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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顺带听你的牢騒。”他笑笑。

    蓓云觉得坦白的时候到了,因而诚恳说:“我怕浪费你的时间,我只是一个白领女,收入有限,身无长物,你会失望。”

    那年轻人沉默,他有点窘,半晌,才轻轻说:“我可没向你按时收费。”

    蓓云有点歉意“我常听人说:世上没有免费午餐。”

    “当你陪我好了,我亦需要散步。”

    “你无须选我做伴。”

    “为什么,你不认为你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吗?”

    “我上司曾经那样称赞过我。”蓓云笑了。

    年轻人把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臂弯里。

    他们踽踽地向海旁长堤走去,蓓云道过开场白之后,言语就流利起来,时间过得真快,毛毛雨一停,蓓云知道起码两小时已经过去。

    她欠他,起码有心理医生的收费那么多。

    她问他:“我可以向你要通讯地址吗?”她想寄上支票。

    他莞尔“你还打算写信给我?”

    “至少可以寄张问候卡片。”

    “有我们这种人的地址是不名誉的。”他揶揄道。

    蓓云打趣他“既然到了这种田地,也顾不得那么多。”

    “真的,”他遗憾“每到一处,都会遇见你,已经太迟。”

    话当然可以这样说,但蓓云佯装吃惊“什么,不是你故意盯牢我?”

    那年轻人真正知情识趣,也装出诧异的样子来“我还以为你在我时常出没的地方来碰我。”

    一时间不知是谁吊谁的膀子,蓓云忍不住大笑,少年时爱笑的她又恢复旧我,她欠他许多,故此拍拍他手背以示感激。

    “我要回去了。”

    年轻人点点头“规矩的好女人,永远不会越界。”

    蓓云苦笑,与他在桥底下分手,一抬头,看到天空中一抹彩虹,蓓云赶紧许个愿,不幸忘记要求世界和平或是青春常驻,她只是说:“您让周至佳回家来吧。”

    每逢小云幼时哭闹不已,年轻的母亲无可奈何,只会得一直念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蓓云深信婴儿与上帝有密切关系,至少他俩身分同样神秘。

    周至佳与巫小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饼两日蓓云销假上班,一推开办公室门便看到助手曾倩文以深切同情的目光看住她,蓓云心中嚷一声糟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曾倩文接着冲了一大杯咖啡给蓓云,对她那么好,可见是真心替她不值。

    这件事由谁传开,除出胡乃萱,并无别人,要守一点点秘密,真的那么难?

    才说起老胡,老胡就到,她径自入内拉开蓓云对面椅子坐下便问:“难题解决没有?”

    蓓云瞪着她“您老实在太关注我了。”

    老胡并不介意,她说:“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蓓云不怒反笑,算了,她说人,人说她,不亦公平乎。

    “周至佳回来没有?”老胡穷追猛打。

    蓓云不置可否。

    “要不要叫王日和与他谈谈?男人同男人好讲话。”

    蓓云翻翻案头文件“今天看样子要忙得不可开交。”

    “且别忙逐客,如有需要,请即大声叫。”

    蓓云轻轻说:“一家人的事最好一家人关起门来说清楚,最忌找外人来主持公道,不僵也会搞僵,外人许存看热闹之心,可能惟恐天下不乱,言语传来传去,又易生误会,我看不必了。”

    胡乃萱讪讪地,但仍不肯即时放弃,管这笔闲帐,她说:“你要找我是一定找得到的。”

    “我知道。”蓓云看着她笑。

    胡乃萱又加一句:“真看不出周至佳是那样的人。”

    她出去了。

    曾倩文闪身进来“你都知道了吧?”她试探问。

    这次蓓云可警惕起来“我才放完假,有什么消息?”

    “胡乃萱女士刚才不是来找你诉苦?”

    蓓云一怔,大奇“她缘何要诉苦?”

    “她丈夫心有旁骛。”

    蓓云悚然动容“王日和君?”

    “正是,”曾倩文悄悄说“他叫王日和。”

    “你怎么知道?”蓓云斥责下属“道听途说不能当真。”

    谁知那年轻女孩抬起头来,笑笑答:“王日和追的人就是我。”

    蓓云怔住“你?”

    “我可没打算破坏人家家庭,”曾倩文说“王日和根本不是我心目中那个人,他是硬追上来的,我亦不认为这是一项荣幸。”

    蓓云呆呆地看着她,这些年轻女孩,一个比个厉害,一个比一个难招架,年轻就是最残酷的武器,巫蓓云当年难道也是如此?

    曾倩文见上司神情呆滞,反应迟钝,知道她吃了惊,很明显全不知此事,不由得问:“难道胡乃萱还不知道丈夫已变?”语气十分好奇。

    蓓云低头整理桌上文件“宇宙传讯下午那个会,你准备好没有?”

    曾倩文忙答:“议程有待你过目。”

    “十一点之前我一定交还给你。”

    曾倩文一出去,蓓云马上接通话器“请接人事部。”

    片刻答复来了“人事部经理陈大文。”

    “陈先生,我是巫蓓云。”

    “巫小姐有何贵干?”

    “基于私人理由,我想调走助手曾倩文。”

    陈大文一怔“曾小组可是有失职之处,不妨明言。”

    “没有,纯粹是性格上不合拍,她动我静,她急我慢。”

    “公司的政策是想同事间尽量互相迁就。”

    蓓云笑道:“陈先生,我同你当然要彼此尊重,对下属不必如此多扎,最快什么时候可以调新人来?还有,请给曾倩文下台机会,只说公司重用她,是次调职,对将来晋升有帮助。”

    陈大文无奈“我尽量帮你。”

    蓓云马上道谢,放下心头一决大石,却有点惆怅,同巫蓓云相比,胡乃萱算是个厚逍忠直的好人,巫蓓云藏奸得多。

    王日和追曾倩文这件事迟早闹通天,趁早调走这个厉害角色,日后不知省却多少麻烦,胡乃萱也怪不到巫蓓云头上来。

    她松了口气。

    人事部办事效率挺高,下午就通知曾倩文去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管理训练计划。

    曾倩文还趾高气扬,一心以为鸿鹄将至,兴致勃勃的来知会蓓云。

    蓓云一个劲儿的祝贺她,心里却晓得以后都不会在同一办公室内见到曾倩文。

    此举纯为保护自己,曾倩文亦不致有任何损失,蓓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不知怎地,她那天还是特别的累。

    第二天早上,胡乃萱来找她,她正坐在电脑前亲自处理记录。

    胡乃萱好奇问:“你那小美人助手呢?”

    噫,该人犹自蒙在鼓里,蓓云个动声色道:“已被人事部调走,据说要好好栽培她,我便阻人发达,只能割爱。”

    胡乃萱趋向前,悄悄说:“我有周至佳的消息。”

    蓓云不做声,她也有王日和的新闻。

    看来除出那人的发妻,路人皆知其底细,太讽刺了。

    “你快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周至佳已与其女友闹翻了。”

    蓓云实在忍不住“你怎么知道?”

    “嗳,你别管,我自有线人。”老胡终于还是透露了消息来源“我有个表妹认识那位左小姐。”

    蓓云双手不住在电脑键盘上操作,故意不去注意老胡。

    “左小姐觉得她受了利用,十分气忿,已与周至佳摊牌,你看,他打错了如意算盘,现在两个女人均要与他算帐。”

    “老胡,真没想到你日理万机,还能到这里来喝咖啡。”

    “信我的,”她站起来“周至佳快回家了。”

    蓓云看着她背影摇摇头,这人,火烧眼眉毛了犹自管闲事,东窗事发,她才晓得滋味。

    那天晚上,蓓云拨电话到小泵处:“至善,周至佳现在何处?”

    “我家。”

    “至善,不要开玩笑。”

    “这次是真的,你要不要他说话?”至善语气似叫过狼来了的那个孩子。

    胡乃萱的情报恁地准确。

    蓓云对他说:“周至佳,回家来,凡事慢慢商量。”

    周至佳听到那成熟体谅的声意,鼻子一酸“我闹僵了。”

    蓓云静默一会儿,才说:“还来得及。”

    周至佳仍觉下不了台。

    “小云一直支持你,她想你返家。”蓓云想给他阶梯。

    这个在事业上也算独挡一面,平日老成稳重的男子忽然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最后还是至善说:“我替他收拾杂物送他回来。”

    蓓云觉得闹剧也该结束了“我在家等你们。”

    夫妻做久了,会变得似兄弟姐妹,越发容忍。

    为了使周至佳好过些,巫蓓云决定以后对这件尴尬事一字不提。

    呵,不是轻易做得到的呢。

    小云在楼下等父亲返家。

    周至佳吃了败仗,一声不响,走进书房,关上门,好几个小时不出来,蓓云不去騒扰他,只命女儿送点心进去。

    深夜,蓓云站在露台上沉思,稍早对着那半道残缺彩虹许下的愿望总算实现了,心底却没有特别欢欣的感觉,太过实事求是了,似办公务,早已把自尊与个人利益搁一边,只为大局设想,实在委屈。

    忽然听见身边一声咳嗽。

    蓓云误会了,她脱口而出“你?”抬头,发觉身边站着的是周至佳,并非她期待中那个年轻人。

    蓓云讪笑,自然,年轻人怎么会在她家里出现。

    她重新转过头去看夜色。

    周至佳开口了:“蓓云”

    蓓云摆摆手“我考虑清楚了,你的生命你的身体,自然你可以做主,我尊重你的选择。”

    周至佳忽然得到妻子赞同,惊喜之余,并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倦意,亦忽略她落寞的表情。

    “蓓云,”他大喜过望“你终于答应了。”

    “不过有言在先,这是一件严肃艰苦的终身任务,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一定尽力承担。”

    蓓云讪笑,她明知周至佳轻估孕育孩子之苦,他一定以为做小云父亲同做小云母亲的辛劳差不多,他错了,他很快便会知道,他在这个孩子上出的力,不及妻子十分之一。

    蓓云双手抱在胸前“祝你幸运。”

    “谢谢你。”周至佳心花怒放。

    那一整夜,蓓云都站在露台上。

    很琐碎很遥远的记忆渐渐钻进脑海归位,那个傻气的男生如何在寒夜站她宿舍楼下等了通宵,她没有睬他,然后在清晨上学时发觉他伏在驾驶盘上假寐,车子挡风玻璃上都结了薄冰,一碰像蜡似剥落,他抬起头来,双眼全是红筋,一定哭过了,看到意中人却强颜欢笑“要不要搭顺风车?”

    这种事在结婚生子后忘了也就忘了,今夜也不是卖弄回忆的好时光,第二个孩子快要来临,她起码要背一半重担,怎么还有心思去想当年。

    但是这一刻回忆控制了巫蓓云,那时气象局尚未拥有足够科技控制天气,少年蓓云在冷空气中呵着白气,眼睛看着远处,一辆来接她的小小红色吉普车正驶过来,她要快快决定:辜负谁呢?辜负是非辜负其中一个不可了,问题是谁,这一个已经等了一宵,实在说不过去,她终于放弃了红吉普。

    那个挨通宵的男孩子是年正念博士,他在论文扉页上写:献给蓓云。

    小蓓云嗤一声笑出来“你应当把它献给父母。”

    一天喂七八餐那样奶大,又得到优秀遗传,轻易读到博士,居然把论文奉献给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年的陌生女孩子。

    后来,蓓云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英俊的男孩子,那年轻人算得漂亮,但少了一分天真及书卷气。

    蓓云嘲弄揶揄地想:要是今日她被他看见,他应当庆幸当年她视他如脚底泥罢。

    变了,统共都变了,变得她不认得自己。

    那夜蓓云没有睡,天一亮,她又抖擞精神应付新的一天,街外人如果不知就里,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云正在用早餐,看见母亲很高兴的说:“父亲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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