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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要放下剑的时候,剑不一定肯让你放手。
更要命的是,当你的手离开了你的剑,别人就可能拔了你的剑来杀了你。
故此,人一旦要役剑,很可能反而终生为剑所役。
蔡可饥只好安心去作一名剑手。
直至今天。
他看到了遍山枫红。
他为这情景感动莫已。
他知道这是一种诗的感动。
甚至还有写诗的冲动。
他这才明了,这些年来他没写诗,并不代表他已忘怀了诗。
正如已多年没跟那女人在一起一样,不是他已忘记她了,而是把她藏在更深的心里。
一旦忆起,连根拔起牵枝攀藤的,更加痛苦。
他觉得很有点悲哀。
——多年来的拔剑,以为握住了依凭,原来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甚至抵不住一叶枫红的诱惑。
他根本没有拒抗诗的能力。
他觉得徐无害也是这样想。
——也许大家都累了,都想在江湖风霜险途上歇一歇。
可是他想错了。
徐无害也是想止歇在这里。
他却不是因为诗。
也不止是因为眼前的美景。
而是眼前枫红如胭脂泪、要人醉,使他想起了人。
——真正的美色。
——令他崩溃受辱的美丽女子。
——狄丽君。
就在他们的步伐有些迟缓之际,沈虎禅便说了话。
他看着不远处飘来一朵白里翻铅、迟缓的云朵,低沉的说:
“太美丽的都是场灾害。”
“美丽绝对是场灾祸。”
“我们一定要在那朵云未飘到我们头上之前,离开这座枫林。”
“一定要。”
沈虎禅这样说。
他的话,很低沉,但很有力。
如果徐无害的神思正坠入了故梦里,蔡可饥的心思正沉缅在美梦之中,那么,沈虎禅的话就是一场梦醒。
不觉碧山暮,
秋云暗几重。
纵尚未暮,黄昏也快降临了吧?
他们在林中疾行。
叶落。
落叶。
叶落如雨。
——飘下来的,巴掌大小的枫叶,有的嫩黄、有的深绿、有的直比情人的血还红!
无风,为何落叶?
——是因为秋已近晚、苍天无情?
——还是因为大地上隐伏着的肃杀之气?
枫林愈来愈幽黯,越走越幽深。
——如此说来,是那朵云已飘到树林之上了吗?
蔡可饥心中忐忑。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为啥会飘到枫林上就不可以?
但他信任沈虎禅。
他觉得沈虎禅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林愈走愈深,林子里的色泽就愈来愈深丽,深绿化不开,郁红羁不住,像一团红的火绿的火自各人内心里燃烧了出来。
沈虎禅陡然止步。
他的手已扣住了刀柄。
徐无害和蔡可饥也连忙搭住了剑。
杯中除了泉韵,什么声息也无,连鸟鸣虫啡也没有——是不是太静了一些,静得有些异常?
“剑也是有感情的。剑的感情和人的感情是对流的,不是单向的。你只对剑有情,轻则玩物丧志,重则为物所役。正如你对女人的感情一样,如果完全是单面的,那么徒招苦痛而已。”沈虎禅也不知是对蔡可饥还是徐无害说,但两人都听得心头一阵阵震荡“如果你的剑轻若蜻蜓点水,那么蜻蜓是俏巧地挂在花瓣上,如果连着所有的感情,那就太沉重了,花会落,而且蜻蜓也飞不起了。如果以伤心为剑,人之决战气势尤先于剑法制人,一个伤心的人,就好像是一个负伤的人,未战已先落了下风,用什么来求胜?”
徐无害亮了眼神。
蔡可饥不住点头。
他们都希望沈虎禅多说一些。
沈虎禅却说:“如果我在此战死,你们记着我的话,发挥你们的剑术,或可杀出一条生路。”
他这句话一说,就拔了刀。
动了手。
杀了人。
杀人的第一条件,就是先要有杀人的能力。
其次是要“有人”
——“有人”才能给人杀。
可是这林子里除了沈虎禅自己,就只剩下徐无害与蔡可饥。
而今是沈虎禅拔刀。
难道他杀的是蔡可饥?
还是徐无害?
都不是。
沈虎禅纵身而上,挥刀。
只见刀光起。
落叶纷纷急下。
树与树之间、枝与枝之间、叶与叶之间、桠与桠之间,尽是兵刃交击之声。
还有人低沉的呼喝,在树与叶间。
落叶上都沾了血。
鲜血。
血沾在红叶上。
血染在黄叶上。
血溅在绿叶上。
叶子都纷纷落了下来,被刀气还是杀气逼落了下来,血也滴到地上的棕色残叶上。
——树上有人!
——敌人!
——埋伏!
而且还是极其厉害的敌人,极其厉害的埋伏,以沈虎禅的身手和刀法,居然也抢不上树,落不下来。
并且不止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徐无害忽然省起了什么似的,恐惧的向蔡可饥(也只能向蔡可饥)叫道:
“黛绿嫣红一泼风!”他畏怖的张大了口:“是黛绿嫣红一泼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