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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约摸是五更将尽,天空忽然降下一层淡淡的薄雾,到处迷蒙一片,司徒烈在一阵惊喜之后,心情也变得跟天情差不多,有点茫然。

    疯和尚来了,但又去了,他想:是的,他是个信人,没有忘记他于长白投计时的允诺,可是,他的出现仅如惊鸿一瞥,没留下任何暗示,我该怎办呢?

    他不禁犹疑地忖道:难道他是有意将鬼见愁引开,要我单独脱身?

    想着,摇摇头,又忖道:不对,他说过,他将来一定要亲自将我完整无缺地交给我师父,他这人说话,一句就是一句,我如此刻出堡,海天茫茫,何处去找恩师?

    可是,话固然这么说,但鬼见愁并非一位等闲人物,他这一路合恨追去,疯和尚要想摔开他,谈何容易?

    再说,就算他能摆得脱,他回头,鬼见愁不也一样回头么?

    疯和尚既不可能将鬼见愁引出堡外下手除去,也不可能向鬼见愁公开谈判要人,那么,疯和尚这样做,目的何在呢?

    想来想去,终是不得要领。

    正当司徒烈心绪繁纷,行止无措之际,七星塔影中,就是先前疯和尚两度发声的那块老地方,忽又传出一声低低的怪笑。

    司徒烈不防有此,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略一定神,发觉这笑声竟也耳熟异常,好似曾在什么地方听过,而且也不止一次,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对方是谁。

    当下他也无暇多想,身躯一挺,神功默运,同时面对发声之处,跨上两步,冷冷而低低地沉声喝道:“暗处高人,是冲着少侠来的么?”

    阴影中,笑接道:“这还用问吗,少侠?”

    跟着唉声一叹,又道:“跟了几天鬼见愁,别的没学上,出言吐语的这般冷酸劲儿,倒是妙肖三分,唉,我这老不死的,不论到哪里,不是挨骂,就是遭损,唉唉,我好苦命啊!”司徒烈蓦地想起一人,失声一啊,不容对方再说下去,一个腾步,急急朝塔下扑了过去,近前一看,果然没错,不是他,还是谁?

    塔脚下,此刻正盘膝坐着一个年约六旬左右的老化子,只见他,弯眉细眼,鼻如扁蒜,白发苍苍,脸色却极红润,身穿一袭破旧布袍,下摆烂得像一撮流苏,七缠八绞地打了五六个结,一副颟顸滑稽神情。

    此公是谁?丐帮三老之一的神机怪乞是也!

    司徒烈见是神机怪乞,心头有着说不尽的高兴,怪乞似乎看出司徒烈有很多话要说,不待司徒烈开口,便先摇头止住,一面将酒葫芦系回腰间,一面抹着嘴角酒渣,缓缓爬身而起,咕哝道:“他奶奶的鬼地方明知老魔不在,坐久了,一样的心惊肉跳。”

    说着,抬头扮着鬼脸,露齿笑道:“好走啦,少侠,化子等着交差呢!”

    话说完,又是一笑,领先长身而起,司徒烈恍然一悟,精神一振,跟后纵起,堡中巡守虽严,但在这种隆冬天明之前,雾又大,加之怪乞对堡中地形似不陌生,是以轻易地便出了堡。

    出了堡,继续前行,到达草桥镇,正好天亮。

    一路上,司徒烈使出精神,居然跟身法奇快的神机怪乞,走了个不先不后。

    抵镇后,神乞停步回身,朝司徒烈上下打量了一眼,苦笑一声,摇摇头,没说什么,像是惊奇,也像一种吾老矣,后生可畏的感慨。

    司徒烈赧然一笑,低声问道:“老前辈,您怎知道晚辈在堡中的呢?”

    怪乞哼了一声,翻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球,冷笑道:“装什么蒜,小子?”

    说着,脸一仰,又道:“受人支配使唤罢了,七星堡是什么地方?那种地方,如没有高人带路,我化子再加三副胆子,也不敢妄人一步呀,你小子这种明知故问,老实说,我化子不欣赏!”

    司徒烈暗暗吐舌,连忙赔笑道:“老前辈不辞辛劳,总为晚辈一人,晚辈知道。”

    怪乞脸色一缓,点点头道:“唔,这话倒还中听一点。”

    怪乞是性情中人,外刚内和,虽然发白如雪,却仍有着一副赤子之心,对于怪乞,司徒烈了解得最为清楚,他知道怪乞这番做作,可能全为了适才在堡中见面之前,他对他一句暗处高人的顶撞,一想到一个六十开外的人,居然像孩子般地为了一点小节也要报复,不禁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怪乞瞪眼喝道:“笑什么?什么事好笑?”

    司徒烈忍笑一躬到地,大声道:“好,好,不笑就不笑!”

    果然,怪乞至此,也忍不住笑骂一声,现出本来的嬉戏面目,老少二人,重又回复到年前相处于少林那段时日的亲密。

    二人在草桥一间小客店住下,早餐之际,司徒烈忽然想起他在少林曾对怪乞许下诺言,要为怪乞在两年之内,将该帮在龙虎怪乞领导下的关洛分舵,内部有甚不妥之处打探清楚,因着种种事故,他至今尚未进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两年之期尚未超过,但他一想到自己的迟迟未行,不禁惭作暗生,为了取得怪乞谅解,于是他红着脸,抬头期期地向怪乞道:“老前辈前在少林晚辈说过很抱歉我想”

    怪乞脸色忽然一变,闭目摇头道:“前论作罢,孩子,别再提这个了。”

    司徒烈一怔,暗道:怪乞生了我的气?可是,语气不像呀!再说,我一直未得空闲,况且约期未过,他是知道的,生我的气,实无理由。那么,他做什么这样说话呢?

    这时,怪乞突然双目一挣,静静地又道:“别生误会,孩子,我是说,现在用不着了!”

    司徒烈忙问道:“已经打听出来了吗?”

    怪乞点了点头。

    司徒烈关心地又道:“没有什么不妥,是吗?”

    怪乞摇了摇头。

    司徒烈心头微微一震,他最后这样问,实在只是一个人在常识上应有的说话技巧,其实,他从怪乞神色上,他早看出,丐帮关洛分舵,一定出了重大事故。

    至于出了什么样的事故,在这种情况之下,谁都极想知道,加之司徒烈对怪乞的情感,更是无法例外。

    司徒烈本就接着要问出口,可是,他忽然想及一点,是以话到喉头,重又咽回。

    他想,不管关洛分舵发生了什么事,但可想象到的,那绝不是什么好事,俗语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人家帮内的不幸,我又怎可要求人家说给我听呢?

    这时,怪乞在狂饮一阵之后,忽然喃喃地道:“这种事会发生在龙虎师弟身上,真是梦想不到。”

    跟着,唉声一叹,摇摇头,伤感地又道:“按理说,武林中任何帮派出了讹错,都该由自身清理才对,可是,现在,我古如之能怎么样呢?追魂师兄又能怎样呢?”

    因为怪乞并不是在跟谁说话,所以司徒烈无从置词,不过,怪乞的颓丧,令他极为难过,他想不到什么事竟令武林中一代耆宿,赫赫有名的三老人物会灰心到这种地步,不禁鼓起勇气,低声恳切地道:“老前辈,我能为您分忧吗?”

    怪乞摇摇头道:“你不能!”

    大概话出口,忽然发觉语气有欠婉转,是以苦笑一声,又道:“不单是你不能,孩子,这个忙,就是你师父游龙老人,也不一定帮得上。”

    跟着,像加以解释般地,继续说道:“想想看,孩子,假如那是一件非常单纯的事件,以我化子跟你师父几十年的交情,还有少林那几个和尚,再加上我们那个化子头儿追魂师兄,不早就解决了吗?”

    司徒烈眉头一皱,脱口道:“一奇,两老,外加少林八大高僧解决不了的事,那是什么呢?”

    怪乞微微一叹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武林浩瀚似海,三奇三老者也,只不过目下武林道上举目可见的几名代表人物罢了,孩子,总有一天你会发觉一件事的,那便是武功成就愈高,名气愈大的人,烦恼也就常较常人为多。”

    司徒烈点点头,挪动了一下身躯,不安地低声又道:“请你原谅,老前辈,我,我想——

    晚辈能知道得更多一点么?”

    怪乞一气喝干碗中剩酒,长叹了一声道:“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说得简单点,两句话说完,丐帮关洛分舵被一个退隐已久的魔头利用了,那魔头的武功,在三十年前,就已无人能敌!”

    司徒烈吃惊地道:“无人能敌?”

    怪乞苦笑笑道:“也许我化子说得夸张了点,但是,老实说,我化子可真想不出当今武林中谁能克制了他。”

    司徒烈忙道:“那人是谁?”

    怪乞苦笑道:“就是告诉了你,你也不清楚。”

    “这事我师父知道了吗?”

    “化子还没跟他提起。”

    司徒烈心想:你这化子也真是,原来我师父还不晓得这回事,你就说他老人家帮不上这个忙,也未免太那个了点。

    他心中虽是大不服气,但又不便明白出口辩责,想了半天,忽然被他想出一句话来,他抬头强装好奇地道:“既是这么说,那人岂不成了天下第一人?”

    怪乞凝目虚空,漫应道:“他何尝不是以此自视。”

    “比七星堡主如何?”

    “七星堡主自己心里明白。”

    “七星堡主怎容得了他的呢?”

    “忘了我说他失去音讯已达三十年之久吗?”

    司徒烈再也忍耐不住,不禁沉声又道:“老前辈您以为那人真是无人能敌吗?”

    怪乞仰脸叹道:“以前有过。”

    司徒烈忙问道:“以前是谁?”

    “剑圣司徒望!”

    司徒烈听得心头一震,忖道:原来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我爹一直居于三奇之首,怪不得七星堡主要容不得他老人家了。

    想着,不禁鼻子一酸,暗叹道:爹,你在哪儿啊?假如你现在在这里,烈儿该是多么荣耀呀!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迅定心神,抬脸又道:“除了剑圣再无他人了么?”

    “还有一位。”

    “谁?”

    “就在眼前。”

    “谁?”

    “他快来了。”

    “疯和尚?”

    “是的,孩子,疯和尚!”

    怪乞轻轻一叹,又道:“这位大和尚,实在是个谜一般人物,上次在少林,经你师父夜探证实,此人在武学上之成就,实在高深莫测,这还罢了,奇就奇在此人似乎是无所不知,耳目之灵,令人叹为观止。”

    微顿又道:“就拿化子这次的家务事来说,我化子也不过月前刚刚得到实情,自以为隐秘无比,除我化子一人而外,再无他人知道此事,讵知昨天这儿碰到他,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冲着化子嘻嘻笑道:喂,老化子,咱们谈宗交易如何?我发怔道:什么交易?他大笑道:包你有赚无路,绝不吃亏!我越发莫名其妙,他笑着又道:现在听我和尚说明交易内容,那便是你化子帮我完成我对天山赵老几许下的诺言,我和尚助你展愁眉。说着,不容我开口,拉了我就跑。”

    司徒烈不禁插口道:“跑去哪里呢?”

    怪乞瞪眼道:“这还要问?”

    司徒烈哦了一声道:“七星堡?”

    怪乞道:“可不是?跑了一阵,化子发觉路不对劲,头一抬,七星堡已在眼前,那时候,天刚黑,化子脚下一顿,稍为犹疑了一下,他笑道:怕么?我怒道:笑话!他点头笑道:这还像话,不然我和尚可要疑心你是冒牌货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两条狗腿,两个酒葫芦,分给我一半,笑道:拿去解闷或者壮胆吧。”

    司徒烈笑得一笑,不禁疑问道:“你们去时才天黑,一夜怎样打发过去的?”

    怪乞瞥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子。”

    司徒烈扮着鬼脸道:“全为了我小子,不见得吧?”

    怪乞翻眼要骂,转又破颜一笑,跟着继续说道:“这以前,人家都说我古化子滑稽突梯,言行在在惹人发笑,谁想到一碰这和尚,我古化子可就差远啦!走到堡前,他指着堡楼对我说道:老化子,咱们都是有身分的人,要进去,就得走正门,你说对不对?”

    “走正门进去?”

    “是呀,我当时也听得一怔,和尚笑着又道:不相信么?看我的!”

    “怎么进去法的呢?”

    “听我说呀”

    怪乞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说下去道:“他领着我,大摇大摆的一直走到堡楼之下,双掌一击,立即从堡内窜出一条黑影,相隔十步左右,沉声喝道:来人通名!和尚右手食指于后前一坚,吹气道:嘘!那守堡人一怔,和尚低声道:洒家要进堡参观参观,借条路!口里说着,食指一弹,来人业已呆若木鸡,我暗惊道:啊,一元指!”

    司徒烈忙道:“老前辈,什么叫一元指?”

    怪乞叹道:“数百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本奇书,叫做一元经,经过一次举行于湘南九疑第七峰的武林大会,结果为武圣赵玄龙所得一一你师父就是武圣五世后裔元经后来不知所终,但据传说,一元经除了正本之外,另有三种节本流传于世,那便是:先天太极式,观心大法,鱼龙十八变!”

    略顿又道:“一元指,据说便是先天太极式变化运用的武功之一种!”

    司徒烈道:“游龙拳呢?”

    怪乞道:“游龙掌出自鱼龙十八变。”

    司徒烈道:“那么,疯和尚也是出自武圣门下喽?”

    怪乞道:“这就不是化子所能解答的了,老实说,这问题就是你那武圣嫡系的师父,可能也无法清楚,数百年来,辗转相传,谁又能知道那么多?”

    “那么说下去吧!”

    “一元经,包罗万象,三种节本,也是不世奇珍,那上面的武功,只要学成一种,便能独步一时,化子能知道这么多,也就值得自豪的了。”

    司徒烈又道:“您怎知道疯和尚使的是一元指的呢?”

    怪乞道:“你问这个,可先听我说个简短的故事,百年前,少林忽然来了个游方和尚,当时的少林方丈知道来人是位武家高手,是以招待得异常殷勤周详,那游方和尚在方丈导引之下,参观了所有经堂院殿,最后来至少林达摩院,仰脸朝五丈来高的殿梁打量了一眼,一声不响地笔直拔起,用手在殿梁上抓下一把木屑,哈哈笑道:好木料,可惜年代久了点,贵寺还有什么可以看看的吗?”

    “孩子,别瞧轻了那游方和尚这一手,要知道平常纵起五丈来高虽是不易,但一个在轻功上有特别造诣的名家,仍然算不得稀奇,奇就奇在那和尚的身法,起落无声,轻灵似燕,而最可贵的便是他手上那把木屑,提纵术全凭一口真气,半空中使不得力,他居然于到达五丈高处,仍能以内家真力抓下木屑来,实是世所罕见,也怪不得他仗此卖狂。”

    司徒烈道:“这不令少林方丈难堪吗?”

    “那正是那游方和尚的目的!”

    “后来呢?”

    “当时,少林方丈当然明白对方的用意,当下谦虚有礼地合掌躬身道:阿弥陀佛,师只好功力!游方和尚正自面有德色之际,少林方丈伸手向上一面圈划,一面温声又道:敝寺别无可堪寓目之处,要有,也只剩得这上面的一行古迹了!游方和尚循声抬头向上一望,当场脸色大变!”

    “哦?”“你道那游方和尚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原来那支平滑的殿梁上,就在那游方和尚抓下木屑的不远处,此刻突然平添了一行笔力苍劲,勾画了了,写得龙飞凤武的大字”

    “一行什么字?”

    “天下第一寺!”

    “什么?在五丈高处以指写字?”

    “孩子,这种武功就是一元指!”

    司徒烈听得瞪大了双眼,怪乞继续说道:“这个故事是少林上代掌门百愚禅师为我述说的,老化子为此还特地到达摩院去看了一趟,那行字,至今仍在,你将来再去少林,尽可查验。”

    “以后呢?”

    “之后,那游方和尚深知少林果然名不虚传,不容轻侮,当下一声不响地朝大殿上达摩祖师的金像拜了三拜,肃容掉身而去!”

    “啊,真有意思。”

    怪乞感叹着又道:“百愚禅师在世时,跟我化子的交情,最称莫逆,这段秘事,除了我化子,鲜有人知,老禅师又说,一元指并非少林绝艺之一,可能是那位方丈由俗家带来,格于寺规,后代僧人也没人得到传授,但一元指的威力,却为少林上下所熟知,化子当时听了,满以为这种玄奇武学既已失传,这种事最多留在肚子里当做典故藏着罢了,想不到今生今世,居然亲眼看到了,说来也是奇缘。”

    说完,又是一叹,同时吩咐店家添来一碗酒。

    司徒烈想了一下,忽然问道:“老前辈,您何以知道疯和尚使的是一元指呢?”

    怪乞喝了一口酒,点点头道:“问得好,孩子,假如我是你,也将难免有此一问呢!告诉你,孩子,化子断定它是一元指,共有二点根据:第一,当化子情不自禁脱口说出一元指三个字时,疯和尚回头朝化子瞥了一眼,目光中充满疑讶,好似说:哦?你也知道这个?跟着点头一笑,表示着:唔,瞧不出你这化子,还真有点眼力见识!第二,从百愚禅师那里,化子得知,一元指施展时,有着,种不容假藉的庄严法相,那便是出手者当时不论处于何种环境之下,均必目焕采华,面露微笑,一如我佛拈花!”

    司徒烈暗忖道:一元剑法的最高境界也正如此啊!

    他忽又想到:一元指,一元剑法,相同的心诀境界,这是巧合呢?抑或疯和尚真是我爹的化身?噢,不,他又想:一元经上的武功,辗转流传,习成者不知凡几,百年前少林的方丈便是一例,我拿这个作为设想依据,也太幼稚可笑了!

    于是,他抬头又问道:“好的,老前辈,再说下去吧!”

    “疯和尚以一元指将那个看来身手不弱的堡徒,轻描淡写地遥遥点中了穴道之后,又上前将那人姿态摆好,远看上去,抬头挺胸,双目平视,雄赳赳,气昂昂,他拍着那人肩胛笑道:朋友,神气些,好叫你们堡主见了赞许你的尽忠职守。”

    “进了堡门,他见人就是一指,同时顺手拉好那人站立姿态,先后治倒了廿来个,最后,他指着一座灯光辉煌的所在,朝我笑道:那边就是七星厅,七星堡主正在饮酒作乐,化子,去喝一杯如何?我摇摇头道:没胃口!他笑道:那么随我来吧!”

    “于是,我们走进一间书房,他又笑道:这是这儿施总管的书房,还干净,化子,你躺会儿吧!我讶道:你要去哪儿?他笑笑,没答理我,一人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大声道:时候一到,我来喊你!”

    老化子一肚闷气,只有拿狗腿烧酒出气,吃完了心想,管他娘,睡一觉再说,约摸四更左右,和尚未了,他笑道:“记住,化子,等会儿,和尚带得走的,全带走,剩下那娃儿,限你明天午正草桥交人!”

    说至此处,怪乞喝了口酒道:“底下的,你都见到了,用不着再说啦!”

    司徒烈朝外望了望天色道:“老前辈,快午时了吧?”

    怪乞点点头,司徒烈又道:“老前辈,既然疯和尚已经自告奋勇找上了您,答应帮您解决困难,而您又认为疯和尚定能胜任愉快,您老做什还为此事烦恼呢?”

    怪乞摇摇头,喃喃地道:“孩子你你不知道。”

    司徒烈不解怪乞之意,正待发问之际,门外有人哑声大笑接口道:“你不知道的,孩子,化子是为了家务事却要假手外人而难过,这就叫做人穷志不短,另外还有个词儿死要脸!”

    说曹操,曹操到,进来的正是疯和尚。

    别来虽久,人仍未变,疯和尚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扁鼻阔嘴,吊眉横眼,一头乱发,一袭僧袍油垢重徐,脏得发亮,两道眼神冷森怕人,他一路笑了进来,口中语无伦次地嚷着道:“好好,化子会办事,酒家一定在还本之外,外加优厚利息个子小有个子小的好处,鬼见愁那老小子他妈妈的跑得真快几乎比跟七星堡主和游龙老儿赛跑还累人不过,也真好耍子,那老小子追丢了我,回去准得痛哭一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洒家又多了个生死冤家啦!”

    和尚进门,神机怪乞朝他狠狠地翻了一眼,仍坐在老地方喝他的酒,对和尚不理不睬,和尚拍手笑道:“瞧,化子被洒家说破心事,老羞成怒啦!”

    司徒烈见了疯和尚,别有一种亲切之感,这时连忙起身迎去。

    和尚将他拉至亮处,眯着眼,上下端详了好一会,这才点头呵呵笑道:“不错,不错,鬼见愁那老小子保管得很好不但完整无缺,而且长得又大又高,哈哈,天山那个白胡老儿找不上我和尚的麻烦啦!”

    司徒烈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打哪儿开始才好。

    疯和尚忽然一望天色,将他朝后院直拉,大声道:“娃儿,来,咱们去后边说几句见不得人的知心话!”

    回头朝怪乞扮了个鬼脸,笑道:“化子,你要气,你就气个饱吧!”

    到了后院,和尚从怀中摸出一个其脏无比的旧纸包儿,一把塞在司徒烈手里,不容司徒烈推辞,也不容司徒烈查问,低声吩咐道:“一人独处时,方可打开。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停了一停,加重语气又道:“任何人,连你那白胡子师父也不例外,虽然这事在你小子很为难,但是,你小子别怕,这是我和尚的吩咐,一切有我和尚担待!”

    司徒烈无可奈何,只好依言收起。

    和尚看着他将那个纸包儿藏好,忽然露齿一笑,神秘地低声道:“孩子,我知道你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晓得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吗?”

    司徒烈心头一动,目中光闪忙道:“是的大师敢请指点迷津。”

    和尚笑得一笑,才待开口时,外屋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道:“大和尚何在?老朽依言准时拜会佛驾来了!”

    和尚笑意一敛,失声道:“唉唉,你那死鬼师父来啦!”

    跟着朝外屋破口大骂道:“来就来了,叫什么,外边等等!”

    掉脸又朝司徒烈匆匆地道:“用点智慧,孩子,多想想,你就会知道的。”

    口里说着,人已朝外边走去,司徒烈慌忙跟了出来。

    外屋中央,此刻正有一位老人,背剪双手,昂然挺立着。

    但见这位老人,年约六旬开外,身高六尺以上,古剑眉,丹凤眼,直鼻方口,肤色亮润有如紫铜,双目开合间,精芒四射,相貌极为古雅威严。

    他,这位老人,正是司徒烈时刻暗惦于心,武圣嫡裔,为人古道热肠,嫉恶如仇,名列三奇,以游龙三式名满武林,天山游龙老人赵笑峰的庐山真面目。

    司徒烈口喊恩师,一个箭步,业已抢前拜伏于地。

    老人神色微显激动,伸手将他拉起,拢在怀中,抚摩端视了良久,这才低头蔼然地低声问道:“孩子你你好吗?”

    司徒烈也颤声低低答道:“我很好师父。”

    怪乞看着,连连点头,这时端起也不知道是第几碗酒,一饮而尽,用衣袖擦着嘴角,满脸快慰之容。

    只有那位疯和尚,好似任游龙老人来的不是时候,刚才的怨气,尚未全消,一直偏脸望在别处。

    这时,他从旁冷冷地道:“喂,姓赵的,你们师徒亲热完了没有?”

    游龙老人怪啊一声,回头微笑道:“大和尚还有什么吩咐?”

    疯和尚哼了一声道:“等你验收啊!”游龙老人风趣地一笑道:“果然如约,完整无缺!”

    疯和尚又哼了一声道:“那么我们便算交割清楚啦!”

    话说之间,人已向门外走去。

    人到门口,回头大声道:“这小子长高也长大了,算是找零,免费并赠,正好与前日之事相抵!”

    说着,扮了个鬼脸,哈哈一阵疯笑,这才扬长而去。

    疯和尚这里刚刚一走,游龙老人剑眉耸动,好似忽然想起什么,长袍飘飘,人已抢出,高声喊道:“大和尚,留步!”

    远远传来笑声道:“法缘前定,你留我不留。”

    笑声渐去渐远,终至不可复闻。

    游龙老人似有所失,怅然良久,方始顿足一叹,怏怏而回。

    神机怪乞不知因了什么,这时正端一只空酒碗,怔怔地凝目出神,一脸闷闷不乐之色,游龙老人见了,方想问时,司徒烈忽然低声惊呼道:“师父,古老前辈,看,那是什么?”

    两老抬头循声朗司徒烈指处一看,但见对面两丈开外的店壁上,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以指力写了这么一行字:字留古化子,请展愁眉。

    怪乞喃喃地道:“一元指又是一元指。”

    游龙老人霍然而惊道:“一元指?”

    跟着也喃喃起来道:“这样说来这和尚他他竟是跟老夫同出一源了?”

    嗣又向怪乞蹙眉道:“化子,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怪乞摇摇头道:“说来话长,慢慢再说吧。”

    双目一睁,也道:“化子忘了问你,你要他留步,又是什么意思?”

    游龙老人竟也答道:“说来话长。”

    说着,挥挥手又道:“走,老化子,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人结账出店,游龙老人前行领路,朝北街城脚走去,片刻之后,到达一座破旧的关帝庙。

    司徒烈抬头一看,暗道:咦,这不正是我上次辞别白夫人母女的地方吗?他又忖道:她们母女,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那个脾气不太好,但却异常讨人欢喜的小秋妹妹,大概也跟我一样,长大了不少吧?唉,上次我答应过她教她一元剑法,结果匆匆分别,未能履行诺言,人无信而不立,想起来,总不自在,以后再相见,我一定抽空先完了这桩心愿再说。

    他思忖之际,已近庙门,忽听他师父朝怪乞笑道:“化子,到这儿来,老夫顺便带你见两个人。”

    怪乞发怔道:“带我见谁?”

    游龙老人笑道:“上次在少林忘了么?”

    怪乞失声一哦,游龙老人已自侧身一让,笑道:“记起来了吧?请,她们母女久闻你化子大名,也正想着见见您呢!”

    这一说,司徒烈也记起来了,上次在少林,当他向游龙老人报告别后经过,曾提到在洛阳古园遇见的哀娘母女一段,怪乞事后问游龙老人哀娘是谁,游龙老人以话岔开,未作正面回答,现在他师父口中说的母女,除了白夫人母女,当然不会再是他人了!

    想到又能见到白夫人和小秋妹妹,司徒烈的心立即狂跳起来。

    怪乞显得很高兴,哈哈一笑,连嚷好极好极,人业已急步跨门而入,游龙老人朝司徒烈含笑点点头,司徒烈说不出为了什么原因,竟觉得双颊发烧,尚幸他脸上经过易容手术,涂有紫色,是以游龙老人并未发觉,点头一笑,先自走进。

    穿过荒芜不堪的前段,进入后院一间破旧的柴房,抬眼看去时,游龙老人正在为怪乞向一位在衣裙上擦着油手,微微而笑的中年妇人介绍。

    司徒烈看出,那中年妇人正是白夫人。

    白夫人此刻显示的是本来面目,跟他在洛阳杏园初见时一样,面容清丽,娴静端庄,唇角永远浮漾着一丝微笑,令人见了有春风拂面之感。

    他趁白夫人尚无暇望他的这一刹那,迅速四下扫目搜去,发现远处院角有一个布衣少女正在蹲着生火炉,虽然他看到的只是那少女的背影,但他知道,那少女准是自己拟名白依娘的冷小秋无疑。

    司徒烈若非碍于有三位长辈在侧,真想悄悄走过去唬她一跳。

    他忖道:我想她不会生气的顶多装装生气的样子如她发现了是我的话。

    正当他思想出神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和忧的声音道:“过来,孩子,让我看看呀!”

    司徒烈心头猛然一跳,他知道是白夫人在喊他,好似被人窥破心事一般,双颊又是一阵热,同时越趄着走了过去。

    对于一个值得怜爱的人,每一位长辈的怜爱,几乎都是相同的。

    白夫人也像疯和尚跟他师父游龙老人刚见到他一样,拉起他的双手,偏着脸,将他周身打量了好几遍,这才笑向游龙老人道:“大哥,你有了这孩子,七星堡主就拿不出什么炫耀于你啦!”

    她摇了摇司徒烈的手,微笑着又道:“我们正在做饭,孩子,你过去帮你妹妹生火吧。”

    司徒烈有些犹豫,游龙老人也道:“去呀!烈儿,早点弄好,我们正好边吃边谈。”

    司徒烈违命不得,只好低诺一声,两步分为三步地向院角少女走去,那少女似乎不惯于这种粗活儿弄得满院是烟,火苗仍未升起,司徒烈走近,她全未觉,她这时正在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扇火,一面忿忿地低声骂道:“再不着看姑娘不拿水来浇你才怪鬼火

    这庙里今儿一定有鬼。”

    司徒烈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女闻声一惊,口中喝问一声是谁,同时迅速直身转了过来,她朝司徒烈望着,一双秀美明亮的眼神中,充满了疑讶。

    显然地,她还没有认出司徒烈是谁。

    司徒烈暗忖道:唔,她已长高了不少,但也比以前更美了。

    他也望着她,微微含笑,始终不开口。

    少女明眸流转,忽然瞥及远处的游龙老人和怪乞,低噢一声,恍然大悟,粉脸上立即飞起了两朵绯云。

    她嘟嘴呼了一声,似乎正想扮个表示不屑的鬼脸说点什么出气,明眸一滚,忽改初衷,当下以袖掩口,吃吃笑道:“怪不得火起不来,说有鬼,果然有鬼。”

    不容司徒烈接口,笑着又道:“轻诺寡信的年轻紫脸鬼。”

    司徒烈微笑答道:“我也见到一个鬼。”

    少女脱口问道:“什么鬼?”

    司徒烈微笑道:“淘气鬼!”

    少女跺足转过身去,哼道:“谁在跟你说话?不要脸!”

    司徒烈抢到前面,低声笑道:“这么说来,你见到的岂不成了个轻诺寡信,年轻的,不要脸的紫脸鬼了么?”

    “脸皮真厚。”

    “好,不要脸的厚脸紫脸鬼。”

    少女终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

    司徒烈蹲下身去,从少女手上抢过那把破蒲扇,一阵拨弄,三二下,就将火苗扇了起来,一面半仰着脸笑道:“要听故事么?”

    少女没开口,于是司徒烈将别后经过的约略说了一遍,少女故意眼望别处,司徒烈知道她在很注意的听,果然,他一说完,少女就冷讽道:“谁要听?鬼话连篇,自己将自己说成一个大英雄,亏你不脸红。”

    司徒烈急道:“不骗你,全是真的。”

    少女冷笑道:“越说不骗人,折扣越大。”

    司徒烈苦笑道:“你就是不相信我。”

    少女冷笑接道:“自从你教会了我一元剑法之后。”

    司徒烈忙道:“我现在马上可以教你。”

    少女摇头道:“现在我不想学了!”

    司徒烈无法再说下去,二人开始默默做菜烫酒,直到酒莱全部弄好,在开始往里屋端送之前,冷小秋突然将他喊住道:“喂,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司徒烈走过来,睁目怔怔地道:“你要问什么?”

    她望了他一眼,轻轻一哼,却没开口。

    司徒烈发急低声催道:“秋,问什么快问呀!”

    她眼光移向别处,没声道:“没什么,我问你,你刚才提到的那位什么青城迷娘,我想她人一定生得非常年青漂亮是吗?”

    这一问,大出司徒烈意料之外。

    他除了啊出一声,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谢谢你,我已经得到答复了!”

    她冷冷一笑,话说完,从司徒烈手上抢过酒菜,飞一般地奔去里屋。

    饭桌上游龙老人命司徒烈将去长白前后的经过说了一遍,司徒烈说完后,用一眼瞥身旁的冷小秋,意思说:如何?我有没有瞒了你什么?

    冷小秋脸一偏,避开了他的视线,好像表示:不相信就是不相信!

    游龙老人沉吟了片刻,凤目一扫全桌,开始说道:“老夫到达长白,在烈儿之后,老夫赶去长白的目的,老夫刚才已经说过,一方面不放心烈儿的安全,一方面则是想彻底弄个明白,五年前,逍遥村剑圣司徒老儿居处的那把无名毒火,到底是谁在幕后主使?”

    老人喝了大口酒,继续说下去道:“很早很早,老夫就风闻这件公案,可能跟七星堡那个老魔有关,而动手的,却是长白黑道上的一些跳梁小丑,为了取得确证,老夫有个想法,那便是从最低层的人物着手,于是,老夫一到长白,首先找上七丑八怪那一群,嘿,你道怎么着?”

    怪乞不禁插口道:“怎么着?”

    老人冷笑道:“那班家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听老夫查问这事,便由八怪之首的冥怪跟老夫约了一个地点,届时七丑八怪一个不缺,全到了,他们满口承认有他们一份,同时说出他们系应一叟二老之邀,一叟二老之上还有谁,则称不知。”

    “这话可信吗?”

    “似属实情。”

    老人冷笑着,又道:“当时,老夫觉得非常奇怪,心想:他们又没有什么证据落在老夫手里,只要他们同声推诿,老实说,老夫非蛮不近情之人,纵不肯信,也将无可奈何,他们做什么不打自招,承担得这么干脆呢?”

    怪乞不禁点头道:“正是呀!”

    老人哼得一声,冷笑道:“你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嘿,说来真是荒唐之至,老夫正自纳罕之际,冥怪似已瞧透老夫心思,怪声笑道:游龙掌,你在想些什么啊?老夫冷冷答道:老夫想什么,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冥怪朝其余诸人挤眉弄眼地又笑道:为咱们兄弟的爽直深感诧异,是么?不容老夫开口,诸人齐声大笑起来!”

    “何事可笑?”

    “听我说呀!老夫当时始终没想到正题上去,还以为他们是有计划地先承认下来,然后再向老夫要凭什么疑心他们的证据,老夫拿不出,便显得师出无名,这样,他们得着借口,就可将老夫的名声到处喧腾糟蹋了。”

    “是这意思吗?”

    “唉,化子,我不说过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么?”

    怪乞喃喃自语道:“好,又是一枚软钉子!”

    说得大家都笑了,老人接下去说道:“老夫这样一想,反觉不安,竟自后悔这种调查手法太欠完善,讵知冥怪沉不住气,先自道出秘密,他怪声奸笑道:赵笑峰,咱们兄弟早就等着这一天,想不到来的是你,看样子咱们十五个人能留下三分之二也就不错啦!”

    “什么?他们要硬拼?”

    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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