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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人用多了,总难免有良莠不齐的现象,店中有两个伙计,一个叫霍正刚,一个叫姚祖德,这二人的私生活便有非常不检点的地方。霍正刚嗜酒好嫖,姚祖德喜欢赌钱,但两人口才都很好,在钱驼子面前,两人都规规矩矩的,很会照顾生意,也很得钱驼子的信任,一旦轮值完了,或者愉得半日空闲,两人的私生活便比谁都糜烂。

    两人把钱驼子瞒得死死的,是两人从不在自己店里胡来,在扬州那种地方,只要荷包里有银子,享乐输财的地方多得很。

    最糟糕的是,这一晚的下半夜,偏偏轮到这两人当值监视那家小盐行。

    两人接班后,屋子里的灯光还亮着,霜正刚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种天气,喝个七分醉,躺在热被窝里,搂个女人睡觉多好,偏偏我们东家疑心病重”

    姚祖德也叹了口气道:“是啊,就是摸两把过过瘾,也比躲在这黑巷子里吹冷气强。”

    霍正刚低声道:“要不是怕东家知道了不好意思,我真有点想开溜。”

    姚祖德应和道:“其实这种大冷天,又是后半夜,我才不相信三个家伙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霍正刚兴奋地接口道:“那我们去小金花那里喝两盅怎么样?”

    姚祖德摇摇头道:“我对喝酒没有兴趣,只想到马瘸子那里去摸两把。”

    霍正刚迫不及待地道:“好,就这么说,明天大家口风紧点,横竖这种暗卡也没有人查勤,预祝你姚兄有一副好手气”

    凌云阁里面也有人当值守夜。

    不过,轮值守店就比放野哨要舒服多了。店门上门之后,-盏羊油灯,两人对桌而坐,有时摆上-盘象棋,有时喝茶聊天,就是钱驼子看到了也不以为意。

    因为安排在大楼底层的这两名伙计,只是-个眼线,要真的发生什么事,他们的责任是飞快上楼报讯,有事发生与否,他们并没有责任。

    今天后半夜当值的是两兄弟,王大和王二,兄弟俩都很健谈,一聊起来便没完没了,时间倒也好打发得很。

    四更敲过不久,王二正聊到当年他在南通和如皋一带买布的往事上:“在苏北贩布,赚头真大咦,这是什么味道?”

    王大一怔道:“什么味道?”

    王二皱眉道:“我好像闻到-股硫磺味。”

    王大笑道:“你一天到晚专跑大厨房,闻油腻味闻惯了,就是喝起龙井茶来,也像喝洗锅水,我早说你鼻子哎,不对,我也闻到了,这味道的确有点不对劲。”

    王二跳起身来道:“老天,你上去报告钱老板,我去门缝里朝外瞧瞧。”

    王大起身便跑,急匆匆上楼而去。王二则吹熄了灯,蹑步走去门前,眯起一双眼,朝门缝外张望。

    王二这一瞧,几乎魂飞天外。

    门外墙边,一片熊熊火光,正四下腾窜。火势快而猛烈,显然不是普通走火,而是人为的故意纵火。

    王家兄弟一向对凌云阁赤胆忠心,看到这种情形,也不顾安危,拨开门闩,便迎着一股寒风,向门外冲去。

    阴暗处有人嘿嘿-笑,王二正待转身查看,黑暗中飕的一声,-颗铁莲子急劲飞来,王二身手有限,想躲也无从躲起,只听啪的-声,后脑应声开花!

    钱驼子在三楼有个隐僻的小书房,他本是有心人,这时当然尚未入睡,听了王大的报告,立即快步下楼,同时要王大去喊醒另外的几名伙计,并着人火速去通知马如龙等人。

    钱驼子走出大门,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王二的尸体。他是江湖上混过的,遇敌经验老到,这时也不过去查看,径向对面墙影中喝道:“是相好的,请站出来,咱们有账明算!”

    大毒虫手腕一抬,便想如法炮制,但被潘公义低声制止住:“这驼子好像还有几个朋友,蔡兄等一等,有账一起算。”

    他口中一边这样说着,三人一比手势,人已从暗处奔出,将钱驼子围在核心。

    依潘公义的意思,要将钱驼子作活口拿下,好一方面追查同党,一方面向总舵邀功。

    这时,凌云阁中又冲出七八名伙计,这些伙计又要救火,又想救人,一时间全慌了手脚,有个脑筋比较清醒的伙计,立即返身回店中拿出一面大锣,匡匡匡,乱敲不已。

    敲锣找人救火,是当时苏北的风俗,闲人是惊聚了一大堆,可是,大家-个个面露惊骇惶惑之色,动眼不动手,趔趄不前。

    众人已看出这场厮杀牵涉到江湖中恩仇,谁有这胆子敢轻易卷入漩涡?

    正危急间,从南门方面,忽然像蝗虫般,快步奔来一大群叫花子,有的提水桶,有的带面盆,有的扛着湿棉被,那时家家都有水井和大水缸,救火有顾忌,供应水源,当然不成问题。

    就在这紧急关头,东大街方面又奔来三个人,正是马如龙、朱磊、郭南风三兄弟!

    106

    潘公义想生擒钱驼子,实在是个大馊主意!

    钱驼子的长相,看上去一点也不惹眼,一旦真正动起手来,他们才突然发觉,这驼子的拳脚功夫,实在比他们想像的要高明得太多太多了。

    黑夜混战.自己人比敌人的人多,蔡河东不敢乱发暗器,恐怕一个拿捏不准,伤了自家人。他的暗器都浸过毒药,很难医治,伤了自己人,罪过就大了。

    潘公义的袖刀本来可以派上用场,但钱驼子为了闪避地上乱窜的矮脚虎陈一郎,不得不铆足了劲跳跃游窜,潘公义拿不稳准头,刀尖也找不到机会吐伸出来。

    马如龙等三人奔近后,郭南风大声道:“那个高高瘦瘦像痨病鬼的家伙,就是大毒虫蔡河东,擅长各种淬毒暗器,请马大哥专门对付他!”

    马如龙笑道:“好极了!他发什么暗器出来,我就叫他尝尝这种暗器的味道!”

    他第一个奔向蔡河东,一刀劈过去,声势相当威猛。大毒虫听人指名要斗他,只得也从身际拔出一根短棍迎战马如龙。

    郭南风又叫道:“朱二哥,地上那个又滚又跳的家伙交给你了,你是捉蚱蜢的好手,陪他玩玩!”

    朱磊笑道:“蚱蜢抓到我手里,我总是先拗断他两条腿,以防他到处乱蹦乱跳,让我来看看这个家伙的两条腿!”

    郭南风留下俊书生潘公义由自己对付,因为他从酒海如来口中知道这人是黄龙帮八大高手里的谋士人物,为人比较阴险.武功也较其他两人为高,深恐朱磊勇猛直爽,一个不留神上了这厮的当。

    “钱老板,请让开一点,郭南风大声道:“去那边帮那些叫花于救火要紧!”钱驼子力战三人;已感觉疲累不堪,有此下台机会,自然不容他再逞强。

    就在他转身正待离去之际,俊书生潘公义逮住机会“刷”的一声.发出袖刀,饶得钱驼子应变得快,仍被袖刀在右腿上割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刀口子。

    人在兴奋中,往往会忽略身体上的疼痛,钱驼子也是一样。

    这一刀论说本很严重,但钱驼子为了现场诸事分心,当时只感觉腿上一阵麻辣,尽管知道自己已经挂彩,因为双腿尚能行动,也就没有去仔细查看,继续抽身离开现场。

    郭南风顶上钱驼子的空缺,迎着潘公义微微一笑道:“你们已经受过一次教训,为什么还要赶到扬州来?”

    潘公义切齿道:“黄龙帮有的是人才,扬州虽然繁华,不过是弹丸之地,早晚会叫你们这批家伙尝到血洗扬州的滋味。”

    郭南风冷笑道:“扬州有什么对不起你们黄龙帮的地方,让你如此痛恨?你阁下心如蛇蝎,今夜就该得到尸横凌云阁前的报应!”

    潘公义趁着郭南风说话分神,突然疾上一步一扬拳,便朝郭南风心窝捣来。

    他这一拳,当然是虚招。

    他的目的,是想趁郭南风出拳化解之际,蓦地吐出袖刀,只要先声夺人,让郭南风中刀负伤,他这一场胜算就占定了。

    郭南风将他这位俊书生的底细,早巳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所使的手段,不会光明到哪里去,故意佯装中计,容得对方拳招发出,突然身如旋风,脚踩“之”下步,迂回逆迎而上,疾伸右掌一托,扣牢潘公义的手腕。

    潘公义右腕受制,袖刀刚刚吐出刀尖,既无法按簧收回无法循序刺向郭南风,心头又怒又急,情知要糟。

    108

    使用袖刀,虽有出其不意之妙,但在紧急关头,也有甩脱不开的苦恼。

    郭南风纵到潘公义的一条右臂,使劲扭弯后者的手腕,顺势-推一送,反朝后者心窝刺去!

    潘公义行险使巧多年,万没想到自己最后的下场,竟是死在自己得意的袖刀下!

    那边大毒虫蔡河东迎战马如龙,虽然起头有点嘀咕,不久也就尝到了乐趣,因为他这下可以肆无忌惮的施放毒器了。

    他右手使棍迎马如龙的单刀,左手则藉转身跳跃腾挪之便,掏摸出好几件暗器,偷藏在指缝掌心中,伺机袭击。

    就在郭南风和潘公义近身缠斗的那-瞬间,这位大毒虫的机会来了。

    他一棍架住马如龙的单刀,佯装藉力使力间“嘶”的一声,两支丧门钉,三颗铁莲子,的角度,疾奔马如龙的头颈胸腹各处!左臂舞动。突然分成好几个不同马如龙刚才所以敢说大话,正因为他本来就是位暗器大名家。但是,这位追风刀为人心地忠厚,始终认为暗器伤人于不备,有欠光明。所以,他虽精于暗器,却很少使用暗器对敌。

    大毒虫蔡河东发出两种不同的暗器,分取他全身上中下几个不同的部位,看来尽管凌厉狠毒,令人防不胜防,但在马如龙这种晴器大行家眼里,却觉得这种手法,实在不成气候之至。

    他原地身躯一扭,避开中下两路暗器。刀锋一抬,离开蔡河东的短棍,迅速一翻一沉,然后向前一拨。只听“咚”“当”两声,一根丧门钉,-颗铁莲于,触及刀身,激烈反弹.以和原来相同的速度,反射回去。

    蔡河东过去发射暗器,也曾被人化解过,但过去被人化解的方式,多半是跳跃闪避,碰上一些特别高手,也只是被对方顺手109接下而已。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碰到这名敌人,竟能藉力使力,将他发出的暗器,避开其中的大部分,而将其中一小部分反拨回来。

    而且认位之准确,力道之凌厉,犹如认穴发射。蔡河东在吃惊之余,竟未能避开原由自已发射的暗器。啪的一声,他闪过了射向眉心的铁莲子,那根淬毒丧门钉却齐根打进自己的左胸脯。

    马如龙侧退一步,微笑道:“带了解药没有?”

    几乎是同-时候,只听一声惨嚎,陈一郎的-双大腿已被朱磊一刀齐膝砍断!

    黑道人物大都毫无义气可言,交手之际,甚少分心去照顾受伤的伙伴。此刻,潘公义已经丧生,陈一郎逃命无望,唯一能自由活动的,仅剩下大毒虫蔡河东一人。

    而蔡河东此刻所想到的,是自己如不快溜,也恐怕凶多吉少所以他连朝潘公义和陈-郎望也没望一眼,掉转身躯拔腿便跑。马如龙心肠-向慈软,只皱了一下眉头,也未拦阻凌云阁的火势,因为抢救的人多,总算未酿巨灾。

    三个黄龙帮的头目解决了,火头也遭完全扑灭。

    那些丐帮弟子像来时一样,带着自己的家伙一哄而散钱驼子心中充满了感激,但他连说一声谢谢的机会也没有。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钱驼子下令开炉,火速料理酒菜,犒劳救火人员,也直到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伤势严重,一张面孔已因流血过多而显得十分苍白。

    但是,钱驼子是个非常好强的人,只要他还撑得住,他就不愿在别人面前露出痛苦之色。

    这时,他经一番草草包扎,吃了一点刀创药,便又在众人面前出现,忙着指挥一些员工如何处理善后马如龙劝他早点休息,他摇头微笑连说无碍:在众人享用酒食时,这驼子消失了一会儿,旋又捧着一只拜匣出现。

    他微笑着走去马如龙面前道:“我驼子在扬州经营这座酒楼已十三年了,这是我十三年来的一半利润,请马老弟赏收,另一半我留着养老了。”

    马如龙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意思?”

    钱驼子端端正正的放下拜匣道:“经过今夜这番风波,我老钱看开,也想开了。假如我钱驼子仍然留在凌云阁,以后的麻烦还多得很。所以,我决定就此告退隐居,明天另外找人经营这座凌云阁。”

    马如龙口吃地道:“这,这”他的意思是说,就算你要退隐,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钱驼子苦笑道:“这两次要不是你们几位帮忙,今天不但不会还有这座凌云阁,连我钱驼子恐怕也早成了一缕孤魂了。我钱驼子不会说话,这是我驼子的一点意思,务请老弟收下。”

    马如龙皱眉道:“对付黄龙帮的人,是为了扬州百姓,谈不上谁帮谁的问题,钱老板何必耿耿于怀?”

    钱驼子道:“诸位也许不是为了厚爱我钱驼子,但第一个受惠的人却是我钱驼子。钱财乃身外之物,我钱驼子本不该如此粗俗,但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好办法来,这些钱财,我以余生残年,也的确享受不了。”

    马如龙四面一指道:“这些伙计,都是苦哈哈”钱驼子道:“关于这个,马兄不必担心,我驼子自然另有安排。”

    郭南风忽然站起身来,将那只拜匣拿起,放在自己面前,同时望向钱驼子道:“里面是多少?”

    钱驼子道:“五万两”

    郭南风道:“好,我代表兄弟们收下了,谢谢钱老板。”

    钱驼子如释重负,连说哪里,并称谢不置。马如龙和朱磊都有点奇怪,小郭一向不把金钱放在心上,如今他要这笔银子干什么?

    郭南风好像已看出两人的心思,笑向两人道:“人家的一片诚意,这样推来推去的成何话说。有银子还怕派不上用场?”

    朱磊接着道:“我们要大批银子何用?”

    郭南风笑道:“银子的用处多得很,只要我们会用,还愁没有去处?”

    朱磊有点羞愧道:“我我们”

    郭南风笑着接下去道:“我们可以把这五万两银子分成十份,其中一份我们留着作今后的盘缠。三份交林姑娘带回灵山,作抚养孤苦之用,六份分给丐帮,相信他们-定会用在该用的地方。”

    众人这才明白郭南风坦然收下这份厚礼的用意,不由得轰然抚掌喊好。钱驼子也不断含笑点头,露出一脸敬仰,赞佩之色。

    三天之后,扬州凌云阁换了新主人,钱驼子则不知所终。

    林白玉、蒋素芬、叶小凤三姐妹这些日子遍游扬州风景名胜,也渐渐有点玩腻了,经马如龙恳切的建议,三姐妹决定带着钱驼子赠送的一万伍千两银子先回灵璧。

    临分手时,三姐妹与马朱郭三人依依不舍订了相见之期,方黯然上路。

    送走三姐妹后,郭南风负责将三万两银票送去丐帮扬州分舵,并请该帮暗中打听,鄂北英山方面,黄龙帮首领,天龙魔君在获悉两度失利之后,将有什么报复手段,以便相机对付。

    酒海如来麦七斗自从上次听了郭南风的劝告,果然在饮食方面收敛不少,人瘦了一些,精神则更健旺了。

    他打着哈哈道:“小郭,你瞧,你真是害人不浅,看我现在瘦成这副样子,那像什么如来?”

    郭南风笑道:“如来生做什么样子,你见过?”

    酒悔如来笑道:“该总不会是个瘦子吧?”

    郭南风笑道:“那你改名叫罗汉奸了,五百罗汉里面,什么形状的都有,改名后叫酒海罗汉,也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

    酒海如来大笑道:“好,凭你这句评断,就该喝-杯!”

    郭南风笑道:“要喝酒找个题目,那太容易了。”

    酒海如来笑不可仰,连忙吩咐伺候他的弟子去备酒菜。他喝酒本来简单得很,酒缸成排摆在床头,只要一伸手,捧起缸子来,便可解馋。

    至于下酒的菜,什么都可以,如果不方便,就干脆省了。

    今天,他看在郭南风是客的面子上,特地吩咐小叫花加了两个菜,一盘冷切羊肉,一碗盐水爆蚕豆。这两样虽然也是廉价食品,不是招待客人,他是舍不得吃的。

    郭南风跟洒海如来喝酒不止一次,对丐帮的作风早就习惯了,不嫌酒菜菲薄,不说套语推辞,便是最好的客人。

    正如酒海如来看到他送来那么一大笔银子,一个谢字没有,照单全收-样。喝酒中间,酒海如来忽然道:“你老弟去过洛阳没有?”郭南风道:“有”酒海如来道:“有没有跟人闹过纠纷?”郭南风道:“有。”酒海如来道:“杀过多少人?”郭南风一怔道:

    “杀人?什么意思?”酒海如来道:“有人要替他的徒弟报仇。”郭南风道:“谁?”酒海如来道:“你不清楚?”郭南风道:“如果是你,跟一个人动手时,你会不会先问问他的师父是谁,或是问他将来有多少徒弟可能替他报仇?”

    酒海如来点头道:“你老弟的话有道理。那么,我再问你,洛阳有个恶棍,外号叫做大野狗的,你认识不认识?”

    郭南风点头道:“认识!我杀了他三名同党,他还请我喝了一顿酒,大骂三个同党的不是,要忘记这种人很不容易。”酒海如来道:“但你最后还是把他杀了?”郭南风本想说没有,但一想到大野狗如果遭遇意外,一定是万凤帮叶小凤下的手,便又哽住了。他顺口道:

    “怎么样?”酒海如来道:“他师父找来了。”郭南风道:“中条老怪?”酒海如来道:

    “是的你对这位中条老怪的武功知道多少?”

    郭南风道:“一无所知。”

    酒海如来忍不住轻轻叹丁一口气,酒海如来这样的人会叹气,实在叫人觉得奇怪。

    郭南风道:“我的确什么也不知道,你叹气是什么意思?”

    酒海如来皱了皱眉头道:“这位中条老怪名叫赵一木,本来也是本帮的一位长老,论辈分还比我老叫花高-辈,晚年因为品性欠佳,被本帮上一代掌门人逐出丐帮,因自觉无颜再在武林立足,便隐居中条山,自号中条老怪,偶尔也跟一些没出息的黑道人物厮混,洛阳大野狗田立雄便是他这时期收的记名弟子。”

    郭南风颇觉意外,不禁愣了一下道:“原来还有这段渊源?”

    酒海如来道:“就算你得罪了这位中条老怪,你也不必感到抱歉,他早跟丐帮没有任何关系了。”

    郭南风道:“你忽然提到这个人,又是什么意思?”

    酒海如来道:“他已经找到扬州来了。”

    郭南风道:“找我?”

    酒海如来道:“找杀他徒弟的人,不过,他到处打听的,却是你的名字。”

    郭南风道:“刚才你提到他的武功,又是怎么回事?”

    酒海如来又叹了口气道:“他是本帮历届诸长老中,武功最高明的一位,虽然现在年纪已经大了,但我仍担心一旦动起手来,你老弟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郭南风皱眉道:“他对-名劣迹昭彰的记名弟子,为何如此重视?”

    酒海如来道:“这恐怕就不是你老弟能想象得到的了。老怪晚年极为潦倒,每年都赖大野狗的孝敬生活,你如今断了他的财路,他又怎能不闻不问?”

    郭南风道:“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这老怪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酒海如来道:“东大街一间破庙里,白天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晚上则在庙里安身,好在他出身丐帮,生活倒还容易打发。”

    郭南风放下酒碗道:“好,今天的酒到此为止,我还要另外办点事情去。”酒海如来道:“去找中条老怪?”郭南风道:“是的。”洒海如来道:“抱歉得很,为了过去的-

    层旧关系,这件事我们丐帮实在帮不上忙。”

    郭南风笑道:“我要你们丐帮帮什么忙,你以为我要去找老怪拼命?”

    酒海如来一呆道:“否则”

    郭南风笑道:“如果破庙里有人住,过两天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郭南风回到住处,才晚茶时分,由于阴天的关系,天色已经有点黑下来了。朱磊坐在堂屋里,手托着下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郭南风笑道:“才分手多久,就害起相思病来了?”朱磊回过神来,啐了他一口道:“去你的!”郭南风道:“马大哥呢?”朱磊道:

    “去泡澡堂子了,我怕气闷,没去。”郭南风道:“那些银票在谁身上?”朱磊道:“在马大哥房里。”郭南风道:“我有急用,需要一千两,如果马大哥比我早回来,你跟他讲一下。”

    朱磊诧异道:“干嘛一下要用这许多银子?”

    郭南风道:“晚上回来后,我再告诉你们。”

    中条老怪赵一木大概七十多岁,一身衣著很破旧,精神似乎还不错,走起路来,两眼圆睁,腰干挺得笔直。不过,人老了就是老了,强打精神只是装门面,脸上和眼神中的疲惫之色,是怎么也掩瞒不住的。

    薄暮时分,他一脚跨进那座破庙,一眼便看到一个衣著清洁整齐,面目端正和蔼的青年人站在陈旧败落的佛龛旁。中条老怪走进庙门,怔了一下道:“你是谁?”那青年微微欠身道:“在下名叫江南三友,是丐帮金杖长老麦前辈的朋友,也是快刀郭南风的朋友。”

    中条老怪睁大眼睛听着,一直声色不动,最后听到郭南风几个字,眼中光芒一闪,瞪着那青年道:“那个郭南风人在哪里?”

    那青年道:“他从麦七斗长老那里听到老前辈的消息,因为心理有疙瘩,怕前辈生误会,所以一时不敢冒昧前来见前辈。”

    中条老怪嘿道:“他还知道害怕?嘿嘿!”

    那青年和悦地接着道:“从麦七斗长老口中,晚辈知道前辈是个明理的人,所以不揣冒昧,想来代替敝友郭南风,向前辈解释了一下。”中条老怪冷笑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杀人偿命!”那青年不疾不徐地道:“听敝友郭南风说:无缘无故死在令徒田立雄手下的人,好像也不少。”

    中条老怪道:“那些人跟他姓郭的小子又有什么关系?”

    那青年悠然叹了口气道:“是的,这些地方就是郭南风的不是了。照说,像他那种脾气实在不该练武,更不该有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他没有想想,他那样做,该得罪多少人?”

    一个七十多岁,皮肤老皱的老人,脸红不脸红是很难看得出来的。老怪的气势减弱了,顿了一下,没有开口。

    那青年缓缓接着道:“所以,我曾不止-次劝他,凡事替自己想,也要替别人想想,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行为却可以被人谈论很久。田立雄在洛阳的作为,尽人皆知,天底下能收拾他的人,也多的是,又何必要你去做出头粱子?”

    那青年一再提酒海如来麦七斗,中条老怪都没有反应,这时忽然问道:“麦七斗那小伙子近况如何?”

    那青年微笑道:“麦七斗已经不是什么小伙子丁,他现在是丐帮金杖长老,为人很讲义气,也很喜欢交朋友,人虽胖了些,人缘却不错。”

    中条老怪喃喃道:“我没见过这小子已经二十多年了,想不到他已升为长老,能被选为长老级的人物,当然错不到哪里去”

    那青年见老怪缅怀往事,不再提及田立雄那段公案,知道此老多少还有一份正义感在,便从容接下去道:

    “晚辈在扬州做了点小生意,情况还不错,郭南风不敢来见前辈,他托晚辈带了点小礼物来,算是向前辈赔罪。”

    老怪眨着眼皮道:“赔罪?”

    那青年绕去佛龛后面,提出一只沉甸甸的大麻袋道:“这里是一千两银子,不成意思,他诚心诚意送给前辈买酒喝,略尽晚辈之谊。”

    老怪没有开口,瞪着那双麻袋,一声不响。

    那青年深深一揖,出门而去。

    英山方面,终于有了消息。

    经丐帮浠水分舵弟子深入打听,发现黄龙帮英山总舵经过两次受挫,已调集全帮高手,大举北上,准备查明两次失败的原因,全力报仇雪恨。

    马如龙三兄弟这边接得消息,当然也很紧张。

    酒海如来麦七斗向郭南风保证,丐帮扬州分舵,决倾全力支持他们三兄弟。

    郭南风向他表示:这不是一场大械斗,光凭人多,是办不了事的。他们目前最需要的支援,是对敌情的了解。黄龙帮出动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人一向的作风如何?丐帮如能随时提供这方面的消息,他们三兄弟就感激不尽了。

    又过了几天,酒海如来麦七斗获得确切消息,这次黄龙帮北上的人马共分两批:第一批由八大高手中的“赛吕布”活旋风”“好色阎罗”三人带队,外加两名堂主,十余名精悍香主,共计约二十人左右。第二批由帮主天龙魔君亲自押阵,率领六堂堂主,大小头目共三十余人。

    天龙魔君的出身及武功,无人清楚。第一批中的三大高手,则已被酒海如来打听清楚。

    “赛吕布”名叫卜心诚,只有三十来岁,不但年青,人也长得很英俊,兵器是一根方天画戟,专锁各类长短兵刃,敢斗敢拼,勇不可当。

    “活旋风”名叫杜步雄,皮肤很黑,心肠更硬,三天不杀人手就发痒,兵刃也仿照黑旋风李逵,是两把大斧。

    他曾说,使斧的好处,在于杀人如杀猪,俐落爽快,碰上年青干净的,还可以当场破肚开腹,取出肝脏心肺来,煮了下酒。

    “好色阎罗”名叫倪龙,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专在女人身上打主意。此人兵刃是一根短铁枪,武功招式阴险毒辣。只要是被他看中的女人,包括别人的老婆在内,不弄上手誓不甘休。

    本来第一批来扬州的名单亡,就有他的名字,但天龙魔君晓得他的脾气,扬州又是烟花胜地,怕他坏了大事,才将他跟大毒虫对调,没想到竟因此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麦七斗同时在黄龙帮两批人马的来路上,秘密安插了无数眼线,这些黄龙帮徒的进退行止,都在该帮监视之中。

    十多天后,黄龙帮的第一批人马到达扬州。

    依朱磊之意,便想先来个下马威,趁对方军心未定之际,当夜就杀过去,好叫对方措手不及!马如龙老成持重,认为这样不妥。

    他们这边一共只有三个人,犯不着跟对方混战拼命,应一切谋定而后动,一举奏功。而且须力求不惊扰到地方上的安宁,方为上策。

    赛吕布卜心诚的卖相不错,年纪轻,穿著整齐,谈吐不俗。他自称是两湖的大盐商,带来一批伙计们,准备在扬州洽谈盐务,他们在东大街的大鸿运客栈包下两进后院,出手非常阔绰,店家十分恭维。

    他们歇下来,找店伙打听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凌云阁在什么地方。

    店伙告诉他们,凌云阁最近换了新主人,老东家钱驼子已回宁波原籍,新主人方四爷待下人很好,这几天补放员工春假,何时复业不得而知。

    卜心诚又向伙计打听快刀郭南风,伙计回答说,只听说过这个名字,人没见过。

    卜心诚不得要领,只好等待帮主到了后再作商议。

    四五天后,天龙魔君也带着另一批堂主和香主们到达扬州。

    他们在与大鸿运客栈相隔六七个店面的太平客栈歇下来,因为人多,他们便将整座太平客栈包了下来。

    两批人马表面上不相往来,暗中却建立随时紧急联系的信号。

    这些消息,很快便传到马如龙三兄弟这边。马如龙仍是主张,以静制动,他要看天龙魔君等人下一步的动向,再采取应付手段,假使天龙魔君在扬州无法发展,仍回英山老巢,当然是上上大吉。

    马如龙、朱磊、郭南风三个除了跟丐帮分舵保持密切联系外,三人也分班休息和出巡,以保持高度的警觉和土气。

    这天午后,天气和煦,但空气中仍有一丝丝凉意。朱磊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看,马如龙在里面休息,郭南风一个人在客厅里看书。

    他见朱磊气色不正,忍不住问道:“二哥什么事情不开心?’’朱磊皱皱眉,又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郭南风关切地道:“不管什么事情,大家说出来商量商量,总比一个人闷在肚子里烦恼要强得多。”朱磊又皱了一下眉头道:“没有什么,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

    郭南风望着他道:“你我现在是什么关系?是你个人的私事,难道就不是我的事?”

    朱磊吞吞吐吐地道:“刚才我在街上遇到麦大块头-’郭南风道:“他怎么说?”

    朱磊道:“他说,他已摸清了天龙魔君的底细,本意想来告诉我们,既然碰上了我,他这一趟就省下了。”

    郭南风道:“十个胖子九个懒,少跑一步也是好的。”

    朱磊接着道:“他说,天龙魔君姓宋,名叫宋铁桥,是君山天德老人的关门弟子。”

    郭南风道:“这又怎么样?”朱磊道:“三弟大概忘了,我也是从君山来的吧?”郭南风一怔,这才突然记起,朱磊本是闪电刀的门下,君山闪电刀朱五婆婆不正是天德老人的弟子么?“他是你师叔?”“嫡亲的师叔。”“在师门时,你们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照这样看起来”郭南风沉吟道:“令师朱五婆婆在师门时,可能便因为看出他这位师弟不端的行为,跟他闹翻了。”

    朱磊点点头道:“我猜想也是如此。”

    “那你还有什么好烦恼的?”

    “我总觉得,不管这位天龙魔君为人如何,推算起来他总是我的师叔,如果,如果

    跟自己的师叔为敌--总好象有点不是滋味。”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大义灭亲’?”郭南风道:“再说,连令师都不愿提到他的名字,你又何必一定要追认这位师叔?”“名分关系一经成立,便永远都是存在的,无论这位天龙魔君坏到什么程度,我总不能以师侄的身分去对抗本身的师叔吧?’郭南风道:“谁说一定要你去对抗这位天龙魔君?你只要以后不再强调这层关系,不在心理上认为有这么一位师叔就行了。”

    天龙魔君宋铁桥方面大耳,器宇轩昂,看上去极其威严。

    他从君山天德老人处习得一套犀利无比的刀法,又在天德老人去世后,与湘西长州一个邪派的女首领勾搭上了。

    那女魔头年纪轻,武功也高,只是经营帮派方面,极少有经验,两人有了男女的嗳昧关系后,如鱼得水,宋铁桥帮她经营帮派,扩张地盘,她则把本身师门一些邪毒武功,传授宋铁桥。

    讵知好景不常,一对结合不当的男女,时日久了之后,便相互厌弃起来。女魔头在帮中又看上两名年青英俊的部属,宋铁桥则仗着财势,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

    男女两人,各搞各的,也还罢了,后来女魔感觉宋铁桥吃她的,用她的,又对自己如此爱心不专,便渐渐有了烦言。

    宋铁桥一怒之下,便把那女魔宰了,带着帮中几名得力爱122将,跑到鄂东英山自立门户,组成黄龙帮,并自号天龙魔君。

    酒海如来麦七斗虽然弄清了天龙魔君的出身来历,却始终无法查明这魔君从长州那个女魔头那儿学来丁一些什么魔功。

    湘西长州,自古以来,便是充满了神秘的地方,自从排教兴起之后,更是耳语相传,极尽渲染之能事。

    关于这一点,郭南风等弟兄三人,并不放在心上。

    江湖上本来就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们秉持的是一种信念,他们并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也从来不认为他们的武功是天下第一的,他们只求自己的行为磊落,为所当为而已。

    不过,有一件事,足可看出天龙魔君宋铁桥的领袖才华,的确不同凡响。.他来扬州不到三天,便将前两批黄龙弟子在凌云阁闹事的经过,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同时,他也知道,钱驼子只是个会武功的生意人.跟一般江湖门派并无恩怨可言。

    钱驼子为了明哲保身,已将凌云阁盘给他人,另行觅地隐居,当然不必再找钱驼子追算这笔旧账。

    所以,他最后得出结论,真正跟黄龙帮过不去的,是三个年轻人。是这三个年轻人杀了他们黄龙帮的五大高手,也是这三个年轻人,不容他们在扬州立足!

    这三个年轻人,如今隐藏在扬州什么地方呢?天龙魔君找人的本领也高人一等你们不是自诩为侠义之士吗?

    好!那我就干点叫你们无法坐视不救的事情罢!

    四月上旬天气,不冷也不热,扬州的各种行业都在这种季节里大展鸿图。瘦西湖的画舫,蛰伏了一个冬天,也都在这个景色123气候两宜人的季节里,争妍斗艳,总体出动,真达到了夜夜笙歌,管弦不辍。

    可是,就在这个风光明媚的季节里,一天凌晨,瘦西湖上忽然传出一个耸人听闻的大消息。

    瘦西湖上,有一对出名的姐妹花,大的叫“柳如眉”小的叫“柳细腰”.姐姐十八岁,妹妹十七岁,全出落得娉娉婷婷,人比花娇,她们隶属的一只画舫叫“四季如意”

    这天早上,消息传出,两姐妹昨夜三更左右,为三名蒙面强人劫走,画舫上的几名仆妇,有的落水,有的受了轻重伤。

    根据受伤的伙计事后描述,三名强人都是高高的身材,年纪很轻,身手俐落非常,似乎都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身材高,年纪轻,并不是一种特征。

    年轻人发胖的情形少得很,高身材的年轻人到处可见。但要将三个身材年岁相近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就不无蛛丝马迹可循了。

    凌云阁两次出事,目睹者不在少数,扬州当地的人虽然只听说过一位快刀郭南风,但对朱磊和马如龙两人也并不陌生。

    更有人知道,三人已结成异姓兄弟,专门联手铲除一些江湖败类,为一般百姓做了很多事。

    但是,经过一部分有心人不断渲染之后,有些人开始怀疑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多半禁不住少艾的诱惑,会不会是由郭南风带头的这三个年轻人做的糊涂事?

    酒海如来麦七斗听到了消息,马上来见郭南风等人。马如龙虽然一下就猜中了这是黄龙帮使的诡计,可是要怎么对付,却使包括酒海如来在内的老少四人伤透了脑筋。

    第一,他们可以断定,柳家姐妹一定不会藏在“太平”和“大鸿运”两座客栈内。那么这两姐妹会被他们藏去什么地方呢?

    第二,这件事他们沾上了嫌疑,为了救人,也为了替自己洗刷,他们决不能坐视不管。

    对付黄龙帮的主力,已够他们头痛的,再加上这一层负担,他们要怎样应付才不致乱了步骤呢?

    最后,还是酒海如来麦七斗比较冷静。他说,对方之所以使用这种卑下的手段,显然只有一个目的,他们三兄弟现身,站到明处来!

    所以,麦七斗想出来的方法是,找人的事交给他们丐帮来处理。他们三兄弟可以衡量自己的实力,改变一下衣着和容貌,守在“大鸿运”和“太平”两家客栈附近。先设法将几个主要人物的面目辨认清楚,然后设法相机一一铲除!

    麦七斗最后说,他们三兄弟现在住的地方虽然隐僻,但总难免有被打听出来的一天,为了本身的安全计,他们也该多找两处歇脚的地方,以符狡兔三窟之计。

    三兄弟一致点头称善,认为麦七斗的提议很有见地。

    扬州的小吃,是远近闻名的。

    好色阎罗倪龙是天龙魔君从长州就带在身边的爱将,这个姓倪的家伙,虽然有好色的毛病,也曾因好色误过不少大事,但为了气味相投的关系,始终很得魔君的欢心,在魔君的行为标准上,他始终不认为倪龙的好色是种毛病。

    他经常叮咛的,只有两句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嗅!别搞出毛病来噢!”

    就因为好色阎罗的地位特殊,无形中他也成了八大高手中的领导人物,其他七名高手,撇开武功不谈,在日常生活上,差不多都顺他儿分。

    好色阎罗倪龙除了好女色之外,另一项最大的嗜好,便是贪吃。

    他们一行到了扬州,起初几天还有所忌惮。

    现在,情势渐渐改观,他们黄龙帮似乎已成了主动的一方,这位好色阎罗的警戒之心,也就慢慢的松懈了下来。

    离他们居住的大鸿运客栈不远,便有一家“淮左小吃”店里做的“蟹黄包”和“鸡汤干丝”更是在扬州本城都是大大的有名。

    好色阎罗经过栈里伙计的推荐,起初是叫部属去买来当早点,但后来总觉得这种吃法不过瘾;就像很多人家里做的菜,尽管和馆子里的口味差不多,甚至比馆子里来得干净,但总不如上馆子来得过瘾一样。

    好色阎罗说动了“赛吕布”和“活旋风”于是三人结伴,经常光顾淮左小吃。

    其实,三人都不是三盏省油灯,又是大白天里,就算碰上郭南风兄弟三人,他们三个对三个,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好色阎罗的胃口很好,吃着精致美味的点心,总觉缺少了什么,便又命伙计烫了一壶酒,吃着喝着,还是不能尽兴,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大问题:“他巳快十天没有亲近女人了!”

    生活在英山那种荒僻地区,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三年挨不着女人,也不算什么稀奇。

    如今人在扬州,扬州又以风月知名天下,他居然远离女人这么久,岂非天大的笑话?

    好色阎罗盘算着,不便明说出来,眼看小吃店里一切正常,便推称要上茅房,离座若无其事的向店后茅房走了出来。

    好色阎罗当然不是真的要上茅房。

    出了后面巷道,他便急匆匆拐弯抹角,向东北城角一片住宅区走去。因为心中绮思泛涌,一颗心也砰通砰通地跳快了起来。

    这里是一座红砖加粉墙的小四合院,看上去既不寒酸,也不特别惹眼。

    由三级石板台阶上去,窄窄的门口坐着一个用瓷片刮着水芋的旧衣汉子,那汉子抬头看到好色阎罗,不由得露出一种惊慌而又尊敬的神色,身子扭动了一下,仿佛要起身行礼。

    好色阎罗轻轻摆摆手,使了一道眼色,那汉子便仍坐着不动,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任由好色阎罗从身边走过去。

    坐北朝南的是三间一明两暗的堂屋,堂屋门口也坐着一名大脚板的中年妇女。好色阎罗朝那妇女发出一道询问的眼光,那妇人朝两边房间呶呶嘴,表示两边都有人在。好色阎罗迟疑了片刻,决定去东边房间里先看一下。东边房间里,住的是姐姐柳如眉。房间里光线很暗,只有一个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的格子窗,上面厚厚的糊了一层竹纸,房间靠北边墙角放了一张大床,西壁上挂了两把刀,另外是几件粗糙的家具。

    床上,脂粉不施的柳如眉,靠在一叠被窝上养神,床前踏板上坐着两个大丫头,正在对抹着叶子牌。

    两个丫头看到好色阎罗进来,轻轻啊了-声,连忙收起纸牌,低头走了出去,临出房门时,还将一道厚厚的布幔放下,好像已预知好色阎罗进来,房里将要发生什么事。

    好色阎罗身材矮胖,除了有两片浮肿的大黑眼圈外,五官还不算太难看。

    柳如眉姐妹是风尘中人,平时迎送的,全是各式的多金男人,她对她们两姐妹被掳来此地,并不如何害怕。

    因为她们平时看到的男人,不管出身哪一阶层,只要见到她们两姐抹,都无不极尽奉承之能事。

    这次黄龙帮派人于半夜把她们两姐妹掳来,并且故意伤了她们画舫上几个人,她们两姐妹当然有点害怕,但她们从来没有想到有性命危险的方面去。

    看到她们姐妹俩,骨头就发酥发软的男人,谁会跟她们姐妹俩过不去?

    好色阎罗蹑手蹑脚走进来,柳如眉缓缓睁开眼皮。

    “这位大爷,你是谁呀?”柳如眉问,声音极其清脆悦耳。

    好色阎罗唾了口口水,心跳得更快了,他虽然不担心黄龙帮帮主见责,但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他不是为了说废话来的。“这位大爷,你说话呀!你是谁?”“我是这里

    里面的人。”“里面的人?”柳如眉问:“那么,你们把我们两姐妹算是外面的人弄来这里干什么呢?”

    好色阎罗又吞了一口口水,他本来就不想多说话,现在更发现跟这小妞儿怎么说恐怕也说不清楚,他只好用行动来表示,明显的动作有时比说话还管用得多。他走到床边,歪着身子坐下来,用手试着去拉柳如眉的手。他的呼吸急促,心也跳得更快了。柳如眉没有明显的拒绝表示,她只是把自己的手腕移开,移开了一个好色阎罗刚好搞不到的位置上。

    “我还是个清倌人。”她告诉好色阎罗,就像她在画肪上以耳语告诉一些想入非非的酒客一样。“清倌人?”这句行话令在长州长大,在英山混了很久,最近刚到扬州不久的好色阎罗迷惑了。什么是“清倌人”?什么是“清倌人”?勾栏中的女人还有这许多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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