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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允中没有因为她这句迟来的支持而得意,反而语重心长地反问一句:“那你怎么不早说?”
对方愣了一下,辩道:“咦,奇了,这笨女孩都没抗议,我干嘛多管闲事啊!”女人话一说完,本来只是暗地饮泣的邹娴终于忍不住崩溃,哭号出声,她从牟允中和那男人之间钻了出来,奔向车首,歇斯底里地对司机喊道:“我要下车,放我下车,司机先生,我求求你!”
司机被哭得泪人儿似的邹娴吓了一跳,同情地伸指扳下车门开关。不待门完全打开,邹娴便仓皇地逃下了车。
牟允中微愣了一下,从窗口往外看到邹娴拔腿狂奔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重伤到她,也追下了车,边跑边吼:“邹娴,等一等,停下来!小心车子!”
邹娴充耳不闻,一个劲地猛往下斜的坡道奔去。
在后面追赶的牟允中眼睁睁地看她绊了一跤,书包的背带缠住了她的膝头,让她跌坐路旁起不了身,正当此时,远处却有一辆疾飞的车迎面而来!
连捏把冷汗的时间都不敢耽搁,他弹身一个大跨跃朝邹娴的背后扑抱了过去,环住她的腰,往山道旁的阴沟滚了过去。
一句凶恶的“赶着超生啊!”外加响过十秒之久的刺耳喇叭鸣声,倏地飞过两人的耳际。
一脚跨在山沟、整个背部平悬在沟槽上的牟允中,花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才从惊吓的状态恢复到正常,死里逃生的那一幕让他忍不住喘息、呻吟,并且猛吞口水,饥饿感突然侵袭他的肠胃,让他四肢俱疲。
他等了半晌才挪动一下虚脱无力的身子,将平趴在他身上的邹娴扶到一边后,撑臂起身,倚着厥类苔癣满布的山壁而坐。
邹娴与他面对面,两人灰头上脸,四足同时放进山沟里。
牟允中平合着眼,微带怒意的目光从眼帘间射出,不发一语地打量眼前的女孩。
她的短发凌乱地黏在泪水乾涸的颊上,白嫩的手臂和小腿被粗糙的石粒刮得淤青渗血,套了白袜的纤足缺了一只鞋子,楚楚可怜的模样可直逼一个被人遗弃的破布娃娃了。
牟允中忍住脾气,拔腿起身往山道走了几步,趁没车经过时,快速捡起她失落的那只鞋子和书包,回来蹲在她身边,将鞋子递上去。
邹娴手一伸,接过鞋子后便紧握在手上。
牟允中两手交握地垂在大剌剌岔开的腿间,想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下次别再这样乱跑,很危险的。”
邹娴没反应,一意瞪着捧在手心上的鞋子,没多久,眼泪扑簌簌地流出,垂直地坠进鞋身里面。
牟允中见她又哭了,无奈地垂肩呆坐在她旁边。
好久,她才小声地开口“我太没用了。那女人说得没错,我自己不站出来,还指望别人能出面制止,当别人出面制止后,我又没勇气去指认对方。说来说去,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以前没碰过这种事,当然会被吓到。该怪我的,没去想到你们女生的立场,一味地当着众人的面逼你承认这么难为情的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没做错任何事,所以该难为情与羞愧的人绝不该是你。”
她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谢谢你帮我,不仅在车上,还有刚才发生的事。”
“好了,有了这次经验,下次若遇上这种事,你就知道该怎么应变了。现在快把鞋子套上吧!我们走到前面一站去搭车。”
“你先去搭车好了,我用走的。”
牟允中的眼睛突然睁大。“虽然只有三站,但得走上二十分钟,你的腿又受伤
看,膝盖的皮都磨去了一大块。”他两指小心地捻起她的裙摆,审视她的伤口,严厉地反对。“不行,你得赶紧回家敷葯才是。”
邹娴一想到要搭公车,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反呕两声,她往一边趴了过去,将胃里的东西全数吐了出来。
牟允中大骇,四处掏着卫生纸,最后才在她书包里翻出一包,递给她应急用。“好,你要走路,我就陪你走。反正有小路可钻,快又安全。”
邹娴擦拭嘴角后,才提醒他一句“可是你女朋友”
经她一提醒,牟允中这才想起范姜云还在那辆公车上。
他懊恼地将额前的头发往后爬梳,不是担心她会迷路,而是唯恐她又使性子,说些信口雌黄的话。
他隐藏好自己的忧虑,向她伸出大手“没关系,她去过我家好多次了,精得很,要迷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矗曳瞿闫鹄矗谋鹑萌拱谂龅缴丝凇!?br>
“喔!”邹娴犹豫了一下,小手才放进他厚实的掌心里,任他扶着重心不稳的自己爬上坡道,等到站稳后,很快地便要抽回自己的手。而他刚好要放松力道,所以让邹娴的动作不至于显得太仓卒。
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走约五百步后离开大道,弯进一条静谧的小径。
这条小径旁植了好多松林,有各种喊不出名字的鸟在此处筑巢,邹娴五岁时曾经为了追一只小鸟,误闯进林子迷了路,几乎被困两个小时,才被新搬来此地、在附近闲逛认识环境的牟允中和他爸爸年冠宇发现。
当然,现在她已大得不会再追着小鸟跑了,不过胆子小了很多,若没人陪着,她连进入这片林子都不敢。她希望牟允中忘了这档事才好,因为她仍记得自己当时抖缩地靠着牟允中大哭的糗模样,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没多久,他打破沉默。“啊!我记得这片林子,你小时候曾在这里迷过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嗯,好像是。”她泄了气地含糊应一声。
牟允中兴匆匆地回忆童年往事,扬手拨开一枝挑扬而起的树枝,让她先过。
“我们那时刚搬来没几天,爸带我四处逛逛,逛到一半时竟然听到娃娃的哭声,找了好久才看到你抱着一个快被两柱泪水湿透的玩具熊蹲在树根边。我还没走上前,你就朝我扑了过来,浑身打颤地紧掐住我的脖子,我差点没办法呼吸。”
邹娴想像那滑稽的画面,也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喝,还敢偷笑!后来我爸好不容易把你抱起来,问你‘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时,你像云雀似地啾啾啾个半天,啾不出任何名堂。”
“不是啾,我那时一定是想跟你爸说我的名字是邹娴。”
“但没人听得懂。后来问你住哪里?你说‘住家里’。要哄你说出家里电话号码是几号,你又一个劲她哭。天啊!若想从你嘴里套出话,比撬开蚌壳还难。”
邹娴斜着头回眸睨了他一眼“没那么夸张吧!”
她的话彷佛指控他在乱掰,牟允中不客气地告诉她“真正夸张的是你哭得惨兮兮的模样。”
“那后来我是怎么到家的?”
“问不出头绪,只好先把你抱回家了。我爸那时一路上大作白日梦,说什么若真找不到你家人,乾脆收你做养女。结果不到十分钟,他的梦就在我家大门口被你爸的出现打破了,因为你二话不说,泪水自动关紧,挣脱我爸的手朝那个匆忙下车的男人跑了过去?鲜邓担野帜鞘毕肱敕枇耍豢吹侥侵痔炻字值木跋笙勰降靡溃丶一垢衣瓒牧艘煌淼钠!?br>
“不会吧?”
“就是会。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爸是重女轻男吗?我还好,回为常顺着他,所以被骂得少,反观定中,不拘小节外加固执,吃了不知多少次皮鞭”牟允中自然而然地对邹娴侃侃聊起家中的情况。
这些林林总总邹娴都耳闻过,毕竟多年邻居一场,送往迎来、交头接耳后,对彼此总该略悉一二。但她始终耐心的聆听着,不愿也不甘心打断他的话,因为她喜欢听他温厚的嗓音所传送的热力节奏,更欣赏他豪放不羁的洒脱仪表。
她突然期望这林子能在瞬间被魔法施咒,冀盼两旁的树木能暂时封住朝家的那个路口,别让他们太快返家,哪怕是多施舍给她短暂的十分钟都行。
但现实残酷,往往不留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分钟不到,他们已站在邹家的后院了。
牟允中等着她进去,但邹娴抱着书包不肯行动。
他见状,不解地问:“怎么了?你没有后门的钥匙吗?”
邹娴看了他一眼,咬唇慢吞吞地说:“请你先回家吧。我不要家人为我操心,尤其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这伤口,等我想好后,会自己进去的。”
牟允中哑口无言好半晌,终于语带不耐地说:“如果你到晚上都想不出藉口的话,是不是打算站在这里喂蚊子?”他板着一张脸,上前扣住她的手腕。“走,先跟我回家,请我妈帮你上些葯,再想想怎么解释你这一身伤。”
邹娴一听到要去他家,深怕又要去面对范姜云,她的脸蛋在捻指之间白得像张纸。
“不行,我不要再去叨扰你家人了。”她低头翻着书包找钥匙。“我马上开门进去”
“然后偷偷溜进自己的房间,带伤爬上床,对不对?”
他随口的推测让邹娴的罪恶感瞬间流露。于是,他连拖带拉地将邹娴带离原地,朝隔壁的家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