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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别山,又名鲁山,因山中有鲁肃寺而得名。

    山跨汉江两岸,江水南流,汉水来自西北,三国时,属于吴疆,陆逊,诸葛谨均曾戍守于此。三国,南北朝,隋唐宋元诸朝,均以此山横阻南北,偏师守之,胜以雄兵十万。元周瞠赋云:繁大别之为山,镇面北之要冲,杜荆噪声之形胜,俯江汉之朝来。大别山亦其壮矣!

    且说某年隆冬岁暮,大别山中,有俊骑两乘,翻山越岭,踏雪踢霜,驰向南麓黄安。马上男女各一,男着紫裘披风,女穿鹅绒紧身黄袄,大黄披风,一黄一紫,与山雪相映,直如活画生香。

    两骑驰骤之间,忽闻一声马嘶,紫裘少年首先将坐骑勒住,身旁黄衣少女的身手也真敏捷,只见她双手一带,马蹄并举,马首高昂,坐骑喷出数团白气,急嘶数声,只和紫裘少年相去一头之远,便也将那匹骄悍无伦的骠马带住。

    这时,少女在马上回头大声问道:“此去黄安,尚有几许路程?”

    紫衣少年眼视前方急促地道:“快了。”

    黄衣少女朝紫衣少年望了一眼,讶道:“龙哥有何所见?”

    紫衣少年用马鞭向身前坡下的雪地上遥遥一指道:“凤妹,你看那是什么?是人?还是兽?”

    黄衣少女顺势转脸,略作谛视之后,突然尖叫道:“人!快,龙哥。”

    喊着,顺手一拍马背,双腿一夹马腹,马便狂奔下坡而去。紫衣少年马鞭一挥,便也急追下来。只是眨眼工夫,二骑即已来至坡下。

    雪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侧身僵卧着。

    少年男女双双自马背跳落,少女翻转老人头脸,少年却一手探入老人胸怀。

    少女惊呼道:“啊唷,已经死啦。”

    少年却静静地答道:“凤妹,拿我的酒葫芦来,此人胸口还有一丝热气,快。”

    少女闻言,连忙返身自少年乘坐的那匹马背上取下一只葫芦,递给少年道:“龙哥,此人有救否?”

    少年并未置答,左手接过酒葫芦,右手伸出食指,运力拨开老人牙关,凑上酒葫芦,对准了,然后腾出右手,轻按老人喉结,咕嘟咕嘟地连灌了半葫芦之多。灌毕将剩酒交给少女,盘膝坐在老人头旁,深深吸进一口真气,双掌微搓,掌心中立刻冒出蒸腾白气,少年一手托住老人脑后玉枕,一手隔衣按上老人丹田,约有盏荣光景,老人吁呀一声轻叹,身躯已能转动。

    少年这才嘘出一口大气,从雪地上疲惫地立起身来。

    老人苏醒以后,双目微睁,无力地朝上看了一眼,摇摇头,即又悄然阖上。

    少女见状,朝少年望了一眼,少年引颈低声道:“元气尚未恢复,再让他躺一会儿吧。”

    少女皱眉道:“躺在雪地上,不怕冻坏了么?”

    少年才待答话时,地上老人突然一个翻身,挺然坐了起来。因为事出突然,少年男女不由得齐都吃了一惊。

    老人坐起之后,浑身乱摸了一通,蓦然发声嚷道:“银子呢,我的银子呢?”

    少年男女相顾愕然。

    紫衣少年俯身柔声问道:“老丈,您老遇到了歹人么?”

    老人掩面嚎啕大恸道:“完啦,给他们抢去啦,他们那么多人,唉唉我老头子活不成啦,唉该杀的强盗啦唉唉!”

    紫衣少年急忙又道:“别伤心啦,老丈,财去人安乐,银子丢了,伤心又有何用?”

    老人越发大呼起来:“当然喽,银子是我老头子的,你们伤心个屁,唉唉!”

    少女见老人蛮不讲理,财迷心窍,恩将怨报,一跺足,飞身上了马背,向少年不快地招呼道:“走吧龙哥,别净找霉气了。”

    少年在老人背后摇摇手,俯着身躯,仍然心平气和地道:“老丈,你丢了多少银子?强盗们哪里去了呢?”

    老人呜咽道:“三两多呐,雪花花的纹银呀。”

    少年微微一笑,探手由怀中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锭子,塞向老人怀中,一面拍拍老人的肩胛,笑道:“来,我赔你,这儿是十两,告诉我罢,强盗哪儿去了。”

    老人探手摸出少年塞过去的银锭子,放在膝盖头上,两手不住摩挲,良久之后,方才重新揣入怀中,从雪地上颤巍巍地立起身来,冲着紫衣少年露齿暖昧地一笑,笑时,脸上泪痕犹在,斑斑可数。

    少年男女直到这时,方始完全看清老人面貌,只见他,五短身材,圆圆脸,衣着虽然很旧,人却长得白白胖胖地,疏眉细眼,荔子鼻,蒲包嘴,设非这身扮柬,还真有点团团富家翁的气派。

    少年男女均在心底暗笑:好一个地道的钱奴!

    少年这时忍住笑,又道:“老丈,拦路强盗有多少,往哪一个方向去了,老丈可否见告?”

    老人见问,脸上立显惊惶之色,用手向左边林中一指道:“强盗很多,我也没看清他们往哪里去噢,我真糊涂,快,小哥子,那边林中恐怕也有人和我老头子一样,给他们打昏了,你们俩,好事做到底吧。快一点还有,这一路去黄安小心点,黄安最近不是个好地方哩!”

    两小听说林中尚有他人遭遇不幸,也无暇多问,双双策马往林中赶去。

    树林很是稀疏,两小在林中纵横奔驰了好几圈,并未见着半个人影。

    待得两小驱马至原先坡下时,雪地上已经失去了老人踪影。

    少女哈哈大笑道:“龙哥,这回你可上了大当啦。”

    紫衣少年飞身立上马背,纵目四望了好一会,重新落座,皱紧眉头,摇摇头道:“这事蹊跷极了。”

    少女笑道:“何事蹊跷?”

    少年正色道:“凤妹以为那个老人是个骗子?”

    少女笑道:“难到说是个大善人?”

    少年沉吟着道:“虽不能说他是个善人,量也不见得是个骗子。他这副相貌很特别,我似乎听师长们曾经提到过,只是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少女讶道。“武林中人?”

    少年点点头,沉重地道:“而且地位相当高。”

    少女皱眉道:“那他刚才怎会冻僵在雪地上?”

    紫衣少年抬头向黄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凤妹以为他是冻僵了?”

    少女失声道:“难道他施的是‘亲身脉大法’?”

    紫衣少年端重地点头道:“一点不错。”

    黄衣少女骇然道:“听家祖母言及,当今武林中,除了各派掌门人或者能具此等功力外,时下一般高手,很少有人能练成这等大法,怪不得我们两个都给他瞒过了。”

    紫衣少年沉吟不语,黄衣少女又道:“此人无缘无故地拦卧在我们去黄安的山道中间,颇似事先知道我们将由此处路过,依龙哥看法,此人是何居心?”

    紫衣少年缓声答道:“绝无恶意在内。”

    少女道:“何以见得?”

    紫衣少年仰脸道:“以此人现有之功力,我俩合力应付,虽然不见得差了多少,但在我俩疏于防范之际,此人若是心怀叵测,我俩岂能逃出他的暗算?依我看来,此人之出现,绝非与之所至的为了逗我们俩而来的,尤其,此人诳我俩入林时的最后两句话,含义深远,打此刻起,凤妹,我们得加倍的小心注意才好呐。”

    黄衣少女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抄起鞍旁马鞭,扬手一挥,便即疾驰而去。

    紫衣少年不敢怠慢,向身后望了一眼,双腿一紧,便也疾追下来。

    抵达黄安时,天已大黑。

    两小落店要了一明两暗的三间厢房,晚饭后,两小正在客厅内闲谈时,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厅中地面上已经多了一张纸条,两小取至灯下看时,只见纸上写着两行小字“黄安近有黑道名手啸聚,尔等此行切记小心在意。”

    纸条下端并未落款,只简单潦划地用笔勾画了一个笑容可掬的人脸。

    黄衣少女作势便欲夺门而出,紫衣少年摇摇头道:“人家既不愿意亮相,追有何益了’少女喃喃自语道:“家祖母为我述说武林人物的事迹时,我因为从没有打算到江湖上走动,也没注意去听,这张人脸是什么人的表记呢?”

    紫衣少年也无可奈何地道:“家师传艺之外,最注重的就是讲解天下各门各派武学的特质和趋避破解之法,关于这这张人脸,这一点说来惭愧,我也是一样,如坠五里雾中。”

    黄衣少女奋然道:“龙哥,今夜出去各处瞧瞧如何?”

    紫衣少年点点头道:“一起出去看看也好。”

    少女瞪眼道:“一起?”

    少年讶道:“怎么样?”

    黄衣少女不悦地道:“黄安地方也不算小,假如跑成一条线,跑到什么时候才能完?”

    紫衣少年道:“今天跑不完,还有明天呀!”

    少女怒道:“明天?明天有明天的事。假如你怕,你就关起门来睡觉好了。”

    少年赔笑道:“好,好,就这么说,我由此向西,你由此向东,各绕半圈再回此间如何?”

    少女闻言,这才转怒为喜地道:“是呀,这还像话。龙哥,你想想看,机缘稍纵即逝,我们又不是去找别人霉气,只要检点一些,谁能吞了我们?万一遗漏了追踪赋人的好机会,岂不可惜?”

    两小计议停当,各自回房装束了一番,然后用被子盖了枕头,饰成蒙头大睡的样子,熄了灯,掩好门,悄然窜上店房,二人一比手势,便如两缕轻烟似地,东西背向而去。

    且说穿着紫裘、披着紫披风的司马玉龙,离开店房屋脊之后,凝神聚气,耳听目察,一路上,轻窜巧登,径直扑奔西城脚的城隍庙而来。

    黄安这个地方他来过,他知道黄安的城隍庙一共有两个,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东城的是新起的,西城的是废弃的。他想,黄安如果真有黑道人士啸聚,颓废破落的城隍庙实在是一个理想的地方。

    旧城隍庙他没有来过,但他知道是在紧靠西城门的城墙脚下,一个极为荒凉的角落。

    不到一会儿,城隍庙在望了。

    因为积雪未消,夜空明朗,举目可及数十丈远近,司马玉龙为怕显露行藏,不敢高来高去,待得走近庙前,便从高处轻轻跳下,沿着稀落的木栅,悄然走向侧院围墙,附耳静听了好一会儿,见里面静寂无声,这才轻轻翻上墙头。

    司马玉龙刚刚探身作势,欲往院中跳落之际,只见大殿侧门微微一动,一颗头颅从门缝伸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司马玉龙上身一仰,往后便倒,身躯与墙头平行时,全身一个转折,身躯翻转,由仰下变为俯下,双脚脚尖勾住墙头,双手一张,头下脚上,落至地面。落地之后,便不稍停,双足一点地面,两手又已搭住墙头。

    他一分一分地露出了自己的视线,从墙头上往殿中查探过去,这时,侧门中的那人已经走至殿中,借着月色和院中积雪的反射,司马玉龙见殿中人一身青布短打,板带束腰,身材虽然普通,神态却是矫健精悍之至。

    那人的面貌如何,他看不到,因为那人脸上罩着一块黑纱。

    “这就是了。”司马玉龙惊喜地想道:“那块黑纱便是最好的说明。”

    司马玉龙精神一震,同时分外小心起来。

    他见那人在大殿上来回徘徊,不时探首四面张望,知道尚有人要来,立即松手落地,闪电似地纵至近殿的墙外暗角,然后露出一边眼睛,向庙内望去。

    说来也真险极,司马玉龙这厢刚刚藏好身形,前殿殿脊上已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殿中可是竹牌一舵?”

    殿中蒙面汉子闻声霍然停步挺立,垂手答了一声:“是。”

    冰冷的声音又道:“已到几位?”

    蒙面汉子恭敬地垂手答道:“银牌四五,铜牌一三五,竹牌”

    冰冷的声音轻哼一声,余音未歇,人已像巨鹰似地横向大殿掠去,快疾飘逸。

    司马玉龙暗暗心惊道:“此人身法好俊!”

    司马玉龙的眼力特佳,他已看出来人竟和那殿中人一样,脸上罩有一块黑纱。他想,银牌铜牌竹牌一定是天地帮的等级称呼了,他们之所以径呼牌别而不名,以及在脸上罩一块黑纱的原因,一定是该帮尚在筹组期间,不愿示他人以真面目之故。

    来人落殿后,更不搭话,昂然自侧门走进后面。

    司马玉龙心想:“后面一定还有秘密所在。”

    现在,他可为难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居然发现了天地帮党徒的聚会所,假如他不更进一步入内探视,以后能否再碰得上,颇为难说。进去吧,大殿上尚有那个精悍的竹牌身份的党徒不算,里面更有银牌第四第五,铜牌第一第三第五,看殿上这位身居末流的竹牌头目已是不凡人物,那么,铜牌、银牌身份的头目,其武功之高,概可想见。再加上刚才人殿的这一位,审其神态,身份绝不在银牌四五两头目之下,这一来,情势是七对一,万一露了破绽,想活着走出这座城隍庙,是绝不可能的了。

    可是,他能为了这个原因而就此撒手不管?

    司马玉龙犹疑了片刻,蓦地一咬牙,作了最后决定。

    他见那个竹牌身份的汉子仍然留在殿上,来回徘徊,知道他因身份关系,没有资格决策议事,现在留在外殿担任巡守之职,不将此人打发,绝无法入内。

    他从地上抄起一把雪,捏捏紧,对准殿中汉子使力掷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人鼻头上。那人挨了一记,霍地矮身亮掌,急促地在殿上打了一个旋转,身法倒也不俗。那人见院空庭静,四壁悄然无声,偏头向内望了一眼,略一沉吟,使即飞身纵入院中,同时向司马玉龙藏身的这二边墙头窜来。

    司马玉龙知道此人好大喜功,不敢冒昧向里面报警,怕惊动了众人而又一无所见时丢了颜面,不由得大喜过望。当下故意发出嘿嘿两声轻笑,轻笑声中,同时长身而起,施展出一种看上去极为笨拙的身法,向城脚奔去,那个竹牌汉子果然中计,他从司马玉龙的身法上,断定司马玉龙的能耐有限,一声不响地奋力追来。

    司马玉龙愈跑愈慢,那人越追越紧,待得走近城脚,二人之间的距离,已只剩得五尺左右。

    司马玉龙听得脑后风声,同时听得一声轻叱:“小子,乖乖给我留下来。”

    司马玉龙知道,时不与我,一寸光阴一寸金,当下猛然滑步旋身,疾伸右臂,骄指以大罗掌法中一招“漫数天星”连点对方气海、丹田、关元三重穴,汉子因为过分轻敌,加以司马玉龙是蓄意下手,出招奇快,那汉子只哼得一哼,便即中招倒地。

    司马玉龙急步上前,很快的在汉子身上搜了一遍,果然在汉子腰带上搜着一面二寸见方的竹牌,借着月色,他见竹牌一面刻“天地”两个大字,一面则刻着数行小字:

    银牌五

    铜牌五

    竹牌不限数

    金牌是帮主

    左下角另刻着一个“壹”字,司马玉龙知道,在竹牌行辈中,此人的身份算是最高的了。他匆匆将竹牌揣起,又在那汉子身上点了昏穴,然后为他将腹前三穴解开。这是司马玉龙心存仁慈的地方,天地帮固然不是一个善良组织,但此人并无不赦之恶迹掉在他的手里,他觉没有理由遽下毒手。

    司马玉龙处置完毕,双臂一抖,便即飞身扑奔城隍庙而来。大殿内外仍然是那副老样子,静悄悄地,一点声息没有。他放开胆,纵身落殿,蹑步向侧门走入,门外是一条通向柴房的甬道,柴房内灯火闪烁,人语窃窃,隐约间尚酒香飘送。柴房之间虽然虚掩着,内外隔绝,但因甬道极短,别无藏身之处,假如就这样凑近去窃察,实在太过冒险了。

    他探头约略打量,便又编身而出,从大殿上奔向后殿,绕至柴房后壁,在墙角阴暗处伏下身躯。柴房本身为木板建筑,因为年代久远,腐蚀不堪,木壁上到处是小洞孔,里面的人大概是为了挡风,已用布幔挂上,但屋内说话的声音,司马玉龙却能完全听清。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神经上下部均已呈缴帮主,帮主传谕,一俟副册分缮竣事,立刻召集我等在总舵分发,今天我们所要决定的只是我们的身份究应何时向武林公布。”

    司马玉龙暗想道,此刻说话的,不就是最后进来的那人么?

    司马玉龙思维之际,另一个声音道:“二哥刚才不是说过,前几天您在洛阳已经传柬武当和天山毒妇门下那两个娃儿?”

    司马玉龙闻声一惊,他忖道:“这声调好熟?”

    听这语气,那个冰冷的声音很可能是银牌行辈中的第二位。后来说话的这个人,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因为看不到对方的真面目,一时竟想不出对方究竟是谁。

    这时那个冰冷的声音冷笑道:“四弟认为愚兄洛阳传柬和我们向武林宣布身份有何牵连?”

    那个在司马玉龙听来颇为熟习的声音原来是天地帮银牌行辈中排行第四,这时听他答道:“二哥这样做了,我们的身份不是等于已经公布了一半?”

    那个冰冷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四弟也真是,我们一年只会二次,出入均以黑纱蒙面,会址变迁无常,帮主及总舵所在只有我们银牌、铜牌知道,本帮成立时日虽短,先后也已有三年之久,除了这次发动夺取神经,武林各门各派均在鼓中,直到目前为止,有谁知道武林中有个天地帮?我在洛阳留下那张字柬也木过是气气那个五行老怪,先让他们晓得一点声气,凭我们几个在当今六派中的地位,有谁知道我们几个另有所图?”

    这时,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道:“二哥,咱们老实说一句,本帮中,铜牌以下的兄弟不去说他,单我们五个银牌,在武林各派中原有的地位并不算低,算起来,差不多都与本帮中的银牌地位相等,我们之所以离开原有门派,暗地里投入本帮,不外乎两大目的,第一是,轮值伺候帮主。第二是,帮规宽大,列身银牌者赋有特权,任何人均可以帮主身份行事,为所欲为,可是三年来,以两种身份行事,实在苦闷至极,现在大乘神经已入我辈之手,大乘神功天下无敌,我等不于此时正名,尚有何待?”

    冰冷的声音冷笑道:“五弟,你已将大乘神功练成了?”

    室中寂然,那个银牌第五似乎已给窘住。

    司马玉龙心中疑端百起,他震骇地想:天地帮中五个有地位的人原来都是武林现今各大名派中人!刚才这个银牌第五所说他们离开原来门派另组天地帮的第一个理由是“轮值伺候帮主”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这时,司马玉龙听上去有点熟悉的那个声音又开口了:“那么,依二哥的意思,难道尚要再等三年不成?”

    冰冷的银牌第二道:“本帮弟子的行为,决不会容于那些自命正人君子的各大派,尤其是五行怪叟,自命清高,以武林第一人自居,为了维持一点虚名,处处乱找同道人的霉气,在本帮未向武林公开之前,本帮弟兄在外面做了案,他们都以为是些偶然事故,查不到头绪也就算了,而我们,帮旨以享乐至上,不受任何拘束,不向任何人低头,与现今各派,黑白壁垒分明,一旦公开了,争端随起,我们何不暂忍一时等大乘神功分别练成,成了所向无敌的优势后,再向各派叫阵岂不合算些?”

    那个银牌第五大概是刚才说漏了嘴,此刻为了遮羞,大声念然道:“以我们五人现有的成就,就是当今六派掌门人联手,也不一定就能奈何了我们,何况还有我们帮主那一手

    “

    “嘘。”

    一个声音突然阻位银牌第五再说下去。

    银牌第五住口之后,银牌第二冷然抱怨道:“我们几个人的字号,武林周知,我们之所以以银牌排列次序改成兄弟相称,就和我们在脸上蒙纱一样,帮主自中原隐入现在定居处所已有二十年之久,他那一套武学无人不知,假如五弟脱口说出,岂不和报名道姓一样。”

    银牌第五又碰了一个软钉子。

    司马玉龙暗暗惋惜又失去一个了解屋中群徒身份的机会,同时他震惊于那个银牌第二的机智,实实远在银牌第四第五之上。

    银牌第二已是这样一位难缠人物,那么,银牌第一又是何许人呢?他们的帮主又是何许人呢?

    为他们这五个来自各大派的高手所敬服听命的人物,其武功之高,声威之显赫,自不待言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奇人,司马玉龙见过的虽然极少,但差不多都有个耳闻,二十年前突然自武林中适迹隐居的异人是谁?他怎么没听到师长们提起过?

    这时,银牌第四似乎有意替银牌第五转圜道:“五弟说得不错,若论个人成就,撇开帮主不说,单就我们弟兄五个,脐身当今武林,不见得就会怕了谁,但和各门各派总体为敌就不行,也只有这么多人,对付某一门、某一派固有余裕,但和各门各派总体为敌就不得不采取二哥刚才的意见了。”

    这时,天色已是四鼓有零。

    司马玉龙虽然担心闻人凤的遭遇,但又舍不得就此离开,他安慰自己地想,天地帮的人既然在这里集会,在这座黄安城中,她也没有什么好遇的了,很可能闻人凤早就因为一无所获而回到了客栈,正为他久久不归而担忧呢!

    这时,屋中的谈话声浪突然低下去,似乎是另外三个铜牌辈分的人在发言,语调中含有一种请示意味儿,司马玉龙正想再凑近一点听个仔细时,突然一丝破风音响自脑后飞来,司马玉龙大吃一惊,忙以大罗掌法中唯一的一招接暗器招术“摘星手”使出,上身一个犀牛望月式,右手一圈一招,一件物事已入手中,原来是个纸团。

    急忙展开一看,凭着锐利目力,他见纸上竟是树枝蘸了泥浆写的四个字:“小子快走。”

    下角是一个圆圈,圈内两个黑点。

    司马玉龙虽不知道传书人为谁,但人家是一片好意却是不容否认的,当下也不再多想,就地退数步,然后长身向庙后纵出,刚刚落身墙下,已听得庙内有人压低嗓门轻呼着:“竹牌一,竹牌一。”

    司马玉龙不敢怠慢,伏身疾走,一眨眼间,已然来到域区内,借着鳞比栉次的房屋,他就不怕有人蹑踪了,不消盏茶工夫,他已抵达客栈后院。

    闻人凤正踯躅在院子里,见他回来,朝他瞪了一眼,立即向房面上腾身而起,司马玉龙见状一怔,暗道:“因为等久了。她不高兴?”

    他又想:快天亮了,她还去哪里?

    天地帮的人此刻可能正在满城找寻他们的竹牌第一号,万一碰上了,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司马玉龙心中焦躁异常,对着闻人凤起步方向,一垫劲,也上了房。

    房面狭仄,司马玉龙这厢飞身而上,房面上正有一条身影扑身而下,两下去势均急,若非双方均具一副不凡身手,几乎撞个满怀。

    二人立定一看,哈,原来是你,彼此笑了。

    闻人凤半嗔半怨地道:“你还想去哪儿?”

    司马玉龙奇道:“我去哪儿?找你呀,你又想去哪儿?”

    闻人凤轻哼一声道:“在洛阳,你自诩年纪比我大,经验比我丰富,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尔尔。”

    司马玉龙不服道:“你知道我今夜办了多少事?”

    闻人凤不屑地道:“你回来得这么晚,办的事儿当然不会少。我问你,刚才你一径从屋面往下跳,也不事先伏身探察一番,假如有人跟踪,像你这般大意,岂不是引狼入室。”

    司马玉龙恍然大悟,红着一张脸,期期艾艾地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闻人凤噗哧一笑,一把捋起他的衣袖,双双跳落。

    回到客厅中,闻人凤道:“本店四周我已查察清楚,天也快亮了,我们就这样坐坐好了,你现在说吧,你办了多少事?”

    司马玉龙将夜来所见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闻人凤听了,也是不得主意。

    司马玉龙又将天地帮的竹符和那张来历不明,一共只写了四个字的纸团都取出来交给闻人凤了。闻人凤看了一会儿之后,指着纸条上那个一圈两点的记号笑道:“这个记号代表着什么,龙哥不知道?”

    司马玉龙侧脸语道:“你知道?”

    闻人凤笑道:“我见过一次。”

    司马玉龙道:“什么时候?”

    闻人凤道:“昨天。”

    司马玉龙征了一下,低头略一思索,然后抬起脸来笑道:“凤妹以为这一个圈两点是一张人脸?”

    闻人凤笑道:“如何不是,一圈是脸形,两点是两只眼睛,你看,两点微微上弯,遽看上去,不是颇有笑意?”

    司马玉龙皱眉道:“为什么不画鼻子,耳朵,嘴?”

    闻人凤笑道:“人脸五官七窍,唯一能够单独表现喜怒哀乐的,唯独一双眼睛。昨天我们接到的字柬上那张人脸记号的特征就是笑意盎然,你想想看,人家用树枝泥浆当笔墨,其境况之匆促盖可想见,他只要画出一双象征笑意的眼睛,一已经够了。”

    司马玉龙又道:“那么此人是谁呢?”

    闻人凤风目一瞪道:“你问我,我又问谁?”

    就在这个当头,窗外有人漫声应道:“此人是谁,不妨问我。”

    两小均是大吃一惊。

    闻人凤一抖披风,披风落地,霍地自座椅上长身而起,引颈便要去吹油灯,司马玉龙精目微霎,突然伸手止住道:“凤妹且慢,来的是自家人。”

    司马玉龙语音方歇,门外已有一人面含浅笑,推门而入,司马玉龙见着来人,扑通一声,便已拜倒。

    闻人凤打量来人,年在四十出头,身材瘦长,面目清癯,双眼威棱有神,头戴角冠,身穿浅灰道袍,背后斜撮着一个黄绫包裹,左手执着一柄钢柄拂尘,右手扶着店门,立在当地,静视屋中两小微微而笑。

    来人正是素有“羽衣诸葛”之称的,武当现今掌门人的师弟,武当五清中的玄清道长。

    闻人凤见司马玉龙对来人如此恭敬,也不由得自座位上重新立了起来。司马玉龙拜毕,起身向闻人凤介绍道:“这位就是家师叔,道号上玄下清。”

    又转脸向玄清道长垂手禀道:“这位闻人女侠,为天山派得着‘鱼龙十八变’拳谱的那位老前辈的令孙,也就是衡山大智师傅的令妹,前在洛阳与玉龙相遇,蒙女侠见谅,两下误会冰释,此来黄安,正为查察伊兄含冤原由,想不到师叔也已来到此地,真是再好没有了。”

    闻人凤上前向立清道长施了礼,玄清道长向闻人凤又打量了两眼,点点头,向闻人凤和悦地问道:“令祖可是复姓慕容?”

    闻人凤点头答道:“是的,单讳一个卿字。”

    玄清道长自语道:“健在否?”

    闻人凤点点头。

    立清道长自语道:“有她老人家在,我们这帮人只算得是些后生小子了。”

    玄清道长问询完毕,径至厅内靠桌的椅子上坐下,又招手吩咐两小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向司马玉龙说道:“你师父为着这件事大概也早已下山了,因为我走在他的前面,他到哪里去,我也不怎么清楚,我到黄安业已半个多月,为师叔的一直抱定哪里沉船哪里捞锅的想法,所以一心想在黄安附近找出此案端倪,尚幸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玄清总算不虚此行”

    听到这里,两小心头均是扑通一跳,司马玉龙忍不住探身向前,急急地问道:“师叔,您,您老人家已经得着了什么?”

    玄清道长轻叹一声道:“这件公案真说得上扑朔迷离在五行山公孙老儿未上武当之前,我认为公孙老儿论断不当,自以为我比老儿高明,之后,公孙老儿带来消息,说北邙派天龙老儿的下半部神经也给丢了,那真是一个晴天霹雳,不但推翻了公孙老儿的见解,连我的一番见解也给破灭干净,不过,我当时第一个推断,从大智僧手中失去的是上半部,而公孙老儿以为是下半部,这一点,事后证明还是我对,我感到聊以自慰,以为纵然我和公孙老儿都没有猜中事件的全部,我总还算比他老儿强了半筹,当时,这一事实,连公孙老儿也无法不予默认,谁想到,我来黄安半月,事件又变了质。”

    司马玉龙失声道:“那是铁的事实,谁也更改不了。”

    司马玉龙迷惑地又道:“那么,师叔的见解不是还很正确么?”

    玄清道长复叹一声道:“正确?唉,现在轮到公孙老儿的见解正确了。”

    闻人凤也不禁插口道:“家兄难道真个死在衡山派自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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