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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婶儿不好继续接着往下说,只能转个话题问一些老三在外地的情况。诸如当地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之类。

    猪杀完,所有的肉都收进堂屋,发伯和奶奶满足地欣赏着这一年的收获。乡邻陆续走进火堂坐下,发婶儿吩咐冯雨沐递烟倒茶。老冯家一向好客,特别这种时候一定要把乡邻们招待好,要知道帮忙都是帮个人情,可没谁真冲这顿饭来的。

    所有围坐火堂的人里面老三算是见过最多世面的人,三十多岁如此能干,自然成为今天的中心人物。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问长问短,好奇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老三的讲解让大家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挣钱就如同在院了里扫落叶一样简单的世界。

    发婶儿坐在中间没有插嘴,她静静地听男人们讲话,静静地遐想外面美好的世界,描绘心里那片自由的天地。如果有一天能像老三挣这么多钱,每年回来能给儿子买好几身新衣服,更重要的是自己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半山腰里劳作。

    出门打工在发婶儿的心里悄悄被定义为一种解放,她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火堂里嘈杂声音再流不进她的耳朵,她一个人想,一个人微微笑着。

    厨房里有冯雨沐的大姑回娘家来帮忙做饭,奶奶过来和她一起烧菜。大姑嫁到了离大花最近的地方,不同的是那里交通很方便,有一条国道接出来的岔路直通村口。一样还是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农民,但比起娘家这山坡上的条件好了不少。

    “董曼她们什么时候过来,饭都快熟了!”奶奶问道。

    大姑边翻炒锅里的菜边说:“应该快了,前几天她舅舅去接的时候说好了早点的,可能要来了!”虽然发婶儿不支持接亲戚来吃杀猪饭,但发伯去接了大妹来帮忙做饭时还是接了几个外甥。

    狗又叫起来,奶奶一猜就是董曼她们来了。就兴地说:“说到就到!姥姥念外孙,灵得不得了!”大姑跟着笑了起来,一向姥姥都喜欢这帮外孙。

    董曼已经六岁,长的很是乖巧漂亮,圆嘟嘟的脸蛋在冷风里红得有些发紫。一进院子便高声叫起来:“姥姥,我来了!”声音未落,人已经到了厨房门口。

    奶奶从屋里迎出来,双手在围裙上使劲地擦去猪油。想要抱起外孙女儿却发现再也不是前几年了,腰疼让她无法将董蔓提离地面。

    跟在董曼后面的是她爸爸,发伯的大妹夫。见董曼的外婆出来,恭敬地问候奶奶道:“妈!在忙呢?我们来了!”

    发伯听到声音从屋里迎出来,接过妹夫手里提着的一大袋东西,笑吟吟地说:“来就来,吃个杀猪饭还带东西,又不是正头七月。”

    客气几句,发伯招呼妹夫进火堂。看见冯雨沐挤在大人堆里,便提醒他说:“雨沐,知道谁来了不?”冯雨沐抬起脸一看是姑父便知道是表姐来了,顾不得叫人已经兴奋地向外冲去。

    发伯在后面大喊:“瓜娃子,怎么不叫姑父?”冯雨沐回头叫了声姑父算是应付,扭身就跑。能和董曼玩耍他最开心的时候,两个人基本同龄,表姐每次来都教会他很多游戏。

    发伯又是一轮的递烟倒茶,免不了的待客之道。火堂里的人都认识大姑父,除了老三之外。人多不便逐个问候,大姑父一直猜度对面这个得意洋洋的人到底会是谁。坐久了才从大家的谈话里明白老三是这山里第一个螃蟹的人,徒然添了几分敬仰。

    院子里,冯雨沐和董曼追逐打闹,欢快的笑声似铃铛一般。寒冷的天气里两个人一点都没感觉到冷,反而是头顶开始冒出汗气。董蔓在前面跑雨沐在后面追,嘴里不停叫喊:“表姐,等等我”

    跑得太快,冯雨沐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刚好砸进发伯扫拢的那堆树叶。他嘿嘿笑着要拉表姐一起摔进枯叶里,这是个信手拈来的弹簧床游戏。

    整个头埋进树叶的冯雨沐只露两条腿在外面,明显过时的短裤腿裹不住他的小腿肚。董蔓发现表弟腿上有一道深深的淤痕,好奇地问道:“雨沐,你这是怎么搞得?”指着冯雨沐腿上的伤,眨动着她的双眼。

    “不知道,反正好久以前就有,是胎记吧!”冯雨沐毫不在意。

    其实他从没想过这伤痕是怎么来的,四岁的孩子不会追究无关当前痛痒的问题。打记事开始就知道两条腿上有两道对称的印迹,好像曾经问过奶奶但她告诉那是冯雨沐的胎记,从那天起于是冯雨沐认定这是他的胎记。

    奶奶在门口听到了两姐弟对话,心里一阵酸楚涌过。关于冯雨沐的这两条淤痕,只有老冯家知道怎么回事,对外人从未提起过。雨沐还小可以骗骗他,不知道等他长大还能不能瞒得了。

    那是冯雨沐只有三个月大时,发婶儿和发伯因琐事争架过后,一气之下将冯雨沐绑在背上背回娘家去。一路上不管儿子怎么哭闹,气头上的发婶儿并没看一眼。

    那时候是没车坐的,走回余龙的娘家要好几个小时,绳子太细太粗糙而且来回摩擦的原故,等到了才发现雨沐细嫩的皮肤被勒去深深两条肉,从此便留下淤痕。随着年龄渐大,淤痕慢慢长得和周围皮肤差不多平滑。颜色却有很大差异,很容易看出疤痕。

    杀猪饭做好,发伯和大姑父收拾桌子,将菜端上来摆好。桌上摆着山脚作坊里酿出来的六十度苞谷老烧,两大瓶足够这一帮人喝。烈,是大花男人喝酒的首选。

    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互相举杯庆贺老冯家的丰收时刻。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只有老三出门久了,饭量和酒量变小了许多。他不住推辞发伯夹来的肉和斟上的酒。脸早已被洒气薰得腓红,说话不太利索了:“等等过几年,我我在外面混好,你们有谁要出去去挣钱的,都跟跟我去。保证不亏了你你们!”

    大家举杯应和,但有人是却真想跟他去。发婶儿对外面世界一直都很向往,除了发伯和老三之外这里面应该数她知道得多一些。在前几年她曾不止一次的到过远方,能叫出名字的大城市都好几个。那是她心底的秘密,就连最了解她的家人都不知道。

    发伯不太关心老三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在他看来做什么行业只是个人选择。自放下户以来,谁有本事都可以使出来,能挣到钱都是厉害角色。在中学教书一个月也有几十块钱工资,本来养活这家人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发婶儿不太爱做家务,种田就更谈不上。发伯也有秘密,那就是每个月有四分之三的工资存到信用社。

    “来,老三,咱俩走一个!”发伯举杯再敬老三。

    老三本不能再喝,但主人家敬酒还是得硬接。他站起来双手捧杯哆哆嗦嗦地说:“好好好,来来一个来一个!谢谢谢!”

    发伯赶紧压手示意他坐下,恭维地说:“在这大花山里,要的就是像你们这样有闯劲儿的人。外面的世界,会迟早会闯开!”

    老三觉得这话中听,一时兴起便再倒了一杯:“嗯!这话我我爱听,迟迟早是要闯开的!”说完话却忘了敬发伯,自个儿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酒。

    发伯也一口饮完,再斟上和乡邻们碰杯。今天很高兴,一年难得有这样的心情,他说:“来,大家一起喝!真是辛苦你们了!这大冷天的抽时间来帮忙”

    男人们一齐举杯干完。

    桌子上摆着大盘肉是刚杀的肥猪蒸出来,看着白花花的肉被男人们一口口咬下去然后甩手抹去嘴角挤出的油,女人们没一个敢动筷子。

    发伯见这肉销不出去便站起来给桌子上每人碗里夹一块,女人们半推半就接到碗里,皱起眉头闭着眼睛吃。

    老三卷着舌头说:“蒸肉都不敢敢吃,那有什会么用?”

    “你有本事,多吃两块给我看看!”大姑激讲道。

    “一一起吃,一人一一块才行,我先先来!”说完夹了肉一口去掉大半,老三显然还是能吃的的。

    大姑看了一圈在座的男人,耍赖地说:“几个大男人还吃不完两盘肉,要女人帮忙算个屁事儿厨房里多得是,不用给我们留。”

    发伯趁势劝道:“来来来,我们几个一人一块,不要等它冷了!我先来!”说完夹了一块大地放在碗里。男人们一人一块,几个回合下来两个盘肉还真空了,大姑又去厨房添了两盘。

    酒和着肉下肚,发伯觉得这种感觉很幸福,很满足。

    酒已酣,饭已饱。前来帮忙的乡邻三三两两离开,董蔓也和爸爸妈妈一起下山去了。屋里再次恢复冷清,但这一顿杀猪饭让整个院子飘的肉香和酒气久久没有散去。发伯要再次将院子清理干净,扫去猪毛和血渍,这可是一家人的门面。

    天突然阴了下来,风刮得有些紧,冷冷地从山谷那一头吹过来。发伯加快清理速度,对院子那头独自玩的冯雨沐喊道:“快进去,天冷别冻病了!”冯雨沐听话地钻进到火堂,安静地坐到妈妈身边。

    时间不早了,山后传来了老三家杀猪的声音,从声音推测也是两头猪的样子。发伯感觉后背有些冷,因为天气突然降温,也因为老三家的杀猪声。那声音听起来比自家的猪叫声要浑厚些,依山里的人的经验那是两头很肥的猪。老三带了几千块钱回来,又杀两头肥猪,女人在家种地收成也收了不少的粮食,看来他家真能算是个肥年。

    北风吹落泡桐树上挂的最后一片叶子,飘飘忽忽掉在发伯脚下。抬头看向山的远处,天际起了云,黑黑的压过来。发伯在这里看了三十多个冬天,每一年这时候早应该下雪了。今年的雪似乎来地迟了一点,看来到冬月十五了还不会下。

    夜风从屋顶的瓦片上掠过,猪圈里再没有肥猪的酣睡声,除了小猪偶尔噜噜地哼叫,整个院子很静得能听到树叶滚动的声音。

    火堂后屋里冯雨沐睡梦中掀开被子,奶奶嘀咕着说:“盖好!天气冷会病,听话”

    听不清冯雨沐嘟喃些什么,应该是提什么条件之类的。奶奶小声地说:“那你听话,明天早上一起就做给你吃!”

    发婶儿有心事,即使躺在另一头的发伯也能感觉到。已经很长时间没跟发婶儿睡一头了,但他是个细心人,发婶儿地呼吸声和轻轻地叹息告诉他女人不想说的话太多。

    其实,发婶儿想的事情发伯能猜出一些。在大花山上发婶是呆不习惯的,从上山开始就一直没安心过一天。今天偶尔听到她和老三的对话,知道她向往外面的世界,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只是发伯不愿意为自己的猜度花太多精力,他只要这个家平平安安一天天往前过好。

    寒风潜入寂静深夜。奶奶屋里的灯火早已熄灭,冯雨沐在暖暖的被窝里安然入梦。发伯为发婶儿整理了一下被子,也沉沉地睡去,他累了!

    山里的狗因为怕冷而躲进屋里,停止了吠叫。半盏冷月挂在寂寥的天空上,在厚厚的黑云里挤出一点晕光。院子里那株枹桐依然傲然挺立着。夜更深,风越大,猪圈顶上的塑料布啪啪地被风来回撕扯,响了整个晚上。下雪了!雪片匆匆赴约,嗽嗽落地将山铺成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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