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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成这样子。”

    高瘦的黑衣老人则简短地道:“也绝不是天龙堡主。”

    黄衣首凤应声道:“何以见得?”

    青衣老人的话她没有接腔,黑衣老人的话却令她怀疑,可见首凤已认定皂袍老人即是天龙老人了。

    黑衣老人冷冰冰地道:“老夫判断任何事,从来没有错过。”

    青衣老人一咳接口道:“是的,不是蓝公烈。蓝公烈身高八尺有余,此人仅六尺上下,不但身材不合,而且蓝老儿练有一元神指,罕有人知。如今此人出手时是五指排并,纯属掌招范围,自然不会是蓝老儿了。”

    青衣老人这番话,乃是就黑衣老人的见解加以解释,也是为首凤对后者的无心触犯加以转圜。

    两名怪老与黄风间的这段对答,使葛品扬心惊不已。

    他没有想到两名怪老人不但知悉师父练有一元指,且能于皂袍老人电旋身法中看清皂抱老人的掌式来,其博闻与功力,该多惊人!

    首凤识趣,忙答道:“两位端的好眼力。”

    青衣老人接着道:“派人下去看看那四根红柱。”

    首凤应诺,面纱轻摇,不知向黄青蓝紫红五名堂主说了几句什么话,随后朗声向殿下喝道:“开席!”

    大殿外,一排排劲服汉子托盘而入,烧鸡烤鹅、美肴佳酒,刹时遍布各座。知语声中,五名堂主同时下殿。

    青、蓝、紫、红四个鹰首四下劝酒,黄鹰首则趁众人不备之际,分将四根朱漆巨柱迅速查察了一遍。

    黄鹰首再登云殿时,双目闪射着一种异样光芒,显示内心正怀着甚浓怖意。

    首凤低声问道:“有何所见?”

    黄鹰首促声道:“四柱齐断,裂缝如线,如非细看几乎目不可辨。”

    殿后两名怪老人听了前殿黄衣堂主这段简短报告,脸一偏,四目相接,几乎是同时出口道:“果然就是那个老家伙!”

    首风闻言,忙向股后低问道:“两老指谁?”

    黑衣老人轻轻一哼没有开口,青衣老人道:“‘身旋狂飙,掌舞星摇’孩子,你想他会是谁呢?”

    首凤讶然失声道:“就,就是他本人?”

    葛品扬也为之恍然大悟:“天风老人。”

    三天后,一个燠热的下午,洛阳皇园最冷僻的一角,正负手踱着一名慈眉善目的儒服老者。

    葛品扬为安全计,人离开了五凤帮,面目却未更改。

    他于三天前离开王屋五凤帮总坛,带着三样东西:一面五凤令旗,一面五凤独立号令的红凤符,以及一片莫之所适的茫惑心情。

    红衣五凤告诉他:“这一令一符是本帮、也是弟子首次赠出,本帮五凤永远记得夫子您,希望夫子也能永远记得本帮五凤。”

    红衣五凤接着向他说明:“半个多月来,蒙夫子谆谆善诱,弟子获益良多。就课者虽仅弟子一人,事实上却是五凤共受,四位姐姐系由弟子转授,此即弟子经常于问业后离庄,以及这次获赠帮中最高信物五凤令的原因。”

    至此,葛品扬方明白过来,他为五凤的向上心深深感动,也为五凤身处这种日后势难善了的环境而深深惋惜。

    红衣五凤最后告诉他:“本帮暗植已久,规模虽然不大,势力早已遍布天下。夫子虽非吾道中人,遇有缓急,未尝不可凭以解困。本帮帮规极严,令符所至,无不凛遵,夫子以后自会知道。”

    葛品扬之所以收下这一令一符,即是因为被红衣五风最后这几句话所打动。

    假如他还有恢复武功的一天,王凤帮也许是他面临到的第一道课题,他不能放弃这两支以后可资打开五凤帮的“锁匙”

    而现在令葛品扬彷徨的是决定不了究竟应该怎么做。

    龙门棋士命巫云绢转告,要他回武功山天龙堡会。此一指示,在原则上说是对的,既然师父天龙老人已然谅解,他确无再回避师门的必要。

    不过,他是当事人,他想得要比较多,也比较切合实际情势。

    首先,他知道师父天龙老人已下山四处找他,目前一定不在堡中。堡中除了师父,谁也无能为他恢复功力,他回堡,在目前可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其次,他知道师父天龙老人如凭本身功力为他恢复武功,他的武功恢复,师父本人必然真元大损,今天武林中不能没有师父这位人物,师父也不能不保持一身功力,他不愿为自己的幸福与前途而影响整个武林今后的命运。

    最后,他决定了:先去巫山见见天风老人。

    天风老人,葛品扬有生以来只见过一次,那是在他武功刚打基础的时候。对于这位冷时如冰、热时如火、平和时如春风被人、狂放时如海啸山崩的老前辈,葛品扬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象。他知道,老人也很喜爱他,他与老人相处的时间,先后虽只一个时辰不到,老人却破例传了他天风三式。

    师门天龙武学中的天龙爪,阳刚劲锐,天风三式则浩荡奔放,如以天风三式开局,而以天龙爪来攻取,即不啻猛将杀关,健翼掩护,相益相彰下威力可以倍增。

    这天风三式,是天风老人一套天风掌中的三招精华,也是葛品扬得天独厚的私蓄。

    连师父天龙老人在知悉后也曾打趣着向葛品扬道:“品扬,你可得向你两位师兄和师妹交代清楚,这全是你的运气,师父我可没帮忙啊!”天风老人当时瞪眼道:“老夫爱传谁就传谁,谁能左右老夫?哪个小子吃醋,不妨先替老夫将自己骨头数数清楚!”

    天龙老人当时又笑向常平、霍玄两徒道:“你们两个吃醋么?师父以为你们不至这般傻才对。你们别瞧你们师弟今天神气,有朝一日他以这三式在外面吃了亏,那时候,哼哼,你们等着瞧吧!”

    天风老人自负极高,天龙老人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葛品扬如因此坏了此老名头,那时候,苦头可就大啦。

    当时天风老人冷冷一笑,傲然道:“天风掌纵非天下无敌,然在掌法方面,也算自成一家,这种掌法要在今天活着的黑道人物中找对手,亦颇不易呢。”

    那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至今想来,记忆犹新。葛品扬自兼练天风三式之后,仅知此三式威力甚大。至于究竟大到何种程度,却也不十分清楚,因为身为天龙门下,应敌的机会可说绝无仅有。

    天龙门下不会无故出手,同时谁又会找上天龙门下?

    天风老人年近九旬,武功固高,见闻亦博。葛品扬想去,一方面是为了要向老人请教,他既非伤于天龙爪力,恢复武功自较巫云绢为易,看老人有无其他挽救良策;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在老人处见到师妹龙女蓝家凤,因为他想,她纵不回去,也该带个讯息回堡让关心她的人放心才对。

    如今,他在园中徘徊,便是为了体力有限,此去巫山,如何才能顺利到达。

    就在葛品扬蹙额长吁之际,忽有两名身材普通、衣著随便、双目精光隐现的中年汉子缓缓向葛品扬走拢来了。

    葛品扬圆脸瞥及,暗忖道:“这二人似乎为我而来,有事么?

    思忖间,两汉子已经走至身边,同时一俯身,左边一人低声道:“在下陈平,贱号阴阳算盘。”

    另一人低低接口道:“在下胡九龄,贱号大力金刚。”

    葛品扬心头一亮,注目道:“两位英雄敢是驼叟聂老前辈座前的中州双杰?”

    两人齐声道:“葛少快好说。”

    葛品扬道:“谢谢两位暗中呵护,如今已没有什么劳烦两位的了”

    阴阳算盘陈平道:“少侠现况,龙门古老前辈已为在下二人交代得很清楚。少侠要返天龙堡,在下二人愿意护送。”

    大力金刚胡九龄道:“车已备好,马上可以上路。”

    阴阳算盘和大力金刚,前者江湖经验老到,后者处事果决,为王屋八指驼叟聂克威座下的两支擎天柱,二人如此诚意关顾,葛品扬由衷感激。

    葛品杨思索了一下道:“如小弟改往巫山,两位大哥意下如何?”

    陈平道:“随少侠意思。”

    胡九龄则显得颇为兴奋地接口道:“去天风老人那里么?好极了,此老我兄弟慕名已久,能见他一面,也不虚今生了。”

    三人议定,即刻登程。陈、胡二人为顾及葛品扬体力不耐驰驱之劳,坚持走水路,沿汉水而下,经云萝,转而溯江而上。

    约月余之后,船经水流湍急的西陵陕,天色已近黄昏,忽见一条小型快船,迎面顺流而下。

    船上,傍舱门站着一名蓝布包头的老妇。其时葛品扬和陈胡二人也正站在舱面上闲眺,那条小船由于船小水急,霎眼便自三人船边掠过老远。葛品扬眉头皱了一下,没有开口。

    胡九龄咦道:“那妇人有点古怪。”

    陈平也道:“是呵,看上去满脸皱纹,足有七旬开外,但人立船头任船身颠晃,身躯竟能保持纹风不劝,尤其一双眼神,开合间有如寒电,敢情也是我辈武林中人不成?”

    胡九龄道:“双眉紧锁,好似还有什么心事。”

    陈平道:“是的,这点我也注意到了,不过,如说此妇系武林中人,当非无名之辈,我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二人说着,转向葛品扬。葛品扬摇摇头,也表示印象中没有此人。

    数月后,船至巫峡,进入夔州府境。夔州,为明代川省九府之一,在地势上是“坚卫两儿,雄视三楚”所谓“据荆襄上游,为巴蜀喉吭,吴楚万里之襟带也。”

    葛品扬与陈、胡二人在风月台登岸,行至一地,地名妃子园。陈胡二人于悉知地名之后,不禁诧异地道:“这儿一片黄石灰土,哪里有什么妃子园?”

    葛品扬微微一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是唐代留下的古老地名呵。”

    陈、胡二人齐“哦”一声道:“原来唐朝王妃吃荔枝,还要到此地来买?”

    葛品扬道:“蜀中荔枝,以庐、叙二州所产为最上品,合州次之,此地所产又次之,故此地虽名妃子园,问实际,名实并不相符。”

    轻轻一叹,又道:“‘荔枝一骑红尘后,便有渔阳万骑来’,唉唉,世人只闻国色一笑倾国,又谁知杨贵妃一‘尝’也能贵物呢!”

    三人边谈边走,晌午时分,抵达距神女庙不远的白衣镇。

    这座白衣镇系纪念汉先主而易名,原称襄王驿,为游巫山十二峰中神女峰的必经之路。

    葛品扬走得有点累,进入一家酒店后,便倚壁养起神来。

    不多久,忽听陈胡二人在一阵争论之后,齐声招呼他道:“葛少侠,你过来看看。”

    葛品扬不知道二人在争论些什么,走过去一问,原来是为壁间一首墨迹暗淡的古词,那首词这样写道:

    “有客经巫峡,停橹向水循。

    楚王曾此梦瑶姬,一梦杏无期。

    尘暗珠帘卷,香销翠帷垂。

    西风回首不胜悲,暮雨洒空祠。

    古庙依青崎,行宫枕碧流。

    水声山色镶妆楼,往事思悠悠。

    云雨朝还暮,烟花春复秋。

    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葛品扬看毕笑道:“此词叫‘巫山一段云’,你们争什么?”

    大力金刚胡九龄道:“他说这是古人之作,我可有点不相信。”

    阴阳算盘陈平道:“咱们少主小旋风乔龙在世时,雅好近人诗词,从来就没见他念过这一首,可见它不但古老,而且还相当冷僻呢。”

    葛品扬听到“小旋风”三字,脸色一黯,微微点头道:“是的,唐人作词,形意较古,这首词,有人说作者是李贻孙,也有人说作者是李吉甫,更有人说是唐代某诗妓所作,总之,作者虽不可考,为唐代作品却没有疑义。”

    他似乎无意多谈这些文章之事,语毕,即向二人道:“以后两位就喊我‘葛相公’好了”念及尚是老儒装束,不禁笑了笑,又道:“我见天风老人时,必得回复本来面目,这样子自然不行。”

    饭后,葛品扬回复了本来面目,借陈、胡二人向神女庙方面进发。来至神女庙时天已薄暮,陈胡二人道:“天风老人住什么地方?”

    葛品扬手一指道:“就在庙后峰脚下。”

    仰望神女峰,挺秀入云,景色幽奇而微透倭清。葛品扬向庙后踱去,不期然低吟出口: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似哭襄王,朝朝暮暮云台下,为云为雨梦国亡”

    头抬处,一声轻噫,吟声遽止,低低向身后胡陈二人道:“继续走过去,装作漫游偶过的样子。”

    原来前面峰下有一排茅屋,屋前空地上此刻正好品字形站着三人。

    面对茅屋背向这边站着的,是一高一矮、高者奇瘦、矮者奇胖的两名老人。高瘦老人身穿黑衣,矮胖老人身穿青衣。颔下有纱角飘动,似乎脸上均戴有面纱。

    面向这边站着的,是一名年约七旬,浓眉虎口,满脸红光的皂衣老者,正是本来面目的天风老人。

    陈胡二人讶然低问道:“这边两个老者何人?”

    葛品扬悄声道:“五风帮的两名太上护法,是何来历,我也不十分清楚。”

    稍顿,又道:“我们索性装做好奇地走过去看,还比较安全些。”

    葛品扬这种想法和做法是大胆的,事实上也是正确的。陈胡二人走过神来,不禁暗暗钦佩。

    于是,三人继续走过去。葛品扬负手环眺,一副贵介公子气派。胡、陈二人微低着眼光,极似二名家人。

    三人远远停下脚步,犹如不明这是怎么回事,想看个究竟似的。

    天风老人虎目偶扫,脸上讶异之色一现即逝,青衣老人和黑衣老人则屹立如故,连看也没有回看三人一眼。

    这时但见天风老人哈哈一笑道:“老朽自以为命长,想不到两位也还活着,真是出人意外。”

    黑衣老人冷冷接口道:“除了意外,还有没有其他后事交代了?”

    天风老人抚掌大笑道:“妙,妙,胖瘦二老仍是当年老脾气,狂态如昔,令人欣慰”

    黑衣老人呼了一声道:“老夫对马屁从不动心。”

    天风老人又是一阵大笑,脸一偏道:“胖老人,你脾气好,我们谈谈,两位驾临到底有何见教?”

    青衣老人阴沉沉地缓缓说道:“四十年前的历史希望重演一遍。”

    天风老人一“哦”旋又大笑起来道:“四十年前,天山一仗,两位并未吃亏,如无其他恩怨,大家都这么一把年纪了,重来一次岂不无聊?”

    青衣老人阴声道:“好说,四十年前是老夫兄弟轮流接你三招,虽然胜负未分,但老夫兄弟并不引以为荣。”

    天风老人笑道:“今天两位准备推哪位出来?”

    青衣老人阴声道:“老夫刚才已经说过,希望历史重演一遍,今天还是由老夫兄弟向老朋友轮流请教!”

    天风老人一怔,大笑道:“那么老夫可要引以为荣啦。”

    青衣老人道:“今天,将由三招改成一招。”

    黑衣老人接下去道:“再成平手便算我们输。”

    天风老人大笑道:“输赢是另外一回事,来来来,既然两位有兴,老朽舍命陪君子就是了。”

    青衣老人喝一声:“老夫有僭了!”并袖一拱,语音了,双掌一翻,遥向天风老人当胸推去。

    这一招看似迟缓,但发出之掌风却甚惊人,呼啸澎湃,有如山崩海裂,万马奔腾,天风老人立被罩入一片狂飙之中。

    葛品扬心头一震,几乎惊呼出口。

    但见天风老人须眉张扬,虎目光闪,容得狂大飙身,腰微挫,双掌一合一分,原地不动,硬向来势迎出。

    两股劲气一接,轰然一声问响,双方身形均是一阵摇晃。

    青衣老人定住身形,拱手道:“佩服,佩服。”声浪低沉,显然已真力大损,说完便向一旁退去。

    天风老人双目微合复启,转向黑衣老人淡淡一笑道:“打铁趁热,瘦老二不必客气了。”

    黑衣老人冷笑道:“老夫从不相信奇迹。”语毕,也仿青衣老人姿势,翻掌推出一股劲风。

    二名怪老人功力似在伯仲之间,黑衣老人这一招,不但把式没有变化,其声势之惊人处,亦复与青衣老人相同;所不同者,这次黑衣老人身形晃动,天风老人却向后退出一步。

    黑衣老人与青衣老人默然相视,半晌无语,两道灼灼电目中,有惊讶,也有着深深迷惑。

    片刻过去,二人同时头一点,回望天风老人一眼,腾身而去。

    天风老人拱拳笑呼道:“恕老朽不远送”

    目送二人背影消失,笑意遽敛,脸色顿转苍白,口张处,喷出一道血泉,仰身向后栽倒。

    葛品扬起步在先,却较陈、胡二人后到,人在五步外,已高喊道:“点涌泉,封血海,运功护定前胸心络,后胸意舍!”

    陈、胡二人依言施为,出手如电,点完穴道,将老人扶持坐起,分前后坐下抵掌运气,全力护定老人一丝游息。

    葛品扬喘息俯身,探手一阵掏摸,自老人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打开瓶塞嗅了一嗅,倒出三颗红色药丸,塞入老人口中。

    陈、胡二人不敢出声,只向葛品扬投以询问的眼光。葛品扬点了点头,同时深深嘘出一口大气。

    陈、胡二人知道大事无碍,宽心略放,运功更力。约顿饭光景,陈、胡二人脸白汗流,天风老人悠悠醒转,葛品扬又倒出三颗药丸,送向老人嘴边。

    天风老人低低道:“太浪费了。”口中虽如此说,仍将药丸吞下,含笑无力地一扫三人,随即闭目垂脸,径自调息入定。

    葛品扬向陈、胡二人一比手势,将二人引开,悄声道:“不妨事了,你二个也调调无神吧。”

    葛品扬蹑足缓踱,直守候至月上柳梢,三人方始相继收功站起。

    天风老人缓缓抬头,一指陈、胡二人,向葛品扬问道:“孩子,这两位朋友怎么称呼?”

    陈胡二人上前参拜,葛品扬同时将二人介绍了一遍。

    天风老人点点头,忽问道:“你们既经水路来,有没有看到你那师妹家凤那丫头?”

    葛品扬一呆,旋即领悟,原来日前于西陵峡舟中所见到的那个“怪老妇”便是师妹龙女蓝家凤所扮。

    老人听完葛品扬的陈述,轻轻一叹道:“这丫头真有点鬼聪明,她算定,不管迟早,你必会到这里来。她在这里等你不着,却又判断你如果来,多半是走水路,所以一定要坐船离去,没想到阴错阳差,你们仍然失之交臂。”

    葛品扬忙接口道:“这不要紧,您老人家还是多歇一会儿再说吧。”

    老人苦笑道:“横竖这一身功力已经完了,歇不歇还不都是一样?”

    葛品扬失声道:“您您怎么说?”

    老人闭目说道:“两个老怪竟有这等的进境,实非老朽始料所及,老朽没有当场出丑已经是够幸运了。”

    葛品扬乃天龙门下,知道老人所言实非虚言,心头黯然,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停了停,启目微笑道:“那年老朽去天龙堡,你正在摹临魏碑和灵飞经,日前五凤帮那副对联是你写的吧?”

    葛品扬点点头,又将本身遭遇向老人详述了一遍,最后转问老人道:“五凤帮幕后究系何人主使,您老人家知道不知道?”

    老人苦笑仰脸,良久,方缓缓说道:“对这幕后人,龙门棋士、你师父以及老朽,也许有着相同的感觉。”

    葛品扬心神一紧,忙问道:“是谁?”

    老人答非所问地缓缓接道:“不过,我们三人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葛品扬瞠目道:“为什么呢?”

    老人又苦苦笑道:“一个人已死去多年,竟又出现,这种荒谬的事,说来谁能相信?”

    葛品扬道:“死讯出于误传也不一定呀。”

    老人摇摇头苦笑道,欲言又止。葛品扬着急道:“譬如说,刚才那两名怪老人,您老起初不也以为早就不在人世了吗?”

    老人摇摇头道:“这中间情形不同。”

    葛品扬道:“不同在什么地方?”

    老人有意转移话题,忽问道:“孩子,刚才那两名老怪物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葛品扬蹙额摇头道:“只知道他们是五凤帮的太上护法”

    老人道:“天山胖瘦双魔,这名号你没有听你师父提及过?”

    葛品扬惊得跳起来道:“胖瘦双魔?”

    接着叫道:“师父没有提及,黑白两姨却说过一二次;不过,那也只是当故事谈,双魔不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因走火入魔离开人世了吗?”

    老人道:“谁亲眼见到了?”

    葛品扬眼珠一转,趁机道:“那么那位五凤帮幕后主使人,您老说他死,难道有谁亲眼看到过了不成?”

    老人一咳,忽向陈、胡二人道:“驼叟聂老弟台近来可好?”

    陈、胡二人双双躬身道:“托您老的福,还好。”

    葛品扬知道老人有意规避自己的问话,因深知此老脾气,不敢追问,心下却止不住纳罕万分。他心想:看来只好留待问龙门棋士了。心里这样想,却又改变方式试着问道:“那么,武林中前此所发生之疑案,与五凤帮有没有关系呢?”

    老人侧目说道:“疑案系以天龙武学演成,你是天龙门下的弟子你问老朽,老朽又去问谁?”

    葛品扬默然,一股豪气在怒火中茁升,愤然道:“只要晚辈武功恢复,侦破此案我可以一肩担承的。”

    老人道:“单是恢复武功,还不够。”

    葛品扬道:“尚缺何事?晚辈一并聆教。”

    老人道:“得练一元指。”

    葛品扬道:“如果晚辈请求,师父谅肯传授。”

    老人道:“获得传授仍然不够,火候不达八成以上,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足以坏事。”

    葛品扬低头喃喃道:“是的层层阻碍不过,任何事都是无法一蹴而成的我只要武功,原有的武功,我能奋斗克服一切困难而达到目的,我我坚信。”

    老人点点头道:“好的,孩子,老朽现在成全你。”

    葛品扬一呆,惊喜交织,蓦地拜倒,激动地泣喊道:“您老您老真有办法?扬儿终生不忘您老大德”

    老人缓缓道:“不应忘了的,另外还有一个人。”

    葛品扬不解,抬脸欲问时,老人头一点已转身步向茅屋。

    葛品扬朝陈、胡二人望了一眼,三人一起赶到老人身后。老人并不入屋,却绕屋向屋后走去。

    最后,停在一座墓前,老人用手一指道:“这就是你黑白两姨的师父,老朽的师兄知机子的陵寝。”

    葛品扬肃容点了点头。

    老人接下去道:“千年水火珠,武林中人人都只知道有一对,知道有两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朽,另一个便是老朽这位已作古人的师兄。”微顿接着又道:“两对水火珠,均为老朽师兄所有,一对于卅年前送给龙门棋士古老儿,嗣后古老儿惜花献佛,又将它们送给我那两个侄女。”

    老人最后说道:“另外一对,便在这座坟墓中。”

    葛品扬心头一震,嗫嚅道:“这,这怎么”

    老人淡淡说道:“可以不可以,应由老朽决定”回头向陈胡二人道:“有烦两位帮忙。”

    阴阳算盘和大力金刚不敢违示,仅迟疑了一下,立即恭诺着各自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向墓前走去,慎敬地掘土破坟。不消多久,石棺已露出一角。

    陈、胡二人互望一眼,垂手后退。

    天风老人缓步下坑,向石棺肃容一揖,然后将棺盖缓缓斜移。目光至处,脸色一变,伸手疾向棺中一把抓去。

    他取出的并不是什么水火珠,而是一张淡黄色的羊皮纸,展视下,连说两声:“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口喷鲜血,扑棺俯倒,当时气绝。

    葛品扬上前将老人扶起,又悲又骇,疯狂地抢过那张已为鲜血染污的羊皮纸,就着月色,但见纸上这样写着:“余盗此珠,不得已也,如非天龙门下,日后持此卷者,可向北邙白云屯静雅山庄主人提出一个要求,包托代为恢复失去的武功在内。”

    葛品扬怒叫道:“卑鄙!无耻何来的第三者呢?他老人家不是明明说仅他们师兄弟知道墓中藏有宝珠吗?”

    陈、胡二人已从旁看清了羊皮纸上的留言,阴阳算盘陈平低声婉转道:“葛兄,事已至此,恼亦无益,咱们”

    大力金刚胡九龄也说道:“此人行为虽欠光明,但观纸上留言,似还有一点良心,他要是说了不算也不会留下话来了。”

    葛品扬-目吼道:“知道吗?我是天龙门下,永远都是!”双手连撕,一张羊皮纸,顿化碎片飞散。

    陈、胡二人歉然垂首。葛品扬火气发泄后,转而感到不安,上前拉起了二人手臂,诚恳地告罪道:“小弟一时冲动,还望两兄多多包涵。”

    胡九龄抬头道:“没有什么,少侠的心情我们了解。”

    陈平想了想道:“少侠武功并非毁于天龙爪力,恢复过来应不致十分为难,只要觅得一味像何首乌、灵芝、雪莲之类的珍贵药材,再有一位功力与五派常门相等的人物施助,也尽够了。”

    葛品扬轻轻一叹,苦笑道:“话虽如此,但谈何容易?”

    陈、胡二人默然,片刻后,二人开始掘土,就在知机子墓旁,将天风老人遗体慎重葬入,正拟去取石砌坟,葛品扬阻止道:“不,就这样行了,他老人家的死讯暂时还是不让外界知道的好。”

    三人拜奠毕,回到茅屋前。葛品扬将柴扉轻轻合拢,然后就檐下捡起一段木炭,在柴扉上写了四行草字:

    “山中合药去

    出入无定期

    故旧或相访

    宾主自择之”

    翌晨,三人黯然离开了神女峰,仍于风月台搭上下行江船。

    登船后,胡、陈二人问葛品扬道:“现在去什么地方?”

    葛品扬沉思着摇了摇头,二人也就没再追问。

    江船顺流而下,半月后到达洞庭。葛品扬遥望岸上,忽然提议道:“上岳阳楼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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