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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邹娴轻掀眼脸,自不安稳的睡梦中清醒过来,此时闹钟上的时针已指着七点。她猛然一惊地弹身而起,顿时发现自己处身于偌大的卧室里。
是他抱她进来的!
她欣喜地掀被下床,急冲进客房,想跟丈夫说句话,取得他的谅解。但东阳斜洒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叠被他摺得整齐的床被,静躺在那张蓝白条纹的单人床上。
原来他早就出门了!邹娴背倚门框而立,勉力拂去即将淌出的泪,没精打彩地来到衣柜前,拉开木门检视衣物一番。
瘪里缺了一套他不常穿的灰色系西装、一套休闲棉衫及中型旅行袋。邹娴了解他是不愿去吵她,才会动这个衣柜里的衣服的。
望着里面挂着一排排的旧衣裳,她抬手顺了衣料一下,然后慢慢地停在一套男用黄卡其大学服上。她若有所思地触摸质料粗糙的衬衫衣袖,再往右探向悬在一旁的高中女生制服,以食指顺着黑色百褶裙的褶线而下。
她怔然望着衣柜里那两套年少时期的衣物,感慨万分地合上衣柜门。
青涩的秘密并没有随着紧闭的门留在衣柜里,反而持续地钻出缝隙,撩拨她的记忆。
邹娴倒走向床沿,旋身扑向那张单人床,抓过他躺了一夜的枕头紧搂在怀里,将脸颊慢慢地偎了进去。邹娴一直不明白,为何爱了那么多年,甚至终于成了他的枕边人之后,却还是不敢对他放开自己?
她把枕头当成老公,彷佛紧挨着她的是那片抚慰人心的胸膛,喃喃自语地告白着:“允中!我多希望能再回到读高中的日子,如果那时我能有足够的勇气对你坦承心里感受的话,该多好?”
那年邹娴十八岁,就读于一所知名女子高中二年级。
邹娴文静、讨人怜的面貌本该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无奈,被动与木讷的个性却让她在与朋友交往时,注定得多吃一些苦头。
宝课不顶好也不顶差的她没有什么脾气,喜怒哀乐不明显,风头不够健,再加上过分回避大众,使得她难惹人注意。
其实不能引人注意应该不是天大的罪,但处在热血年少阶段,若性子孤僻,外加处世中立,又不肯加入小团体的话,那准遇不上几个投契的朋友可以谈天,即使勉强去谈,也顿觉索然无味。
所以每当下课,带着青春热力的同学,不是三五成群、嬉笑怒骂地步出校门,便是挂着爱情滋润的腼腆笑容独自奔向站岗的男朋友,唯独邹娴静静地走出校门,低头数着人行道上的红砖,迳自挪近站牌处搭车。
她左手提了一只装着啦啦队道具材料的袋子,右手撑着一把细致的花伞,踩着一双黑头鞋,轻跃过地上一摊摊的积水,来到人群外围。
天雨路滑,车子一向难等,人愈来愈稠密,车班却拖得严重。此刻雨已转细,她为求方便,只好将伞合起,面无表情地站在槽杂的人群之中。
她无声无息地站在四、五位阔论高谈的学姐身边,不到十分钟,便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
踩到她的人很快地转头,讶然说道:“啊!对不起,把你的鞋子都踩脏了。”
鞋子被踩事小,但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令邹娴心里发了凉。邹娴脸红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认出她是谁后,慌张地说:“没关系,不碍事的。”
对方冲着她绽放一个开朗的笑,半嗔怪半疼惜地说:“还说不碍事,瞧你痛得脸都皱成一团了?矗囱Ы阏饫镎景桑獾梦医不耙恍朔芷鹄矗畋穆姨秩ゲ忍勰懔恕!?br>
邹娴顺从地照着她的话做。她下意识地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公然仰视对方。
这个学姐名叫范姜云,是毕联会主席,也是学?锏谝缓诺姆缭迫宋铮宦垩6祷蛐饣疃薏桓愕糜猩猩l热羲茄r凭傩;u幕埃谴巳四簟?br>
不过邹娴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的原因并非她显赫的名声,而是因为她恰巧是隔壁邻居牟家大儿子牟允中的女朋友。
范姜云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露出一个自讨没趣的表情,便回头继续和同学们聊天。
她们吱喳的声音沸腾得直上树梢,一旁的邹娴不得不将她们的对话听入耳“范姜,你真的要跟我们去看电影啊!你那个读t大的男朋友不是会来载你吗?”
“那又如何?男朋友归男朋友,又不是非得天天栓在一起。而且他今天一定又要逼我去图书馆念书了!天啊,今天是礼拜六,我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你要放他鸽子吗?”
“当然不了,我怎么敢?你们陪我等他一下,好不好?”
“不行啦!苞中那一票人约好要看第一场的,哪有等的时间?而且这部片子那么卖座,不早去根本画不到好座位。我看还是我们先去好了,你呢,就在这里等他,然后叫他载你来找我们。”
“不行!我怎么能见色忘友。况且就他一个大学生,他不尴尬,我倒觉得弩扭。”
话虽是这么说,但范姜云无意露出的炫耀口吻可一点都不别扭。“反正我不要他跟就对了啊,有了!”
范姜云突然转头瞄向邹娴的身后,不顾旁人耳朵的分贝承受力有多大,扯嗓就嚷起来了“小胖,你的公路局要等比较久,对不对?你可不可以跟我男朋友解释一下,说我临时有事?”
“可以是可以,但我的车很准时的,最迟一点就会来。”小胖回答。
“放心啦!今天交通那么壅塞,那班车会准时到才奇迹哩,更何况他骑车,一下子就会到的。小胖,你要帮我编个好一点的藉口哦,而上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溜去看电影!”
“好啦!好啦!”小胖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她。
姓范姜的女孩这才高兴地咧着嘴和同学走了。
那些女孩一走后,邹娴的四周也顿时安静了些。她所等的公车一连来了两班,第一班因为已近超载边缘,过站不停成了司机大人的权利;第二班虽然往前开了几公尺,但好歹煞住了轮子,不过拥挤的情况是挣得下来、挤不上去。
邹娴见状,只好打消主意,和其他大失所望的乘客改等下班车了。
这时,邹娴原本站的位置已被缓缓驰来的一辆机车占据了,跨坐在机车上的骑上穿了一件防水的靛青风衣,套着皮靴的双腿直直地伸出,平踏在湿漉漉的地面,稳当地撑着车身。
只见他大手一抬拨开安全帽的挡风镜片,双肘轻松自在地抵在仪表板上,砖头和那个叫小胖的女生讲话。不一会儿,他斜着脑袋沉思半晌,足足五秒之后才点一下头,然后将手微微抬起,算是对吞下一喉唾液的小胖致谢,扭头就端视正前方。
就在他准备抬脚发动车子时,那双黑眸不经意地和邹娴谨慎的目光接触了。
一抹诧异闪过他的眼底,没多久他发车骑近邹娴,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冲着她说了句“上车吧,我载你回家。”说完,还顺手派上一件雨衣给她。
彷佛他手里拿的是一捆黄色炸弹,神经质的邹娴惊吓过度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断然拒绝。“不,我要搭公车。”
他不以为忤,态度依然坦然,拎着雨衣的手晃了晃,催促着“不要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赶紧穿上雨衣跨上车!这个时候你要搭车回家,起码得拖上两个小时。”
邹娴咬着唇往右瞥了一眼,注意到那个叫小胖的学姐摆出了看门斗牛犬的架式,眯着一双精悍狭长的眼睛,紧迫盯人地瞅着她和眼前这位骑士的举动。
于是,她回头哑着嗓子再次凛然拒绝。“我没要回家,我是要去别的地方。”
骑上将宽肩轻耸一下“那也没关系,我还是可以载你去。”
邹娴知道对方是好意要让他搭便车,没别的意思,但她不想让那个小胖学姐有碎嘴质疑的机会。
邹娴为难地说:“对不起,我穿着学生裙,不好坐”
“放心!这场雨早把大家的心情搞得一团糟,没人有那种闲工夫管你坐姿雅不雅观的。”
说着,他将黄色雨衣用力往邹娴那个方向一抖后,敏捷的双手从雨衣尾端直探到顶口,像套麻布袋似地,一声不吭地往邹娴的头上罩了去。
邹娴来不及反应,等到她要抬起雨伞和袋子时,才发现自己的行动已被雨衣所缚。
如果她要脱去这件雨衣,势必得松开手里的东西,要不,将它们放在湿淋淋的地上;要不,放在他的车后座。
众目睽睽之下,两者皆非明智之举!邹娴进退维谷。
牟允中不明白邹娴的顾虑,颇为无辜地眨着眼,接受她的怒视。“怎么了?是我这辆二轮车的椅垫里埋了一排钢钉,还是你当真这么难伺候?”他双手环胸,似乎打算在这绵雨下跟她穷耗。
看来,她虽固执,但硬不过眼前的人。
邹娴深吸了一口气后,瞄了一眼“小胖斗牛犬”不带劲地说:“我上车就是了。”
他闻言瞬间绽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弯身取饼她手上的东西挂在车头边,再递上一顶安全帽给她。
可怜的邹娴像根半截黄香蕉,连跨带跳地上了他的车,双手从雨衣袖子里钻了出来后,又不知往哪儿搁,因为他这辆机车的屁股没扶把!
“你抱好我的腰,免得失去重心。”他微侧过头提醒她。
邹娴伸着十指犹豫半天,最后决定将它们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只是当车子飙出去时,邹娴的脑袋因为惯性定律的作用,差点往后仰翻了出去,她急忙揪住他鼓起的风衣。
老天彷佛存心要为难她似地,在她惊魂末定时,机车骑到路口处又猛地来了一个大回弯,让邹娴的一半身子斜挂在车体外。
这时,邹娴才认命地抱住牟允中的腰,强将身子扳正到安全的角度内。等到她稍喘口气趴在牟允中的背上时,猛然想起那个小胖学姐,正要回头时,牟允中又是一个大弯往右拐去,让她错失观灿谠方表情的机会。
她心悸了一秒,随即一想,管他的,又不是她主动要牟允中载她一程,别人要怎么想,不是她脑控制的。
但这种率性的想法在她严谨惯了的脑袋里待不住,没多久,她趁等候绿灯的当口儿,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我看你放我在这里下车好了。”
牟允中回头看了她一眼“在这里?”
“嗯!”她微点头,尝试不让失望留在脸上。“我要去美术社买一些颜料,可是前面是单行道你过不去。”
“稍微绕一下路就好了。店又没那么早打烊,你不差那几分钟吧!抓好!”说着,绿灯一亮,他再度发动车子了。
见他执意孤行,邹娴顿时咬紧了下唇,但怎料心底的喜悦竟是多过懊恼。
牟允中将车子停在一家颇具规模的美术杜前。邹娴不等他跨下车,罩着一身雨衣和安全帽就直往店里走去。
但在门口而被他的叫声留住了“等一下。你穿那样进去,打算抢劫啊!”他两步赶上她,解下她的安全帽后,抓住她雨衣的肩部朝天用力一掀。
邹娴的手臂跟着他的施力方向朝上举了起来,不到两秒,雨衣便被脱去。
于是,她一脸清汤挂面,瘦弱的肩头挂着一袋书包,呆站一隅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迷路的小学生。
牟允中只顾着收拾雨衣,头也不抬地说:“你现在可以进去了。我把车停妥,再去找你。”
邹娴对他的命令毫无异议,身子一旋,便走进店里。她在广告颜料架边徘徊好一阵子,无意识地挑了几个颜色,最后眼光落到深绿色的瓶罐上,这让她酸涩的心倏地纠结起来。
有一首耳熟能详的英文歌爱是忧郁,作词者利用颜色来表达一段没有回报的爱恋情愫。
蓝色代表忧郁,红色代表懊悔,而绿色便是嫉妒。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讨厌自己刚才为何没坚持要牟允中走,现在搞得满腹的酸楚,吃味的妒意大啃她的心脾。
“你还差几种颜色?”他人站在她身后问。
邹娴恍然一醒,不敢回视,只能继续仰头看着最上排的罐子“就一种!”说着踮起脚尖,伸手要取那瓶金色的颜料。
见她够不到,他轻松为她效劳了,没将那罐颜料递给她,反而取走她手中的六罐颜料,问:“缺画纸吗?”
邹娴蹙着眉,摇了摇头“不,家里有。”
“好,那我们去结帐。”他大步走在前头。
“我来付帐就好。”邹娴急急地跟在他后面大喊。
他一脸玩味地回头的她,老实的说:“当然是由你付了,我又不是凯得能到处乱散财。”
邹娴的脸顿时红得跟粒软柿一样,只要他再多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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