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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人把宴请的日子定在了五天后,宫留玉也极给面子的应了,杜家接到回信,立刻忙碌起来,一个七品官能请到殿下,那可是天大的脸面。杜钟维不光摆了宴,这几日送礼也没停,大宗小件的东西跟流水似的送到宫留玉府上。
终于等到了开宴的时候,宫留玉带着杜薇去了杜家新置下的宅子,有下人在前面带路,一面走一面对着宫留玉笑道:“殿下请走这边,这院子是新买下的,那边正在修葺,没的惊扰了客人,劳烦您跟我绕个圈子了。”
宫留玉随意点点头,跟着下人穿过后院的园子,忽然听到一阵歌声清脆传来,杜薇跟在宫留玉身后,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杜盈一身淡黄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底下是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六幅湘裙,头上梳着凌虚髻,手里执着湘妃竹柄的团扇,当真是‘裙拖六幅湘江水,翠挽巫山一段云’。
她坐在秋千架上,身后丫鬟轻轻推着,手里的罗扇轻缣,衣襟下摆兜着几束鲜花,满脸欢畅地唱着南方的小调,是不是夹杂着几句少女清脆的笑声,下裙在秋千架上迤逦出水一样的弧度,一举一动尽是天真明媚。
领路的下人脚步一顿,突然咳了声,扬声道:“小姐,快别玩了,有贵客到了!”
杜盈仿佛才看见宫留玉,白净的面容一下子涨得通红,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望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在秋千架上晃荡了几下,手脚仿佛不听使唤一般,竟让秋千荡的更高,直直地朝着宫留玉这里飞了过来。
她在秋千上慌手忙脚,竟一头直直地往宫留玉怀里扎了进来,要是一般男人估计也就顺水推舟地接了,没准还能传出一段儿佳话来,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更何况心上人还在后面看着呢,他见杜盈直直地扑过来,轻飘飘地倒退了几步,任由她重重地摔在青砖地上。
杜盈本来是假惊慌,这回变成了真害怕,不过任她怎么挣扎也无用,还是直直地扑倒在青砖地上,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哭的梨花带雨,却还是不死心地往前伸手,盼着宫留玉能拉她一把。
杜薇两手拢在袖子里,两眼静静地看着天,宫留玉又退了几步,嫌恶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他这人毛病多,要不是能瞧上眼的人,压根不让别人近身。
杜盈在地上干嚎了几声,见始终没人来扶她,便干脆自己揉着膝盖站了起来,然后又颤着身子跪了下去,那样子真是弱不胜衣,她一手摁着膝盖,泪眼盈盈地抬起脸道:“是妾不好,在殿下面前失仪,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她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没说什么请殿下责罚之类的话,生怕宫留玉给当真了,然后又罚她一次。
宫留玉低头看她一眼,随意唔了声,漫不经心地道:“人犯错一次是过失,犯错两次那便是蠢了,怎么有的人就是不长记性呢?”
他说完就抬步想走,杜盈一见便有些心急,她的机会不多,再不把握住下次可就难说了,便急忙膝行了几步,扬声问道:“殿下且留步,妾有一事想问。”
她不等宫留玉停下,便含羞带怯地垂下头:“妾,妾帮爹爹写拜帖的时候不慎遗失了一张花笺,不知殿下见到了吗?”说完就投来一个如烟的眼波,继续柔声道:“那花笺是我亲手抄篆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毕竟意义不同,让人知道了怕是不美,若是殿下见了,还望归还给妾。”
宫留玉懒洋洋地道:“还不了了。”杜盈面带惊喜的抬头,就听他继续道:“拿去烧了。”
杜盈的脸一下子惨白,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烧了...怎么会?”
宫留玉面色如常,眼色却沉了几分,眸光中满是嘲讪:“你既然知道那东西不能给人,便该妥善收着,怎么会四处乱放?如今是我拿到了,明日没准儿换个男人也能拿到,这不是让人说你们杜家女胡乱勾搭吗?”
杜盈跪在地上,惊慌地抬头望她,就见宫留玉脸色透着讥嘲:“你们杜家如今有着□□烦呢,你就这般有雅兴又是玩闹又是大笑,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杜盈本来惨白的脸募得涨红了,跪在原处想出声儿,却只见宫留玉拉着杜薇直接走了。
这次杜家人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直接把宫留玉带入了宴客的正厅,杜钟维的脸色有几分难看和尴尬,显然是已经知道方才的事儿了,不过他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对着宫留玉笑道:“殿下,如今正宴还没开始,咱们不如先对饮一番,也算是取个乐子。”
宫留玉指尖拢了拢袖子,平心静气地道:“杜二老爷有什么事儿你我都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何不摊开了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杜钟维神色带了些尴尬,转过头咳了声:“薇姐儿啊,你姨娘在后院等你呢,你要不要先去瞧瞧她?”
杜薇看了宫留玉一眼,见他轻轻颔首,便转头跟着来领路的丫鬟走了下去,一路到了后院,就见冯姨娘立在一座粉刷一新的小院儿前,神色有些局促地等着她,见她来了,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忙上前携了她的手道:“囡囡来了。”
杜薇反握住她的手道:“我来看看姨娘。”
两人边说话边进了屋子,冯姨娘笑道:“囡囡来得早,还没吃饭吧?”说着就吩咐小丫鬟去摆茶上点心,又把点心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吃点好克化的先垫垫。”
杜薇看着两个殷勤服侍的小丫鬟,微微笑道:“姨娘如今也有人伺候了。”
冯姨娘抬手给她倒了杯茶:“什么啊,全是托了你的福气,我这才搬新院子,老爷不光给我分了院落,还专门指了两个丫鬟伺候,夫人知道了又是一通好闹,可惜老爷这回铁了心,对她的话一概不理。”
杜薇道:“这是姨娘自己的福气。”
冯姨娘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你莫要宽慰姨娘了,姨娘虽不聪明,可也不傻。自从我生完文哥儿以后,你看老爷可曾看过我一眼?这些年由着我被夫人作践,他也没说什么。可你瞧瞧我近来,自从见了你之后,他就待我一日好过一日,这其中的缘由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杜薇没说话,就听冯姨娘继续道:“我这全是沾了你的光,他存心用我们母子俩来拿捏你。”
杜薇没想到就连冯姨娘也看出来了,顿了片刻才道:“姨娘,谈不上什么拿捏不拿捏的,只不过我在殿下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殿下心里自有定数乾坤,也不是那等能听信妇人言的人,二老爷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冯姨娘摆摆手道:“姨娘当了一辈子妾室了,这点子道理还能不懂吗?说句锥心的话,我和文哥儿如今人在杜家,自然不能盼着杜家败了,我自然盼着你能帮的就帮一把,可你若是不能,难道我还能用硬逼着你出力不成?别的不说,万一这事儿再把你给搭进去,那姨娘可是死都不能瞑目了。”
杜薇心里有些感动,低低地叫了声:“姨娘...”
冯姨娘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打断,自己压低了声:“老爷夫人明摆着算计你呢,他们都商量好了,今日便要五小姐到殿下面前讨巧卖乖,最好能把你挤走,独占了殿下身边的位置,他们没存好心思。”
杜薇淡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怕的,方才五姑娘已经使出手段来了,可惜殿下不接招。”
冯姨娘也松了口气:“你是因着姨娘才帮杜家说情的,我可不能就这么害了你。”
杜薇心里一动:“姨娘,我帮杜家没能耐,可帮您还是可以的,如今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干脆帮您赎身,您脱了杜家过日子,到时候不论一个人过还是另觅良人,不都是悠闲自在?”
冯姨娘先是一怔,然后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这,这怎么能行?我都在杜家一辈子了,去了杜家还能去哪?再说了,就算我走了,文哥儿终归还是杜家人,我哪里能离得开?”她又苦笑道:“姨娘如今已经四十了,又有哪个男人看得上?离了杜家也是给你添乱,罢了,就这么过吧。”
杜薇张了张嘴,但想到她和宫留玉的筹谋冯姨娘并不知晓,便只能道:“姨娘不要妄自菲薄,您手上活计好,心又善,离了杜家也有大把的好男人呢。”
可无论她怎么说冯姨娘都只是摇头,杜薇今日的来意之一本就是想探探冯姨娘的口风,再决定怎么安置她,如今见她执意不允,也只能暂时按捺住,等杜家的事儿解决完了再做打算。
相比于杜薇和冯姨娘的平淡,正厅那边就热闹的多了,杜钟维刚打发走杜薇,就见一个一身翠草颜色的少女托着酒盏娉婷走了出来——正是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杜盈。
她笑靥如花,身姿盈盈的给宫留玉斟了一杯酒,仿佛刚才在花园的尴尬没有发生过一般。
杜钟维坐在上首咳嗽了一声,缓缓道:“殿下,小女方才孟浪了,这才多有得罪,今日就让她敬酒一杯,权当做给殿下赔礼了。
宫留玉现在才明白杜薇为何执意不让他给杜家人帮忙了,这杜盈方才受过那般羞辱,一转眼却能笑语盈盈地又站到他面前来,这份心胸都让人望尘莫及了,这家人便好似牛皮糖一般,沾上就再甩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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