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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表章,乞假月余还齐省墓。惠王见表大怒,批表尾云:“孙膑私通齐使,今又告归,显有背魏之心,有负寡人委任之意。可削其官爵,发军师府问罪。”

    军政司奉旨,将孙膑拿到军师府,来见庞涓。涓一见,佯惊道:“兄长何为至此?”军政司宣惠王之命,庞涓领旨。讫问膑道:“吾兄受此奇冤,愚弟当于王前力保。”言罢,命舆人驾车,来见惠王。奏道:“孙膑虽有私通齐使之罪,然罪不至死。以臣愚见,不若刚而黥之,使为废人,终身不能退归故土。既全其命,又无后患,岂不两全。微臣不敢自专,特来请旨定夺。”惠王道:“卿处分最善。”

    庞涓辞回本府,向孙膑道:“魏王十分恼怒,欲加兄极刑。愚弟再三保奏,恭喜得全性命。但须刚足黥面,此乃魏国法度。非愚弟不尽力也。”孙膑叹道:“吾师云虽有残害,不为大凶。今得保全首领,此乃贤弟之力,不敢忘报。”庞涓遂唤过刀斧手,将孙膑绑住,剔去双膝盖骨。孙膑大叫一声,昏绝到地,半晌方醒。又用针刺面,成私通外国四字,以墨涂之。

    庞涓假意啼哭,以刀疮药敷膑之两膝,用帛缠裹。使人抬至书馆,好言抚慰,好食将息。约过了月余,孙膑疮口已合,只是膝盖既去,两腿无力,不能行动,只好盘足而坐。髯翁有诗云:

    易名膑字祸先知,何待庞涓用计时。

    堪笑孙君太忠直,尚因全命感恩私。

    那孙膑已成废人,终日受庞涓三餐供养,甚不过意,思欲图报其德。一日庞涓步进书馆,闲论间,乃祈求孙膑传示鬼谷子注解孙武兵书。膑慨然应允。涓随给以木简,要他缮写。膑写未及十分之一,有苍头名唤诚儿,庞涓使他伏事孙膑。诚儿见孙子无辜受在,反有怜悯之意。忽庞涓召诚儿至前问:“孙膑缮写,日得几何?”诚儿道:“孙将军为两足不便,长眠短起,每日只写得二三策。”庞涓怒道:“如此迟慢,何日写完!汝可与吾上紧催促。”诚儿退问涓近侍道:“军师央孙君缮写,何必如此催追?”近侍答道:“汝有所不知,军师与孙君,外虽相恤,内实相忌。所以全其性命,单为欲得兵书耳。缮写一完,便当绝其饮食。汝切不可泄漏。”

    诚儿闻知此信,密告于孙子。孙子大惊,原来庞涓如此无义,岂可传以兵法?又想道若不缮写,他必然发怒,吾命旦夕休矣!左思右想,欲求自脱之计。忽然想着鬼谷先生临行时付吾锦囊一个,嘱道到至急时方可开看,今其时矣。遂将锦囊启视,乃黄绢一幅,中间写着“诈风魔”三字。膑领会道:“原来如此。”

    当日晚餐方设,孙膑正欲举筋,忽然昏愦作呕吐之状,良久发怒,张目大叫道:“汝何以毒药害吾?”将瓶瓯悉拉于地,取写过木简向火焚烧;扑身到地,口中含糊骂署不绝。诚儿不知是诈,慌忙奔告庞涓。涓次日亲自来看,膑痰涎蒲面,伏地呵呵大笑,忽然大哭。庞涓问道:“兄长为何而笑,为何而哭?”孙膑道:“吾笑者笑魏王欲害吾命。吾有十万天兵相助,能奈吾何?吾哭者哭魏邦没有孙膑,无人作大将也。”说罢复睁目视涓,磕头不已。口中叫鬼谷先生,乞救吾孙膑一命。庞涓道:“吾是庞某,休得错认。”那孙膑牵住了庞涓之袍,不肯放手,乱叫先生救命。庞涓命左右扯脱,私问诚儿道:“孙子病症几时发的?”诚儿道:“是夜来发的。”涓上车而去,心中疑惑不已。恐其佯狂诈变,欲试其真伪。命左右拖入猪圈中,粪秽狼籍,膑披发覆面,到身而卧。再使人送酒食与之,诈云:“吾小人哀怜先生被别,聊表敬意。元帅不知也。”

    孙子早晓得是庞涓之计,故为怒目狰狞,骂道:“汝又来毒我么?”将酒食倾番地下。使者乃拾猪屎及泥块以进,膑取而啖之。于是还报庞涓,涓道:“此真中狂疾不足为虑矣。”

    自此纵放孙膑,任其出入。这孙膑有时朝出晚归,仍卧猪圈之内,有时或出而不返,混宿市井之间。或谈笑自若,或悲号不已。市人认得是孙客卿,怜其病废,多以饮食遗之。孙膑或食,或不食;狂言诞语不绝于口,无有知其为假风魔者。

    庞涓又分付地方,每日侵晨具报孙膑所在,尚不能置之度外也。髯翁有诗叹云:

    纷纷七国斗干戈,俊杰秉时归网罗。

    堪恨奸臣怀嫉忌,致令良友诈风魔。

    时墨翟云游至齐国,客寓于田忌之家。其弟子禽滑从魏而至,墨翟问:“孙膑在魏得意何如?”禽滑细将孙子被别之事,述告于墨翟。翟叹道:“吾本欲荐他,岂料反害之矣!”乃将孙膑之才,及庞涓妒忌之事,转述于田忌。田忌遂奏于威王道:“国有贤臣而令见辱于异国,大不可也。”威王道:“寡人发兵,以迎孙子,何如?”田忌道:“庞涓不容膑仕于本国,肯容仕于齐国乎?欲迎孙子须是如此恁般,密载以归,可保万全。”

    威王用其谋。即令客卿淳于髠假以进茶为名,至魏欲取孙子。淳于髠领旨,押了茶车,捧了国书,竟至魏国。禽滑装做随行从者到魏都,见了魏惠王,致齐侯之命,惠王大喜。送淳于髠于馆驿。

    禽滑见孙膑发狂不与交言,至半夜私往候之,孙膑背靠井栏而坐,见了禽滑,张目不语。虽前日曾会过认得,但不知其心与来意,故也。滑垂泪道:“孙卿困至此乎,认得禽滑否?吾师言孙卿之冤于齐王,齐王甚相倾慕。淳于公此来非为贡茶,实欲载孙卿入齐。为君报刖足之仇耳。”孙膑泪流如雨,良久,言道:“某已分死于沟渠,不期今日有此机会。但庞涓疑虑太甚,恐不便挈带如何?”禽滑道:“吾已定下计策,孙卿不须过虑。俟有行期,即当相迎。约定在此处相会,万勿移动。”

    次日,魏王款待淳于髠,知其善辩之士,厚赠金帛。髠辞了魏王欲行,庞涓置酒长亭饯行。禽滑先于是夜,将温车藏了孙膑。却将孙膑衣服与厮养王义穿着,披头散发,以泥土涂面,妆作孙膑模样。地方已经具报,庞涓以此不疑。

    淳于髠既出长亭,与庞涓欢饮而别。先使禽滑驱速行,亲自押后。过了数日,王义亦脱身而来。地方但见肮脏衣服,撒做一地,已不见孙膑矣。即时报知庞涓,涓疑其投井而死。使人打捞尸首,不得,连连挨访,并无影响。反恐魏王见责,戒左右不言。只将孙膑溺死申报,亦不疑其投齐也。

    再说淳子髠载孙膑离了魏境,方与沐浴。既入临淄,田忌亲迎于十里之外。言于威王,使乘蒲车入朝。威王叩以兵法,不知孙膑说甚,且于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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