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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三更,月清如水。

    常宁城北门偏西的城墙上,在两块青石之间,四只砖对叠,上面放着一只瓦壶,壶下置有松枝,三五火舌漫舔,壶水无人自沸,轻轻地散发着嗤嗤之声。

    这时候,一条修伟的身形,悄没声息地,翩然飞临。

    来的是一位年约双十,面如冠玉,双目隐蕴神光,英姿焕发,身穿天蓝绸衫的俊美少年。

    司马玉龙在瞥见了两块青石,以及青石之间的水壶之后,脸上喜色顿露。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便选了下首的一块青石坐下,同时伸手向前,意欲将松枝向前稍微推送一把,’手甫触及松枝,他忽又倏然缩了回来,同时霍地立起身来,一面转身西边,一面出声致歉道:“想不到老前辈已先玉龙而来。”

    两丈开外的城墙上,这时正有一人迎月含笑而立。

    来人也穿着一件天蓝绸衫,看上去,约摸三旬出头,眉如剑,目如星,鼻梁挺直,唇角微微勾沉,于英俊中,别具一种哲人的深沉风度。

    来的是约会的主人,尚心士!

    尚心士微笑颔首,一面漫步而至,一面挥手示意司马玉龙坐下。

    尚心士在另一块青石上坐定后,先将松火扇熄,弹去残枝余烬,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巧的锦盒,抓出一撮清香的茶叶,掀开壶盖,撒放壶中,又将四块泥砖分成两组,竖成两个丁字形,再从杯中取出两只以竹纸包着的细瓷玉杯,分放青砖之上,先为司马玉龙斟了一杯,再为自己斟上一杯。

    司马玉龙连忙欠身道:“您老人家请吧,折煞玉龙了。”

    “能为五行掌门人斟茶,正是老夫的荣幸呢!”

    尚心士说着,爽朗地哈哈一笑,神态之豪放脱俗,完全回复了雷溪客栈中的司马玉龙初次见到他时一样。

    茶尽三盏齿留余芳,俗尘为之尽消。

    二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尚心士偏着脸缓声道:“仇志就是我少侠,你成功了。”

    司马玉龙慌忙起身拜倒,恭声道:“五行本代掌门人,晚辈司马玉龙叩见仇老前辈,谢老前辈大义成全,并请老前辈宽恕日间不敬之罪。”

    我们这位身系整个武林安危的一代奇人仇志大侠,他见司马玉龙以大礼重新相见,并未有所逊让,只在司马玉龙拜毕之后,正过脸来,点点头道:“孩子,你起来你目下身为一代掌门,如此相见,实乃太过不过,老夫与尔祖五行异叟相交有年。情逾同门,且老夫行年近百,为了令你安心起见,受你一礼也好孩子,坐下来吧。”

    司马玉龙听得心头一凛,肃然起敬,又是一揖,谢了赐坐,这才正襟坐下。

    老人他看上去虽是那样的年轻,但如天山毒妇跟南海一枝花一样,我们并不能为了他们年轻的外表而不敬之以老老人点点头又道:“我们以后相处,可以随便些你们五行门风尚如此,大义不苟小节不拘老夫无所谓,尔祖泉下有知,见你构严过分,定然不喜。”老人微微一笑,肃容又道:“至于说日间之事,严格说来,应属老夫不是”老人微微一叹,声音渐低:“但是,老夫孩子,你知道的也有难言之隐。”

    司马玉龙低声应道:“是的,老前辈,玉龙知道。”

    “但现在一切都成过去了!”老人微喟道:“这真出乎老夫意料之外,老夫自信当今之世自尔祖五行异叟作古之后,已无人再知老夫行踪,纵能有警觉,也绝对无法对老夫妄想左右,想不到五行一脉,英才代出,公孙民接长五行门数十年,门风不堕,有荣无辱,如今,到了你,愈见光大之可期”

    “但愿前辈念及先祖情谊,续赐提引。”

    “一念之左,烦恼滋生。”老人又是一声轻喟道:“老夫遁世数十寒暑,早就修至心如止水,心如死灰的境界,这次,只因天地帮主金兰系出身五行,为慰尔祖泉下之灵,想从暗中给予指点,早清彼孽,讵知庸人自扰,平惹是非沾身。”

    司马玉龙惶恐地道:“玉龙罪该万死。”

    老人摇摇头道:“孩子,你误会了,老夫并非抱怨你呢!日间,老夫那样做,有着甚多原因。第一,老夫妄图力挽天意,只要推脱得开,总想置身事外。第二,你的机智远较老夫预估者为高,因之老夫想再试试你的毅力,看你是否会因难而退?第三,老夫已知你习得了先天太极神功,但火候如何甚为老夫关心,是以正好藉机查考一番。最后,你说出你已在花娘子面前立有重誓,老夫便暗叹事成定数,已非人力所能回避的了!”

    “玉龙孟浪,迹近狂妄,甚感愧作难安”

    “关于这一点,你似应自负,但你那样做,纯系激于公义,也可另作别论,不过,事成过去,重提无益,孩子,你倒是告诉我,你的先天太极神功跟谁学来的?”

    司马玉龙敬答道:“华山上代掌门人,梅叟他老人家。”

    老人讶道:“梅叟?”

    “是呀,老前辈!”司马玉龙解释道:“梅叟他老人家生性淡泊,这一点,您老人家当较玉龙更为清楚。梅叟早于数年前即已传位于女弟子梅男,引身闲退,漫游名山大川,以送野鹤之志,太极图系无意得自嵩山逍遥谷,玉龙巧遇,得幸领授。”

    老人轻唔道:“这样说来,那该是太极式原本了。”

    司马玉龙道:“您老得的是副册么?”

    “是的,”老人又道:“孩子,你能说说正本的形式吗?”

    “正本除了一幅太极原图外,仅有全部心诀及少许参坐姿式跟三五运用变化。”

    “没有任何论注?”

    “没有。”

    老人点点头道:“这样说来,老夫算是比梅叟更为幸运些了。”

    副册会强过正本?司马玉龙疑忖着,有点不解,但又不便轻易启口发问,只是以询问的眼光望着老人,等待解释。

    老人望了他一眼,点头道:“正副册大致相同,但副册上另附有甚多注解,同样一种武功,如将正副册分交二人,得正本者不但悟性要高,即令于短期内就能通盘领悟,其最终成就也将较得副册者缓慢而稍逊。”

    “原因何在呢?”

    “正本与副本,均传自道士潘师正,”老人道:“因这种武功是一元大法的支脉,潘师正可能出身武圣门下,或与武圣门下有着深切渊源。”老人微顿又道:“据老夫判断,潘师正大概怕正本遗失,故将正本收藏起来,仅抄副册辗转相传于门下,副册由于辗转相传的关系,上面便多了历代修习者的心得,积久成帙,那些心得皆是一代秘言,珍贵无价,为副册平添无限光辉,后人循而习之,事半功倍,未经删增的正本,又怎能与之比拟呢?”

    司马玉龙听了,恍然大悟。

    老人目注司马玉龙,问道:“自见你昨夜与老妖过手,以及今天与老夫拆了一招之后,老夫断定你对先天太极式只知道了两种功能,一是消解来力,二是反震来力,是不是?”

    “正是这样啊!”老人摇摇头道:“差太多了,差太多了。”

    司马玉龙惊问道:“难道它还能更进一步?”

    “是的,它还能更进一步!”老人点头道:“假如先天太极神功只能做到前面两点,它的可贵处,也就未免太过有限了,孩子,你知道的,只是这种玄奇武学的王道一面呢!”

    司马玉龙脱口低声惊呼道:“王道?正是呀!它不正是一种王道的武学么?”

    老人微笑道:“怪不得你昨夜要受制于老妖了。”

    司马玉龙赧然地道:“老妖很机警,玉龙无机可乘呢。”

    “这是老妖好运罢了!”老人笑道:“如你懂得如何发挥先天太极的最高威力,老妖怕不早就窘态毕露了。”

    司马玉龙霍然起身长揖道:“敢请老前辈不吝赐教。”

    老人颔首笑道:“坐下来,孩子,老夫如不教你,召你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好,坐下,听我说,现在,你所困惑的,便是对方始终不以真力相向,而你便有英雄无用武之处的苦恼是不是?”

    “是的,老前辈。”

    老人微笑道:“俗语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你何必一定要等别人的来力呢?你自己不是也有吗?”

    “那岂不成了两下全凭真力样拼?”

    “似是而非。”

    “玉龙不懂。”

    “原图上可有一式两掌相对的姿势?”

    “唔有的”

    “那是什么意思?”

    “不是指太极生两仪吗?”

    “大错而特错了!”老人道:“这样说,仅是就式解式,但你如见过副册上的注解,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唉,孩子,你知道这一式之被悟透,曾费去多少前人的心血啊?根据副册记录,它是第七代一位名叫全非子的前辈苦参了十五年,才得到个中真谛,这一式叫做‘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是的,孩子,你看到过一种愈弹愈高的绵体物质吗?且把它当做我们本身的真气吧,你以左掌吐劲发向右掌右掌发向左掌也是一样右掌施以反震,像我们太极真气反震敌人。一般,左掌受震,如法炮制,这样,一次往返,劲力可增一成,循回不已,真气弥溢于周身,身形所至真气随之,似守实攻,敌欲攻,虞我反震,敌欲守,势所不能孩子,你还能说先天太极式只是一种王道武学不?”

    司马玉龙顿然大悟。

    他低头回味了好半晌,这才抬头嗫嚅地道:“谢谢老前辈,晚辈完全领悟了不过,关于今后花老前辈那边还有,花老前辈为什么这样辛苦的请老前辈别见怪这些事,晚辈也许不该问。”

    “孩子,你纵不问,我也会说呢。”老人喟然叹道:“人,谁都会有一段年轻的时候,老夫这段公案正是年轻人极易轻犯的错误,这种错误一经造成,常能令人痛苦一生,唉唉,我老了,我的错误既已造成,本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但如能今未来的年轻人不再蹈此可怕的前车之辙,为来生多种一点善因也好。”

    老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抬脸朝司马玉龙悠然问道:“孩子,老夫跟三色老妖之间的一段恩怨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一点点。”

    “谁告诉你的?”

    “衡山派老前辈,了了上人!”司马玉龙说着忽然心头一动,强定了一下心神,若无其事般地向老人淡淡地反问道:“老前辈,您老跟他老人家过去有过交往吗?”

    老人摇摇头,缓声道:“没有我们虽是同一个时代的同道,却始终没有碰过面,我知道他,他也可能知道我,我知道的他,极为有限。但老夫相信,他所知道的老夫也绝不会太多,孩子,是这样的么?”

    “您老猜对了。”

    “六十多年前,白山黑水一带,三色老妖的门下和党羽,无恶不作,遍地皆是,而老妖意犹未足,竟然单枪匹马地闯到中原来,倚仗着一身诡绝的武功,视中原武林如无物,就当老妖在中原武林耀武扬威,大肆杀戮之际,老妖的故乡老巢,党羽门下,却给一位去自中原,脸蒙罩纱,自称仇志的年轻快士,扫荡殆尽。”

    老人说至此处,朝司马玉龙微微一笑,又道:“孩子,了了上人所告诉你的,是不是这些?”

    司马玉龙听了,心头不禁突突在跳动起来。

    “几乎是一字不易”他脱口低声惊呼道:“老前辈,您,您怎知道的?”

    司马玉龙话说出口,顿感冒失,心下颇为后悔不安!但老人却平静地笑答道:“这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孩子?这是那个时代,人所共知的一点啊!”司马玉龙哦了一声,心头是既感释然,又感怅然。

    流萤点点,月洁如洗。

    夜,很静,也很美,但却有些落寞苍凉。

    沉默了片刻之后,老人为自己面前的空杯斟满了茶,饮用了一口,微喟一声,又继续道:“谈到老夫跟南海一枝花之间的这段公案,就不得不先自三色老妖身上说起。是的,没有错,在六十多年前,去白山黑水的,就是老夫我!跟武林中传说的完全一样:我几乎杀光了老妖的门下和党羽后来方知尚有一人重伤未死。”

    老人又道:“要说这事曾带给老妖无比的痛心和刺激,我承认,因为那是的的确确的事实。如再说老妖因而对我姓仇的结下不世深仇,也在情理之中。我姓仇的既然敢做,就敢担当,我当时早有成算在胸,只要他老妖有能耐找上了我,凭武学了断,我姓仇的,决不回避!”

    老人脸色一整,又道:“孩子,说到这里,我必须先解释一点:老夫当年,虽然有着一般年轻人的好胜之心,但绝不同于老妖的天性嗜杀!同时,老夫之所以那样做,也并非自以为当年在武功上的成就一定在老妖之上,所以没将老妖放在眼里。如果你问我究竟为的是什么?孩子,我可以用一个最简浅的例子来说明它,就像你今天舍命对付声威浩壮的天地帮一样,一切缘起于我们是一种将是非黑白分得太清楚,看得太重要,无法稍于容忍,似愚似直的武人!”

    “所以说,站在我这一方面而言,虽然是为的武林人公义。公益,问心无愧,但如果老妖于事后以武人了断恩怨的正当方式找我姓仇的报复,老夫纵落个身败名裂,除自怨学艺不精,咎由自取外,也绝无话说,因为那是人情之常,谁处在老妖的地位,谁都可能那样做,谁也都应该那样做!”

    “难道老妖没有那样做么?”

    “他做了,”老人恨声道:“但他用的是人间最为卑劣的一种手段!”

    司马玉龙失声道:“老妖他怎么了?”

    老人被司马玉龙如此一问,星目陡张,双目中射出两股带芒冷电,冷笑着在司马玉龙脸上迅速一扫,直扫得司马玉龙心神一凛,几乎打起寒战来。尚幸那种慑人的神光稍现即隐,旋即自老人双目中消失。老人缓缓垂落眼皮,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以一种带有苍凉意味的音调苦笑着道:“孩子,你是问老妖他怎么做的么?唉但愿你能相信

    更希望这是老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自己向他人剖自所说的话唉,老妖他怎样做的呢?他太卑劣了,为了私仇,他竟退着一时的口舌之快,轻轻易易地将两个年轻人的一生幸福毁去了那两个人便是花娘子和我!”

    “啊?”

    “直到数十年后的今天,花娘子和我虽然都仍活着,但苟活了数十年的,只不过是两具有血有肉的躯壳罢了,两颗心之间的信赖、尊敬、以及无数的青春,则早在数十年之前,便已一去不再地永远死去了!”

    “老妖在您俩之间制造了误会?”

    老人点点头,偏脸望向远方的夜空。

    司马玉龙低声请求道:“老前辈,关于误会之起缘晚辈能知道得更多一点么?”

    “当然可以”老人掉转脸来静静地道:“老妖说:我趁他远离长白之际,以暴力奸污了他一个女弟子,事为他的男弟子闯破,我怕丑行张扬,于是乃有杀人灭口之举。”老人说到这里,惨然一笑,又继续说道:“就这么多了,孩子,我都告诉了你啦!”

    司马玉龙听得血涌喉头,两只手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老人腰了他一眼,点点头,又摇着头平静地道:“孩子,你也感到不平么?唉,事情都已过去六十多年了,纵然不平,又有何用?不过,孩子,能得到你的信任,已够老夫安慰的了。”

    老人说着,竟然微笑了起来。

    司马玉龙感到一阵难以言述的心酸,老人的微笑像一部打开着的情劫沧桑史,令人不敢正视,他默默地低下了头。良久良久之后,他方挣扎着抬起头来,皱眉问道:“而花老前辈,她她竟信以为真么?”

    老人淡然一笑道:“否则怎会有今天的这段公案呢?”

    司马玉龙想了一下,终于毅然而然地仰脸道:“老前辈请恕晚辈放肆晚辈以为,当年之错,仍在您老!”

    老人毫不在意地微笑道:“哦,是我错了吗?”

    “经过误会的情感就像经过了苦难的人生一样,它将会变得更为坚实,更为可贵!”司马玉龙鼓着勇气,又道:“凡是误会,均可解释,老前辈当年也许已经尽了力,但晚辈总觉得像这样一件可悲的误会,居然能在您老以及花老前辈这等身份的人物之间持续了六十寒暑之久,应非三色老妖一番空言所能为力!”

    “是的,孩子,你没有说错。”老人点点头道:“关于这一点,老妖只能负一半责任——

    他也没有一手离间我眼花娘子的能力另外一半,实在错在我们自己。”老人顿了一下又道:“孩子,请你听清‘我们’这两个字,是的,老夫我也有错,但非像你想象的那样多。”

    “至于事后的解释,那的确是我的事”老人说着,缓缓伸出了左臂,展开右掌,送到司马玉龙面前,又是惨然一笑道:“孩子,看清没有,你以为我左手上的这只小指是天生断缺了的吗?”

    司马玉龙低声讶呼道:“您老曾经在她老人家面前起过断指重誓?”

    “而我当时得到的答复是:‘走远点,别让我再见到你!’”老人缩回左臂,淡然笑道:“有一件事老夫颇引为慰,那便是老夫遵行了她一位爱过我,也被我爱过的人

    的吩咐,历一甲子而不渝!”

    “啊啊一甲子六十年。”

    “一段很长的日子吧,孩子!”老人喃喃地道:“尤其在那些月明之夜或是风雨之夜我为自己的定力,从忧虑到自豪”老人说到此处,突如警觉了什么似地,嘿了一声神色立即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他朝司马玉龙蔼然一笑道:“孩子,假如你是我,你能做得到吗?”

    司马玉龙低头嗫嚅地答道:“老前辈,玉龙错怪您老了但您老当然也知道她老人家在四处找您吧?”

    “我知道,孩子,只是迟了几十年罢了。”

    司马玉龙仰起脸,恳切地道:“错误能被发觉,永不嫌迟老前辈,哪方面您都比晚辈知道的多,玉龙说多了,只有惭愧但望老前辈能体谅玉龙的一片至诚才好。”老人听了,半晌无语。

    最后,老人注视着司马玉龙,点点头道:“现在,事实演变至此,你既不是为自己向老夫提出要求,老夫也非为了自己而答应于你,我们均是身不由己唉孩子,老夫就依了你吧!”

    司马玉龙大喜过望,慌忙整衣起身,拜倒于地,叩谢了老人的允诺。

    老人也不逊让,任司马玉龙拜罢,他默默地收起茶具,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黄色锦囊,递在司马玉龙手上,肃容交代道:“囊内所盛,乃为我眼花娘子之间的唯一信物,望你好好收着,此去九嶷山,你可便宜行事,如果花娘子从中阻挠,你可以告诉于她,正邪最后了断,无论何时何地,我必到场好了,不早了,孩子,你去吧!”

    老人说毕,一挥手,即便掉转身躯,流云似地飘落城墙,霎眼不知所之。

    这时天已五更左右,司马玉龙朝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又虔诚地施了一躬,然后,他直起身来,站立在原来的地方,痴痴地望着远方夜空,不言不动,他什么也没有去看,什么也没有去想,一直痴立到天色大亮。

    三天之后,司马玉龙抵达永州府东的宁远县。

    宁远县为南下九嶷山的必经之途,九嶷山即在该县之南约六十里光景。

    九嶷山又名苍梧山,方四百里,古传舜崩苍梧之野,葬于女英峰下,女英,九嶷九峰中之第六峰也!九峰全名为:“朱明”“石城”“石楼”“娥皇”“舜原”“女英”“箫韵”

    “桂林”“杞林”

    数百年前哄传武林之一元经大会,即举行于第七峰策韵峰顶。

    由宁远赶向九嶷山南麓,不过是一日脚程,这时是夏末秋初时节,气候已不似前些时燠热,正好赶路。岳阳大会决定的会面地点在九嶷山第四峰的娥皇峰下,司马玉龙因路上耽搁了好几天,且于来路上一个与会的熟人也没有碰到,怕众人均已先他而至,为等他一人而误了大事,所以在镇上备了点干粮和洁水,理好盘龙宝剑,略事调息,即又起程上路。

    出得县城,因这儿已入九嶷山区,抬头所见,尽是起伏不定的山路,司马玉龙问清了方向,睹定了地势,便将身法展开,飘若流云般地径往绵绵不断,起伏如诗的山路中奔去。

    约莫午牌时分,司马玉龙来至一座谷口。

    他不敢贸然而入,停下步来,打量之下,只见入口宽仅容得双人并肩通过,往上四五丈,两边岩壁即已相合,有如两老偻背拱手相接,谷内阳光黯淡,显示着肠径的盘旋曲折,再看两边,山势一派绵延,一望无尽,显然此谷乃唯一通路!

    司马玉龙正在犹疑之际,忽然瞥及谷口半倒着一块陈旧的路牌,上前扶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笔划模糊,字体歪斜的墨笔字:

    此谷险恶十分

    行旅最好绕道

    看样子似为附近好心的猎户所设,但以木板腐旧的程度来看,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司马玉龙看了又看,不觉好笑地忖道:“我也真是要说险恶难道还有比直闯天地帮更为险恶的事么?我若连一条狭谷也不敢通过,岂非笑话?”

    心意既定,豪气顿生!

    长啸一声,气贯百脉,身体立感轻灵若叶,脚尖一点,便如脱弦之箭般地射向谷中。

    谷径虽然狭窄曲折,但见野草折断横倒在地,足证常有人迹经过,走了里许毫无任何异状,司马玉龙越发定下心来。

    片刻之后,司马玉龙忽见前面茶道窄狭,仅容一人侧身而过,心中不禁暗忖道:“这种地方如果稍有崩塌,归路岂不一下断绝?”

    他心中尽管如此想,除了暗中提神戒备外,脚下并未停留,眨眼之间,他已以最快的身法穿越而过,过了这段狭道,谷径向两侧作放射形之张开,且似有逐渐宽阔之趋势,心下不由得暗暗一喜,他喜意尚未平息,陡间身后一声微响,急回头,只见那狭窄之处已被接下了一道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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