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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不屑地嘿了一声道:“说起来,真替他酒鬼丢人,一见姑娘面,先是装迷糊,一问三不知,拼命地推,眼看推不了,便又顾左右而言他,那副色厉内荏的可怜相,令人好气又好笑,最后姑娘想,这酒鬼一杯在手,纵然逼死了他,可能也办不了正经,于是便掉头走下楼来。”
迷糊仙眨眼问道:“怎么这么巧,姑娘又来了这里呢?”
黄衣少女哼了一声,得意地道:“巧?嘿,这也算巧,那么世间的巧事也未免太多啦!”
迷糊仙哦了一声道:“那么姑娘是循踪跟来的了?”
黄衣少女凤目一溜上官印,又哼了一声道:“姑娘人虽下楼,但并未远去,没多久,这酒鬼也自楼上走下,之后,如影随形,寸步不移,一直烦他带路到此。”
迷糊仙双目微微一亮道:“这么说,姑娘早就在假山背后了?”
黄衣少女摇头道:“不,刚到。”
迷糊仙不解地道:“姑娘不是说一直跟在他后面吗?”
黄衣少女又摇了一下头道:“那时才只黄昏光景,姑娘见他人这座古园之前,曾在园外四周戈巡了一阵,因此知道他今夜要在园内会见什么人,一看时间还早,便又悄然离去。”
迷糊仙又瞟了上官印一眼,上官印又惊又惭,双颊不禁为之大热。
黄衣少女望月凝眸,似在想着什么,迷糊仙轻轻一咳,才待开口时,黄衣少女忽然摇了一下头,眼望迷糊仙,近乎自语般的皱眉说道:“有一点,姑娘始终想不透,就是白天这酒鬼下得楼来,脸上不但没有酒气,相反的却是威容满面,人道迷糊仙一生无难字,如今居然发起愁来,岂非奇闻?”
上官印暗哼道:“若非少侠心绪不宁,还会被你盯住?”
迷糊仙哈哈一笑,忽又转为深深一叹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姓古的发愁,恐怕才只是开始呢!”
黄衣少女凤目一滚,又待发问时,迷糊仙脸一抬,抢着乱以他语道:“姑娘说下去吧,以后呢?”
黄衣少女注目迟疑了一下,终于又说道:“因为返回客店途中,无意碰上两名丐帮弟子,由于二人衣摆上同样打着五个法结,身分相当于该帮四大护法,姑娘不由得多注意了一眼,一经看清二人面貌之后,姑娘我,不禁为之一呆。”
迷糊仙轻轻哦道:“为什么?”
黄衣少女甚为纳罕地道:“其中一丐,年在五旬上下,虽有五结,尚不怎样,但另外一丐充其量也才不过十六七,以那样小的年龄,在丐帮中居然有着只比七结帮主追魂丐萧振汉少两个法结的地位,岂不令人惊异?”
迷糊仙点点头道:“大概就是外传的天目神童了。”
黄衣少女心问道:“天目神童?我怎没听师父说过呢?”
迷糊仙微笑反问道:“令师未在江湖走动,大概相当久了吧?”
黄衣少女点点头,秀唇一启,才待回答时,凤目一闪,忽然不悦地瞪眼道:
“又在拿话套我是不是?”
迷糊仙哈哈笑道:“人一有成见,真是太难相处了!”
黄衣少女瞪眼道:“谁有成见?”
迷糊仙笑声一收,正色道:“武林中代代有奇才,长江后浪催前浪,天目神童为追魂老丐唯一的一名弟子,三年前以十四幼龄,在丐帮三年一次的年会上技平四大护法,当场受封总坛令丐之职,一举成名天下知,令师若非退隐三年以上,宁有不悉此事之理?”
黄衣少女芳容一缓,连连点头。
迷糊仙接着说道:“再说像姑娘等奇资异质,老夫等要不是今日有幸相遇,又那能知道?”
眼瞟上官印,接着又说道:“再说远一点,姑娘虽为一代巾帼之秀,但最近武林中出现了一位被人喊做小武曲,各方面的成就可能均在姑娘之上的年青侠士,姑娘知不知道?假如不知道,能算稀奇吗?”
上官印肃容注目,似在敬答道:老哥哥赐号,上官印谨持心香叩领!
黄衣少女一怔,跟着芳容一变,急急地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位年轻人?现在人在那里?”
迷糊仙反问道:“姑娘做甚要问这个呢?”
黄衣少女冷笑道:“没什么,想找他领教领教!”
迷糊仙仰脸道:“正想告诉姑娘,但经姑娘这么一说,可就不太方便了。”
黄衣少女冷笑道:“只要有这么个人,谅也不愁找他不到。”
迷糊仙点头道:“这个当然”旋注目接道:“我们扯得太远了,姑娘见了他们二人之后,又怎样了呢?”
黄衣少女由于心滋不悦,似对丐帮两丐也有了恨意,这时冷笑了一声道:“怎么样,不怎么样?姑娘见他们行色匆匆,料定可能没有好事,便丢开一切,蹑踪追了上去,两人沿路做着记号,最后在一家客店附近潜伏起来,姑娘到店中一看,里面原来住的就是那对人妖门下,已各剩一目的卖解男女,觉得再跟下去也无甚意思,便又转头来了这里。”
上官印暗忖道:芳驾真是跟踪专家,有机会也请瞧瞧我上官印的!
黄衣少女说到此处,恨恨地又接道:“姑娘要不被那两个花子打岔,早来这里一步,多听你们说几句话,你们谁是谁,还能逃得出姑娘耳目么?”
迷糊仙笑道:“之后又怎判别出来的呢?”
黄衣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还不简单吗?姑娘只语气不过稍为重了点,那酒鬼便忘了他今宵邀你来此的目的,作势欲起,这样一来,你们谁是谁还看不出来吗?”
迷糊仙又笑道:“你怎知我系受邀而来?他邀我来此目的何在?”
黄衣少女笑道:“姑娘已在酒楼中告诉过他,只有一个千面侠或能从姑娘武功上看出姑娘的师承,他不找你又找谁?”
迷糊仙又笑道:“抢先出手的便是正牌迷糊,这又根据什么?”
黄衣少女冷笑道:“你千面侠别的虽不值得恭维,但文武兼备,生就一副儒侠本色,品德修养,素为人所称道,却是事实。”
像黄衣少女这样骄傲的人,在言词之间都一直对自己父亲表示着几分敬意,上官印回想起父亲千面侠上官云鹏往日在武林中的尊崇地位,不由得悲从衷来,一阵心酸,两行热泪几乎夺眶而出。
迷糊仙不得不勉强作态拱手道:“好说,好说,姑娘过奖。”
黄衣少女手指上官印,哼了一声道:“至于那酒鬼,可就完全不同了!”
迷糊仙眯眼微笑道:“何处不同?愿闻其详。”
黄衣少女冷冷一笑道:“据恩师他老人家在评述十二奇绝时说,这酒鬼虽然是成天醉眼不开,嘻嘻哈哈,哼哼卿卿,外貌看上去随和之至,但骨子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迷糊仙眯眼笑道:“这么说,迷糊仙三字岂非名不符实?”
黄衣少女哼声说道:“迷糊仙?迷糊个鬼!他除迷糊黄汤,别的那点迷糊,你倒说说看!”
又哼一声,接着说道:“师父说,在十二奇绝中,这酒鬼可说比谁都爱管闲事,同时又精灵无比,因此他浪迹风尘,游戏一生,一次挫折也役遇到过。”
迷糊仙瞑目喃喃道:“怕是运气吧?但愿好运久长!”
黄衣少女继续说了下去道:“想想看,师父说,两丑虽然各负一身惊人武功,但却遭两老奚落,积怨数十年,至今报复不成。两老呢?人虽逍遥如仙,但因深知与两丑结怨过深,为避免正面冲突,一直躲躲闪闪,闲云野鹤般的神仙生活,因而大为减色。”
迷糊仙点头道:“正如姑娘所说,这一点倒是事实。”
黄衣少女接着说道:“再说一代女煞天魔女,想当年,天魔教高手如云,朋羽遍天下,天魔女一身色相玄功,更不知使多少正派英豪尸化白骨,但最后终究邪不胜正,鬼谷先生,巫山神女师兄妹,合参虚幻心宗成功,黄山对答一昼夜,兵不血刃,天魔女长叹一声,红颜立成白发,天魔教也自此风消云散!”
迷糊仙点头答道:“唯一遗憾的,便是他们师兄妹当时没令女魔交出那册修练色相玄功的魔芨。”
黄衣少女不以为然地道:“那有什么关系?天魔女留着色相玄功,鬼谷先生及巫山神女师兄妹不也仍留着那册虚幻心宗么?”
迷糊仙仰脸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虽说色相玄功已受降于虚幻心宗,但风云难测,意外尽多,终究不是根本解决之道。”
黄衣少女默然半刻,忽然注目道:“您说对了,他们师兄妹当年怎没考虑到这一点呢?”
迷糊仙苦笑着摇摇头道:“那里,那里,鬼谷先生与巫山神女乃何等人物,这种人人都能顾及的事,他们师兄妹还会考虑不到?”
顿了顿,轻轻叹道:“唉唉,力不从心罢了!”
黄衣少女诧异道:“什么?力不从心?”
迷糊仙点点头道:“正是这样。”脸色一整,注目接着道:“俗语说得好:人急造反,狗急跳墙。姑娘要知道,他们师兄妹当年所折服的,只是天魔女一人,而天魔教之所以能顺利解散,则系天魔女以教主之尊,普颁天魔令,方获遵行,如他们师兄妹不肯适可而止,相逼过急的话,其后果将会如何呢?那时纵然能将天魔女制服,甚至也能逼出色相玄功秘芨,但是,那遍及天下、教徒逾万的大小分坛,一旦以替教主复仇为借口,而变本加厉起来,他们师兄妹纵有通天本领,势亦难以收拾,其将奈天下苍生何?”
黄衣少女不禁连连点头道:“唔,唔,这个我可没有想到。”
迷糊仙眉头一皱,忽然注目问道:“怪了,这道理简浅得很,令师既为姑娘述及这段公案,这一点怎没向你解说?”
黄衣少女闷闷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也正奇怪着呢。”
说着神情忽然一动,凤目又是一瞪道:“不知不觉的又谈及姑娘本身了,清阁下以后别再就姑娘的一切发问好不好?”
迷糊仙笑道:“大家都是不知不觉呀!”
黄衣少女狠狠地又瞪了一眼,这才接着说道:“好了,现在再说说巫山神女与鬼谷先生两位吧。天魔教虽经天魔女一手解散,但他们师兄妹却因守着你天魔女一天不兴风作浪,我们师兄妹便一天不复出江湖的默契,一位隐居巫山,一位潜修鬼谷,算来迄今已是二十余年,这种胜利的代价,该有多大啊?”
迷糊仙同意地点点头,叹道:“是的,胜败双方的得失,几乎完全相等,打开全部武林史,大概便算当年黄山神鬼会天魔这一仗打得最平和、也最残酷的了!”
上官印目射英光,突然朗朗接道:“一代武林典范无人争,自此英名双双垂千古,所有的感喟和同情都应改作崇敬和羡慕!”
黄衣少女微微一怔,跟着颇感意外的喃喃自语道:“见解虽然高人一等,但迷糊仙居然明白地顶驳起千面侠来,宁非异事?”
迷糊仙忙朝上官印瞟了一眼,随着脸一仰,哈哈笑道:“光荣是人家鬼谷先生和巫山神女师兄妹的,我千面侠纵然议论不当,你迷糊仙又有什么好神气的?”
黄衣少女点点头,唔了一声,跟着向上官印扮了个鬼脸笑道:“如何?酒鬼!
这个软钉子碰得舒服不舒服?”
上官印刚才数语,乃一时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但由于话系接在迷糊仙的话后面,迷糊仙现在是扮的千面侠,他则在反串迷糊仙,武林中尚有桃园刘关张,武林丐侠仙的谚语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的语气自然有所不妥。
不待迷糊仙暗示,上官印即已警觉过来,既然黄衣少女拿话逗他,乐得借此掩饰,于是便以迷糊仙众所周知的嘻笑之态,向迷糊仙涎脸笑道:“当然神气噗,姓古的虽居榜末,但终究占着十二奇绝一席呀!”
话毕转向黄衣少女翻眼道:“咱们老哥儿俩的事轮到你风凉么?没大没小的!”
黄衣少女笑弯了腰道:“老羞成怒在找人出气啦,惹不得,惹不得,算姑娘错也就是了!”
脸一抬,笑向迷糊仙道:“来,说完我们的。”
敛去笑容,接着说道:“底下再说一奇和一绝。这两位异人据师父说,只在武林中公开出现过一次,但由于那还是六十年前的事,武林中别说没人见过,就是听说过那次奇绝会天山的,恐怕也少而又少呢。那一次,他们二人只过了一招便立即同时罢手,并同时分别默默隐去,从二人最后互望的一眼中,可以明白二人均未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自己的敌手,这一番无言而退,两无音讯,已近一甲子之久,如双方均不能修成自信可以超越对方的纪学,相信这种横亘在奇绝之间的沉默,可能还要无限期地延续下去,直到永远的永远。”
迷糊仙轻轻一叹,没有开口。
黄衣少女接着说道:“最后再说您千面侠,以及追魂丐两位。追魂丐三平帮乱,最后一次,因前任四大护法在贺兰人妖荧惑之下,联手围逼,当时若非贪叟万步厌,鄙叟罗弃误闻丐帮得着一件奇宝,适时赶至,致令四大护法误认他们为帮主约来的帮手而逃去,几乎送去一命。至于千面侠您,古道热肠,半生为正义而奔走,已将黑道人物得罪殆尽,目前那些人因无法见到您的真面目,根本有力使不出,而这一点,正像两老回避着两丑一样,一方面可说是您千面侠的荣耀,另一方面,也无疑是您千面侠的烦恼!”
说至此处,手朝上官印一指,哼道:“数来数去,就只剩下一个他,气量小,眶毗必报,除恶务尽,从不留根,比他强的他不惹,比他弱的不惹他,您说说看,他真的迷糊吗?”
迷糊仙拇指一竖,哈哈大笑道:“持平之论,骂得痛快!”
黄衣少女得意地作结论道:“所以说,刚才先要跳起来作金刚怒目状的一个,不是正牌迷糊,还会是谁?”
上官印见黄衣少女自以为聪明地骂错了对象,尚自扬扬自得,愈看愈滑稽,不由忘其所以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黄衣少女哼了一声道:“居然笑得出来,真脸厚。”
跟着凤目一瞪,怒声道:“你笑什么?哼,告诉你吧,遇上了姑娘我,算你命苦,也许前世你欠了我的,也可能前世我欠了你的,也正如俗语所说的一样:不是冤家不对头。姑娘自下山以来,没将姑娘放在心上的,你是第一个,今后纵令你想放过我,我可放你不过呢。”
迷糊仙哈哈大笑道:“假如那样,老夫的罪过可就大啦!”
黄衣少女连忙摇头道:“不,不,我知道,没有你的事,你只不过适逢其会,偶被牵累罢了。”
迷糊仙益发大笑了起来道:“牵累于老夫者,其命运乎?”
黄衣少女不由得脸一沉,正色说道:“什么命运不命运?听命运安排,而不能主动安排命运的人,将来的结局,一定很惨。知道吗?我师父说,关于这个,正是你千面侠上官云鹏,唯一的一项缺点!”
上官印听到心头一震,双目陡睁,华光迸射,上身一挺便欲跃身上前。
迷糊仙似乎早就料及此点,这时迅速偏脸丢了一道眼色,跟着眼皮一合,连连点头道:“诚如今师所言,老夫受教了。”
微微一顿,抬头肃容注目接道:“刚才姑娘说,老夫等若有疑难,只要肯向姑娘请教,包管能迎刃而解,姑娘这话不是说笑吗?”
黄衣少女凤目一瞪,不悦地道:“你见姑娘说过笑话没有?”
迷糊仙略作沉吟,旋即毅然掉头向上官印又递了一道眼色,同时大声说道:
“古老儿,这位姑娘兰资蕙质,见闻见解实在超人一等,显为异人门下无疑,咱们哥儿俩也不必再矜持了。你老儿说,三年前曾在某处见到一双无名男女的尸体,并说曾在双尸之旁见到些什么奇怪现象,现在来向这位姑娘说说吧!”
上官印自然会意,当下只好点点头,定了定心神,自地上站起身来。
黄衣少女眼望上官印走近,明眸滚动间,忽然摇手笑道:“噢,不,且慢,姑娘还有话说。”
上官印愕然止步,迷糊仙忙接口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黄衣少女瞥了上官印一眼,然后转脸向迷糊仙竖起一根玉指,笑道:“疑难虽可代为解决,但姑娘可有一个条件。”
迷糊仙眉头一皱,尚未及有所表示,上官印已脸色一寒,突然注目厉声道:
“现在的这件事,如果到了姑娘手上就能解决的事,就算告诉了姑娘,也是枉然。
在下不想为此受人要挟,姑娘的美意,在下敬谢了!”
语毕双拳一拱,冷笑着掉脸望向别处。
黄衣少女芳容惨变,抖手一指,颤呼道:“好,好”一跺足,人如风送黄云腾身便往园外飞去。
迷糊仙张口欲呼,却眼见不及,只得摇头一叹而罢。
这时约摸四更将尽,月影西斜,秋虫卿卿,芙蓉园中,又回复了一片岑寂。
迷糊仙怔怔地发了一阵呆,然后轻轻嘘出一口气,缓步走至上官印身边,双手搭在上官印双肩上,仰脸微喟道:“功亏一篑,真是可惜。”
上官印闻言一怔,不由得讶然抬起头来。
迷糊仙摇摇头,苦笑着用手向前一指道:“天也快亮了,我们还是坐到那边去,慢慢说吧。”
二人坐定后,迷糊仙苦笑着注目接着说道:“你想想看,小老弟,设非事出异常,以我酒鬼哥哥这大把年岁,以及在当今武林中这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身分和地位,我酒鬼哥哥犯得着在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娃儿身上花那么多的精神吗?”
上官印不安地搓了一下手,迷糊仙突然笑意一敛仰脸道:“当今各门各派超群拔萃的武学中,两老的两仪真气,我酒鬼见识过了,贪叟的普罗掌以及鄙叟的绝户拳,我酒鬼也见识过了,虽然奇、绝、神、鬼、魔各有独门绝学,且成就均在两老、两丑之上,但有关先天罡气方面的武功,应数他们四老,殆无疑问。可是,两仪真气也好,普罗拳、绝户拳也好,其用于克敌制胜,必须借有形的招式加以运用,势乃必然,我且问你,小老弟,你是千面侠之子,可说也属于十二奇绝门派中人,你又可曾见过,或者听说过,当今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已达到伤人于无形的境界没有?”
上官印皱眉道:“伤人于无形?当然没有!”
迷糊仙仰脸静静地道:“答对了,应该没有。”
微微一顿,静静地又接道:“但不幸的是,现在的事实证明了一件事,咱们哥儿俩的见识,原来竟是一样的短浅可怜。”
上官印失声道:“啊,怎么说?”
迷糊仙苦笑了一下道:“假如你小老弟能信得过我酒鬼哥哥这双尚不太昏花的老眼,就大可不必惊讶了。”
又苦笑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至于那人是谁,也可不必追问,以你小老弟的聪明才华,只要稍微定一下神,就可以明白过来了,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小老弟,你说是吗?”
上官印惊呼道:“什么?就是那黄衣少女?”
迷糊仙轻轻一叹道:“昨天在北城药王庙前,由于我酒鬼哥哥发现那丫头双目彩华隐蕴,显然大有来路,因此,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最后,那丫头脸上怒容愈盛,终于柳眉双竖,凤目一瞪,发出一声嘿嘿冷笑,老哥哥方在忖度,心想这丫头大概要有什么举动了,谁知一念未已,场子中即于此时先后传出两声惨呼,那双来路不正的卖解男女,已然双双掩面倒地!”
上官印张目道:“有这等事?”
迷糊仙轻叹道:“她刚才说,两老或者两丑,二对一,也许能够胜得了她,老哥哥比谁都相信,她这番话,事实上一点也不夸张。”
上官印迟疑地道:“那么老哥哥为什么一再逼她动手?”
迷糊仙轻叹道:“老哥哥之所以甘愿冒险一试,无非心里有病罢了。”
脸一仰,黯然接道:“在今夜来此以前,老哥哥尚不过出于好奇,但自得悉我那云鹏老弟及我那贤弟媳的惨耗之后,老哥哥我,原意立变,不但今夜对那女娃儿如此,从今而后,无论遇上什么人、什么事,只要老哥哥发生疑问,拼了提前会见你父母于地下,也非追究一个水落石出不可呢。”
上官印头一低,泪如泉涌。
迷糊仙唏嘘了一阵,哑声又道:‘哪丫头脾气虽然躁了一点,但人却异常天真可爱,她说当今武林中有你父亲或能识破她的师承,这话可能一点不假,同时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老哥哥更不肯放过她了。不是么?与你父亲千面侠相处最近的,除了一个追魂丐,就数我这个老酒鬼了,我老酒鬼自信,在武功方面,我老哥哥跟追魂丐萧花子虽比你父亲稍逊一筹,但由于我们丐侠仙三位一体,交往最深,你父亲所知道的事,我酒鬼哥哥跟你那花子伯伯差不多也都十九清楚;那丫头说的你父亲一人才能摸得着她的底细,纵令是事实,你想我老哥哥身处此境,又怎能够为了爱惜一点虚名,而放弃一试呢?”
上官印泣不成声,迷糊仙迳自说了下去道:“古人云:‘集思广益。’那丫头非普通女子可比,她说她能解决任何疑难,当非完全无据,不然的话,这种与她全然不相干的闲事,她又何必自告奋勇?再说她这样承担下来,也是一番好心,她能对咱们有所帮助固好,就算告诉了她结果一无所获,那对咱们,又有何损呢?”
轻轻一叹,继续说道:“老哥哥明白,你所不能忍受的,当是那丫头声称要提出一个什么条件,不过你就没有再想想,条件尽管由她提,但接受不接受,其权在我,你又何必不让她说出来听听呢?”
上官印饮泣着颤声道:“是的,老哥哥,印儿错了。”
迷糊仙将他的泪脸捧起,摇摇头注目说道:“不不,孩子,你可误会老哥哥说这番话的用意了,在刚才那种情形之下,你所做的,可说完全正确。不是吗?你是千面侠上官云鹏的后人,那正是千面侠上官云鹏后人应有的骨气!”
微微一顿,注目柔声接道:“知道吗?老哥哥现在这样说,只不过在告诉你一点处事的经验,今夜,你虽应该那样做,但也可以不必那样做,老哥哥的年纪将近你的四倍,你跟老哥哥的立场不同,老哥哥系就事论事,一切都在为大局着想,而你呢,你表现了你的品格!所以说,老哥哥虽然说的是大道理,但并不是对你有所指责,知道吗?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轻轻在上官印肩上拍打了两下,低声又说道:“天快亮了,那天你在尸旁另外发现了些什么,这就告诉酒鬼哥哥吧。”
上官印抬起泪脸,想了一下咬咬牙,凝眸恨恨地低声说道:“无情谷地形虽然幽静隐僻,但离我家居处并不太远,印儿练功,差不都多在那里,谷中原有两块尺许高。宽阔各约丈许的青石,相隔两丈东西对摆着,印儿赶到时,父亲的遗体头东脚西地仰躺着,母亲的遗体则头下脚上,搭挂在青石与地面之间,显系受刺激过度,立足不稳,自石上栽倒下来的。当时印儿除看到父亲身旁端排着六派信符之外,别无其他发现,直到含悲将两位老人家的遗体在谷中就地葬好,不眠不休,流着眼泪在谷中来回徘徊了三天三夜之后,感到身心疲竭、再也支持不住而倒向西边那块青石时”
迷糊仙双目精光暴射如电,急急地连忙问道:“看到什么?快说!”
上官印眼眶又是一润,用衣角拭了拭,接着说道:“石面上,正中有一个面盆大小的浅印,盆形浅印两侧各有一个碗口大,深约三寸上下的圆洞,盆形浅印前面五寸许,有一滩已呈浅黄的水渍,水渍上零落地散布着三五点紫黑色的斑迹。”
脸一抬,凝眸迫切地问道:“印儿当时见到的就这么多,老哥哥,您想得出这些迹象它代表了什么意义吗?”
迷糊仙目注虚空道:“让老哥哥想想看。”
相对默然片刻,迷糊仙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些迹象既非原来所有,当属人为,它除了说明你爹死前,当时谷中可能不止你爹一人外,老哥哥一时可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解释了。”
上官印含泪点头道:“所以印儿认为我爹纵系死于自己掌下,但也出于被迫,便是这个理由。”
迷糊仙又想了一会儿,数度欲言还止,最后双目一睁,严肃地沉声说道:“这不是一件凭揣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任意猜想,有害无益,正如你刚才所说,假如这事谁也解决不了,自然无话可说,但如果它只是一次对人类智慧和毅力的考验,我们就必须坚持奋追到底。”
脸色一整,接着说道:“你前此所采取的步骤,都是正确的,发展的方向虽然要借精密的思考加以判断取舍,但最后解决问题,仍须凭实体的证据,目前既然得有六派信符可以追究,就应继续追究下去,武当派的铁拂尘系赠送与我,我又转赠你爹,这一条线索可算是暂时中断,但另外还有五件没查,这步工作仍应逐一地加以完成,其中可以发现出些许端倪,也不一定。”
上官印点点头,迷糊仙接着又说道:“近来外面对这一届华山武会的谣传很多,虽然不一定每一种传说都可靠,但无风不起浪,谅也不致全然事出无因,如酒鬼哥哥我来长安就是一例。”
上官印低头说道:“假如印儿不信,也不会赶来这里了。”
迷糊仙点点头,继续说道:“别的传说都还罢了,唯有人说在终南附近见到你爹千面侠,这事大不简单,假如是真的,那位假冒的人虽然不一定就是凶嫌,但斯人为谁?动机何在?却也非弄个明白不可!”
上官印微显激动地道:“印儿预备立即起程。”
迷糊仙忙摇摇头道:“不,那边由老哥哥我去。”
上官印抬起脸,迷糊仙接着说道:“以你目前成就,虽然不能与十二奇绝相比,但除了十二奇绝外,应该已少有敌手,加上你这份全得你爹真传的千面易容术,行走在外,只要谨慎点,任何意外应该都能应付得了。”
微微一顿,接着又说道:“从刚才那黄衣女娃儿语气听来,那个跟天目神童走在一起的,可能就是丐帮四大护法中的外堂香主虎丐钱登,这次你爹娘的不幸,你那花子伯伯大概还不知道,他人在洛阳,你也不必赶去找他,丐帮中传递消息非常迅速,横竖你对丐帮一切十分明了,四大护法及天目神童你都认得,你只要设法找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简要地托付一下,也就是了。”
天已微明,老少二人相继站起身来,迷糊仙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顿,回头注目沉吟道:“还有一句话,你必须记住。”
上官印忙问道:“老哥哥还有什么吩咐?”
迷糊仙若有所思地仰脸道:“就是那个穿黄衣服的女娃儿,以后遇上时,你最好能够稍微留心一下,她的来历,实在太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