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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还有不少水脑兵在三三两两地往滴水寨方向走着,这些家伙是追得最远的,甚至一路跑到永宁城下。车勺伏在道旁的草丛中,从他们兴高采烈又略带嫉妒和惋惜的交谈中得知,劳顺的川军在永宁几乎将水西军打得全军覆没,单单斩首功这一项怕不是就发了大财,只可惜太多的首级都被大炮打得稀烂,赏钱损失不少。

    车勺知道,他们说的自然是安效良。

    在心里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永宁军前锋和安效良部已然崩溃指望不得。此时大王那里应该早得到了消息,估计也不会再去想打永宁了,否则只要在城下被阻上一两日,等孙杰从后面撵上来便是满盘皆输;五峰山二十八寨有险可恃也不缺粮草,设身处地地想,换做自己便该会暂时退守一阵再说。虽说带奢寅潜回去找到大王才是正理,然而大王若是退回大山里,这一路上便全是敌军了——为了把大王封堵在山里,滴水和永宁之间肯定会有军使频繁往来,一旦被发现,奢寅铁定跑不脱,这个险可冒不得。

    那便只好先躲几天了,等奢寅伤势好些再想办法去寻大王。

    回到石洞,奢寅已昏睡过去。车勺脱了外衣,跑到小溪旁浸了水,小心翼翼地往他干裂的唇上滴下去,随后坐在洞口,从怀里掏出块硬饼慢慢嚼起来。山里的夜风很冷,但车勺不敢生火,这座山就在官道旁,夜里火光很远便能被人看到。

    第二天清晨,车勺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奢寅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脸色红得吓人,伸手一摸,额头滚烫,车勺知道,若是不能尽快退烧,少寨主定会死在这里。车勺咬咬牙,使尽全力把奢寅背起来,手里握了苗刀,一步一步向南面的大山深处行去。

    大山里没有路,车勺背上负了奢寅挥着苗刀披荆斩棘,也就只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大汗淋漓再也走不动了。所幸时间尚早,即便滴水寨有人进山一时半会也到不了这里,车勺砍了几株小树用藤条连起来做了个拉兜,把奢寅放进去,复把他的包头巾解下来拴了横梁拖着走——苗家的猎户打到二三百斤的野猪往往便是这样拖回寨子,这回拖的却是少寨主。

    日到中天,已转过两座小山,车勺也感到精疲力竭了。所幸喀斯特地貌到处都有石洞,车勺选了个迎风处将一直昏迷不醒的奢寅安顿好便去捡柴。

    捡了些柴,车勺眼角的余光瞥见石缝里有东西一动,于是整个人立刻静止下来,慢慢解下系在腰间的外衣转过身来。果然不出所料,一条足足四尺多长的扁头风(没发明眼镜以前苗地对眼镜蛇的称呼)竖起半截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分了叉的蛇信子在嘴里伸伸缩缩地嗅探着空气中异样的味道。车勺侧了头,不去与它对视——这家伙会喷毒,四五尺外可以准确地命中眼睛,若是被喷到人就瞎了。左手略松,外衣自然垂下来,吸引了扁头风的注意力,紧接着车勺一抖手,将外衣下摆向它甩过去,扁头风迎着外衣猛地向前一窜,车勺闪电般右手疾探,一把攥住蛇颈,左手顺势抓了蛇尾,在空中用力一抡,蛇头啪地一声撞在山石上,爆出一小团血光。

    午间的阳光直射下来,山里涌起了蒸腾的雾气,一小堆火焰哔哔剥剥地烧起来。车勺抬头望了望,火堆冒出的青烟被山风一吹,没蹿多高便消散着混入雾气中,稍远一些就看不出来了。于是稍稍放了心,用树枝穿了已扒皮开膛洗剥干净的蛇在火上烤起来。

    冰凉溪水的刺激下,奢寅清醒了片刻,勉强吃了几口蛇肉不久又沉沉地昏睡过去。车勺捡了根小臂粗的木棍塞进火里,定定地看着它慢慢开始燃烧。

    呛人的烟气弥漫开来。对此车勺无计可施:远处有人该是看不到青烟、近处若是有人,则肯定能闻到的。管他呢,把一切交托给神明吧,就像奢寅的生命一样。

    木棍烧得差不多了,车勺拿起来甩了几下将明火熄灭随手插在地上。取了几把草木灰后车勺用土覆熄了火堆,拿了灰白色的灰烬里面还在暗暗地透出红光的木棍回到山洞里。奢寅脸上早间的红色不见了,代之以死人般的惨白,连嘴唇也是乌青色。草草包扎断臂的布条已粘在伤口上,车勺用力一扯,“啊”的一声,昏迷中的奢寅被突如其来剧痛疼醒了,看了看车勺手中冒着青烟的木棒,奢寅接过其左手递过来用布包了的树枝一口咬住,再次望了望车勺,双眼猛地一闭。

    车勺向木棒吹了几口,灰烬散开,露出了明明灭灭的红火,随即左手持定奢寅的断臂,右手火棒,口里道一声“阿寅忍些疼”,向已开始化脓的断臂处一按……

    “唔……”奢寅再次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呼声,然后头一歪,又疼得昏死过去。

    腐臭味和焦臭味混合交织在一起。车勺用柴灰敷了伤口,又再仔细地给奢寅裹了断臂,正要反身出洞,突然洞里的光线一暗,猛然回身,几个人影赫然挡住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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