真正的高手总是不带兵刃,苏旷乐得扮作世外高人,但是这回一路追踪到了扬州,几日内便要和借刀堂的人打交道,手里有把破剑总是聊胜于无。
行走江湖真是艰难的事情,遇上仇家也还罢了,遇上性格豪爽的朋友,难免要拖到酒楼一掷千金,但是豪爽的朋友们喝酒总是很快,醉倒得也快,飘然而来,潇洒而去,往往不记得付账。就算有几个拍着胸脯说记某账上便可的,老板也很少当真,总是把目光转向苏旷,每每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次,接下来便是三月不知肉味。上回送沈小姐那几盒点心,也只不过因为苏旷实在送不起别的而已——即使那几盒五福斋点心,也贵得离谱,足足抵了他一年的俸禄。
千金散尽倒是容易“还复来”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苏旷长这么大,还没遇见一次。
他开始考虑借刀堂的事情一了,是不是真的做点小本生意,或者回京复职算了。
“人穷志短啊!”苏旷一声长叹,在兔肉上洒了把盐,颓然倒在草堆上,仰天长啸壮怀激烈:“银子啊银子啊银子女人啊女人啊女人”
话音未落,一个女人就应声跳了进来。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保养得很好,一看就是锦衣玉食才能滋养出的美人。她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正好碰上苏旷穷喊,也被吓了一跳,匆忙之中,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个还颇有几分英俊的年轻人。
苏旷愣在当场,只想一头扎进草堆里再不出来,他如今在江湖上名气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很小,如果今天的大呼小叫被传扬出去他的脸微微红了。
那女人噗哧一笑,但转眼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但是此时灭口已经来不及,只低头对苏旷小声道:“有人问起,千万什么都不许说——”说着,从囊中取出块金子,在苏旷眼前晃了晃,转身跃上祠堂的额匾之后。
苏旷气得想要骂人——欺负他穷?没见过美女也没见过金子?晃晃也算收买人心?
他低头大口咬着兔肉,冷冷道:“地上脚印都不收拾,供桌上满是落下的灰絮,你当追你的人是瞎子?”
那女人窘迫低头,却又不敢再跃下来,门外已经有脚步悉索,约莫十多个人摸了过来。
女人的目光里露出求恳的神色。
苏旷斜斜一掷,一块骨头轻轻飞出,在供桌上一弹,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将那女子的印迹恰恰抹去。他轻叹一声,颇为惋惜地对那女人摇了摇头,倚在草堆上,继续大嚼晚餐,懒得多管闲事。
“冯云矜!你走不了啦——将虫母交出来是正经!”一个黑衣男子闯了进来,四下一看,忽然一脸凶悍霸道的神情变成有苦说不出的神色:“苏旷?”
那男人右手斩断,左手持刀,竟然正是那夜闯入苏府的借刀堂杀手头目。
苏旷没有说话,他知道断手的悲哀,江湖并没有给任何人留下疗伤的机会,一次失败,接下去就是万劫不复,从头再来那只是太平盛世少年的梦想而已。他是幸运的,但并不代表每个人都是。
苏旷看看那个男人,猜想他在反复斗争要不要冲上来报仇,真艰难,争一口气的冲动与死亡的威胁比起来,孰轻孰重?苏旷站起身,决定替他做一个选择——他双肩一晃,已从人缝里跃了出去。
院外一勾残月,风露中宵。
身后女人的厉声尖叫忽然传出:“莫要逼我开杀戒——”
还是被发现了,那男人也吼道:“臭娘们,交出虫母我饶你不死!”
虫母?这已是第二次提及,苏旷心念微微一动,略犹豫了下,伸手牵过马缰来,那个女人神色慌张不失凶狠,逼入绝路不见绝望,显然是还有自恃的绝招,难道说
只是手中缰绳忽然一挣,骏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骤然跪倒下去。
苏旷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闪过马头的冲势,只见一道金光一闪,忽然自骏马额头处直冲祠堂内,那金光拖着道血光,回头看去,马首已经多了个碗口大的伤口,竟然似生生揭开额骨一般,鲜血和脑浆一起迸涌而出,那马还没就死,滚在地上生生的哀嚎。
苏旷立掌如刀,一掌劈落在马颈上,看着多日风雨兼程的同伴就此死去,心底也不由得神伤。
祠堂内,那男人的声音忽然大为恐惧:“金壳线虫金壳线虫!”
苏旷创地一声拔剑在手,转身掠了进去。
那一线金光,如同一丝有了灵性的丝线,在男人们的黑袍之间穿梭逡巡,这群男子都是借刀堂杀手,刀法已经极快,偏偏劈在金光身上,金壳线虫只微微一扭,就顺着刀锋直窜而上,男子们显然明白着小金虫的厉害,个个撒手扔刀,匆匆向外退去。
领头男子怒叫一声:“擒贼擒王!”说着,手里三枚铁蒺藜凌空飞起,向着额匾后女子打去。
女人竭力避过,跳下地来,肩头却还是被一枚铁蒺藜打中,自左肩自左手,顿时黑了一片。
她疼地大喊:“杀无赦!”
金壳线虫听了主人吩咐,顿时身形一弹一窜,速度之快,几乎肉眼所不能看清,竟然一口咬在男子的断腕上,嗤地一声便不见了。
苏旷再也看不下去,喝道:“住手!”
只是已经来不及,那男子被金虫噬腕,本来还捏着断腕大叫,忽然浑身一颤,左手用力抓住头发,右手的断腕也不停在额头撞击,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骨而出。
一众黑衣人都是无惧生死的狠角色,但却不自禁地后退几步。
祠堂顿时安静如旷墓,一阵“克克克”的细小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苏旷顿时也明白过来,那竟是金壳线虫啃蚀脑骨的声音。
“杀了我”男人一双血红的眼环视,见到兄弟们已经远远避开,就只得瞪着苏旷。
苏旷一咬牙,一掌切在他左颈动脉上,那男人顿时软软倒下。
只是几乎同一时刻,一道金光破骨而出,和门外的死马并无两样。
苏旷杀机已动,冷笑一声,一剑光寒,直刺而出。
“快退开!”黑衣人中有人喊道:“金壳线虫刀剑不入——”
“是么?”苏旷手中剑锋也是快如流星,正点在金线一端,剑锋正刺在线虫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嘴”里,苏旷内力顺着剑刃狂涌而出“倏”的一动,一条发丝粗细的金线已经分为两条——莫说一只虫豸,就算当真是精铁,又哪里禁得起如此正面摧残?
落地的线虫虽然分为两段,却还是扭动着向女人所在的地方蠕动几步,这才死去。
女子面如寒霜:“还要挡我,这回就不是一条了!”
她大叫一声“让开”向门外直冲而去,黑衣男子已经胆寒,又加上群龙无首,竟真的无人出手阻拦她。
苏旷望着那女人的背影,沉声问道:“金壳线虫,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明知眼前人深不可测,却分不清是敌是友。
“罢了,我等性命是你救下,告诉你也无妨。”一个年纪略大的男子开口道:“金壳线虫是难得的灵蛊,一旦挑中主人就誓死效忠,只是此虫必须养在鲜血里,一旦听到主人召唤,就逆着血流而上,钻入脑子,破骨而出。这线虫极是难寻,我家堂主找了十年才找到一条,却被这小贱人带走——没想到她已经养出分身来了!”
“分身?”苏旷一怔。
那人点头:“不错,金壳线虫有一条虫母,却是无论如何都死不了的,只要将身子一寸寸斩开,就能一条长出十余条,头所在的一条是本体,其余就是分身。若不是冯云矜这个贱人——”他看了眼苏旷,不再说下去。
苏旷立即明白过来——若不是冯云矜这个“贱人”不消说,前日镇江一场血斗,他苏某人也别想活着回来了。
“上次的生意,是谁的主使?”苏旷回头,声音陡然加了几分严厉。
一众人手里齐齐握紧兵刃。
“不说也无妨,替我和你们的头儿约个时间,我要见他,如何?”苏旷微笑:“只是带句话而已,不会那么为难吧?”
男子咬牙:“若是不带呢?”
苏旷微笑:“我每月还领了朝廷一两二钱的俸禄,说不得只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了。”
男子犹豫着开口:“好”那一个“好”字还没说完,破空之声带着硫磺的气息自外打来,苏旷大喝一声“快闪”只是已经来不及,无数火箭直奔众人招呼过来,箭头绿焰闪烁,火中显然有剧毒,苏旷避气直跃而出,手中剑直取树丛后一道黑影,那人举刀一挡,苏旷正要变招,手中长剑竟生生断了。
黑影呼哨一声,数人凌空而去,转眼就没入茫茫的浓黑中。
苏旷适才一剑几乎使出十成内力,金壳线虫又坚硬无比,这把寻常长剑早崩了刃口,哪里还能交手?
他略一迟疑,回头看时,祠堂中的黑衣杀手已经僵硬,竟是无一活口。
他撕下块衣襟包手,细细搜寻起众人的尸体来,寻常的黑袍,无论质地针脚都瞧不出端倪苏旷又走到那被金壳线虫所杀的男人身边,鲜血已经变成黑紫色,看上去令人作呕——那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中等偏上身材,青色的布条齐齐束起长发,却因为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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