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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少年的袁训,当着人做事是稳重的。可不代表他的内心,也苍老如老年人。他愤愤在想着,宝珠是能吓的吗?

    吓坏了还抱什么孩子!

    就这么离开。

    他离开后约有盏茶时分,两匹马冲入这巷子中。那叫世拓的青年勒住马缰,问身边的小厮:“就是这一家?”

    安家大门上,不知何时画了一个小小的白粉圈。

    小厮笑:“世子爷,小三子跟人,不会跟错。这里应该就是安家在京里的住所。”

    “等等,”世拓眼神一凛,与小厮同时听到开门声。主仆马术都很好,拨马就走。冲到街口,在转角装作无意的停留,见一个家人牵着马走出来。

    主仆眼睛都一亮:“没错,美人儿就是住在这里!”

    这个家人,是南安侯的随身家人。他在这里,南安侯也在这里。南安侯最近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他的胞妹住处。

    这也是南安侯夫人最恨的地方,对世拓说过多次,有让世拓帮忙去捣乱的意思。而世拓对姑母大人数十年夫妻不和,早就麻木不仁。

    他小时候还曾愤慨地挥舞拳头:“为什么,姑父对姑母不好,我要寻他事情!”一晃这些年,世拓都会追美人甩美人,对姑母不得姑父欢心只有一句话:“你忍着。”

    他世子爷甩掉的美人儿不知道有多少,都像姑母这样的自己没能耐同丈夫和好,又抓住夫妻不和这事不放,以为还和老太妃在时一样,是南安侯这当丈夫的一个把柄,世拓心想,真没道理!

    但是姑母指的美人儿,世子爷还是蛮有兴趣。须知道世子爷世拓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要狐朋来狗友,要媚骨来娇柔,放过任何一个美人儿,都是对世子爷极大的污辱。

    美人儿,那大红衣裳的美人儿,看上去火辣辣的,咬一口,一定辣到心里,酥到脚尖。

    世拓第一眼相中的,是大方标致,又不怕人看的掌珠。

    等南安侯的家人过去,世拓对跟从的小厮一笑:“你去看看地形,我呢,还有点儿事得去找冯家兄弟一趟。要找我,就去彩月楼。”

    说过打马离去。

    小厮在他身后笑,世子爷碗里快吃不完,这不,接上的又来了。

    以他跟世子爷的这几年,凡是世子爷相中的美人儿,不管是忠贞的还是固执的,经过世子爷的手,没有一个不乖乖就范,接下来,就是相思、情恋、火热、咒骂。

    这四步曲,至今没有错过。

    但女人吃了亏,她还能怎么样?只能自己忍着,除非不想再嫁人。

    ……。

    深宫流云,绿叶森森。袁训候在宫门上,他不去理论几句,怕几宿会睡不着。

    好半天,有一个太监小跑着过来,过来先悄声埋怨:“小爷,您也是太较真,不就是相看相看,您这又进见是想说什么,娘娘正在不悦,本不想见你,怕小爷你牛性上来不肯走,这不,让我带您进去,您可说话小心点儿,”

    袁训面无表情:“嗯。”

    随太监进来的地方,是中宫皇后的宫室。袁训进来无人奇怪,因一直在“关照”他的淑妃,就住在皇后的东偏殿。

    袁训没有去东偏殿,而是直接进入皇后正殿。殿内无人,他也不奇怪,越过帘幔进去,又是一间殿室,尽头是一道珍珠帘子,白日里也放出数丈白光。

    袁训在珠帘外,又离开的几步地方上,跪了下来。

    他跪下,也和外臣请安的礼节不同,往那一跪,直挺挺的,就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里面那位恼火:“怎么了,你这是来怪我的?”

    “我只想回一句话!”

    “说!”

    “吓坏宝珠,可就没有康健的孩子抱!”袁训梗起脖子。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空气冷凝得人手心里可以冒冷汗,又才一出汗,就冻在手中。

    半晌,帘内抛出刀子似的话来:“你敢这样威胁我!”

    “我据实而回,请娘娘三思。”袁训还是*的。

    帘外的他,和帘内的她,心思都想到一个人。在他所想的,那是一个羸弱的人,他从没有见过他的面,他是羸弱的他的遗腹子。

    而帘内的她,则是照顾过羸弱的他,甚至为了他,年纪小小被迫离家。当她经历辛苦劫难,终入富贵荣华,她去寻找羸弱的他,只有一捧黄土,一捧白骨。

    她狠狠瞪着帘外虽跪着,却毫不示弱的袁训。这要不是他唯一的骨血,早就一巴掌打过去。

    竟然敢拿孩子威胁我?

    你当本宫这么好说话!

    可她还是强势中虚弱下来,康健的孩子,“康健”,万一以后孩子不康健,她死了怎么去见去世的双亲,和家中的祖宗。

    “好吧,”受人威胁总不是好事,她内心虽服软,嘴头子上阴阳怪气:“就依你,你能耐!”

    袁训叩了三个头,个个响而有声,不等帘内人说退去,起身弯腰,倒退着出去。

    又是半晌,斜风入帘栊,将近黄昏时,帘内的那一位才气哼哼道:“没有孩子抱,哼,我倒怕了你,不敬长辈的东西,”

    旁边的人想劝又不敢劝,想笑又不敢笑。

    这一位还没有发泄完,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都听到没有,那个宝珠,名符其实是个宝珠!是要捧手心里的宝珠,可不是能摔打的宝珠……”想想又脾气上来:“全是那个老东西定的好亲事!我还蒙在鼓里,他倒和南安侯这个更坏的老东西不声不响的,把亲事互许。你们都知道,我为他的亲事,我相看的可是朝中的佳丽,看来看去,我眼睛都花了,那两个坏东西,死老头子,自作主张定亲事。哼,一个五品官的孙女儿,爹娘也一般,当爹的居然还不是官?”

    为了亲事,这一位几时想到几时恼火,她半点儿没插上手,全让别人作了主。

    说着,那倒霉的忠勇王又中枪。

    “家里没镜子怎么着?也不每天对着照照,一个庶女,也想攀我的亲事!没廉耻的东西!太子挡了他,他还有些不甘心,非要我自己个儿对他说,他方能清楚明白清醒领悟……。一个庶女!”

    难怪她生气,一个庶女也想当自己的亲戚。

    想到这里,更生气的是,那个宝珠,也一样是庶子的女儿!

    “母后,”帘后一声呼唤,端庆小殿下蹿进来。她从来活泼,性子没有半分安静的时候。一进来,小脸儿就晃动着笑,像漫天西下的日头,全到了小殿下脸上。

    端庆小殿下猴过去,双手扳住母亲的脸对着笑:“新娘子要敬婆家茶吗?”

    所有人都让逗笑。

    “敬,你又问这个作什么?不看书,不学礼,成天疯跑。我还没骂你呢,我就说要看看,你把人吓到了,知道吗?”

    那掳宝珠的主意,出自于十岁的小公主。十岁的她,能出来什么稳当的主意。

    “坏蛋哥哥生气了吗?”小公主眼珠子骨碌碌。

    “生气了,我也生气了。”

    “那,我帮母后做件事,您就可以不生气了。”

    “哦,你又想怎么样?”

    端庆小殿下笑眯眯:“坏蛋哥哥成亲,母后你不能出宫,我代你出去吧,我代你喝这碗茶。”

    “扑哧,”不知哪一个宫女先笑出来,余下的人全都笑了。

    “坏丫头,这事儿你是哪里打听的?出去可不能乱说。再就这新娘子敬的茶,是长辈喝,轮不到你。”

    小殿下继续转眼珠子,寻思馊主意:“让我想想,我回去睡一觉,就有喝茶的主意了。”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蹬小腿,又走了。

    外面自然有人跟上。

    让小殿下这么一闹,帘内的娘娘旧气消除,新的气又上来。

    她酸溜溜的:“成亲?哼哼,那个老东西不回京,就得等着,哼哼哼!他是男家亲戚吗?还要等他!我要是犯点儿坏,让他回不来!”

    侍候的人窃笑,那位大人还不老,但娘娘恼他,就一口一个老东西。另一个坏的老东西桂冠,让南安侯不费功夫的摘走戴头上,看这样子,这一辈子也取不下来。

    ……

    夜凉如水,邵氏又歪在榻上出神。掌珠一般的洗浴出来,随意回母亲:“您不累吗?宫里逛了那么一圈子,”

    “掌珠,你不觉得奇怪吗?”邵氏问女儿。

    掌珠一愣,又了然地道:“您说宝珠,宝珠这事儿啊,”还没有发表见解,邵氏道:“是你祖母。”

    掌珠彻底愣住,走到母亲对面坐下,深深的打量她,也做好长谈的架势,且失笑:“您素来不敢说话的人,怎么会对祖母起什么疑心?”

    “不是我起疑心,是疑心送到我面前。”邵氏就把安老太太遇到南安侯夫人的话告诉掌珠:“我虽然不认得她,也猜出几分。”

    她自以为有关子可以卖,就得意地问女儿:“你能猜到吗?”

    掌珠大大咧咧:“我的那位舅祖母,南安侯府的正房太太呗。还能有谁!”

    “吓!你又没见到,当时她和你祖母两个人,像两只斗鸡进了场,你怎么能猜到!”邵氏大大的惊奇。

    掌珠笑起来:“是她,好些事儿就都没了疑惑。”

    “哪些事儿?”邵氏糊涂。

    夜风中,掌珠徐徐而谈:“祖母自曾外祖母去世后,再也没有归宁。”

    “我也一样的不回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你可不一样,你嫁出去可得常回来,不然我能让你祖母闷死。我肯定早死在她前面,这是一定的。”邵氏戚戚。

    想到她的娘家人,邵氏更为难过。

    掌珠骇笑,安慰母亲:“您不爱和祖母过日子,我就把您接走。”邵氏泪眼汪汪,像是离开婆婆单过就在明天,激动上来:“真的么,这是真的么?人家肯答应?”

    “他不答应,就不找他家呗。”掌珠素来大气霸道,而经过今天宫中逛过,更对自己的亲事成竹在胸。

    再说自己的祖母。

    “舅祖父对祖母,那是百里挑一的好兄长,祖母还不肯回来,回来又不进侯府,这还用怎么猜,和那位舅祖母一生不和。”

    邵氏点头。

    “祖母对我们姐妹怎么样?”掌珠又问母亲。

    邵氏弱弱地道:“以前对你们都是一样的不待见,后来又好些,如今来看,竟是对宝珠单独的好,”

    掌珠低笑:“宝珠是今天受了惊,先不说她。就说以前我也认为祖母不好,如今看她为我们往京里来这一趟,”

    “她为她自己,侯爷不回京,她怎么不回来!”

    “那是姑嫂不和,但姑嫂不和,祖母也回来了,一则不用多说,为养老,二来,为我们亲事。”掌珠这人,百般挑剔别人的时候多。难得的感动一回:“她要和舅祖母和气,亲事上还用她这般的劳动。”

    又为自家祖母出气:“舅祖母是吃错了什么药,大面子也不要了,也不请我们一请,当我们爱吃她那顿饭。”

    掌珠不由回想今天,她见到足的十几个小侯爷,十几个……这个数字真惊人。

    见到这么多的人,自然是累的。掌珠打哈欠:“睡吧,明天祖母说的,要陪宝珠,宝珠让吓着了,”

    “还说宝珠,宝珠成亲,我还要出东西呢。”邵氏后来才想到又上了老太太的当,白白的给宝珠添箱。

    掌珠也埋怨:“就是的,东西全是我的,怎么给了宝珠!我得睡了,从现在起到宝珠成亲,我得天天盯着祖母,不许多给宝珠东西!”

    她走向床榻,冷不丁的,母亲又迸出一句,静夜中,她低低的:“你说,我们打听打听老太太当年的旧怨如何?”

    “好啊。”掌珠讶然了,真的很意外。母亲这种见到祖母就怕的人,也敢有这样的背后心思。

    “你答应?”邵氏也一样的意外:“你才说祖母好,”

    “祖母在亲事上不会亏待我们,可打听南安侯府的旧事,以后遇到事情先有准备,这有什么。”掌珠喃喃:“但打听也是白打听吧,不过是姑嫂不和,家家都有。”

    “你三婶儿认识的有人,我都看到,她赖不掉,她今天在宫里,和一个太太说话,我问她半天,她才支吾着回答,是她娘家的亲戚……”

    掌珠不耐烦上来,她正发困,就呛道:“祖母娘家有舅祖父,三婶儿娘家有人,就我们是没人的!”

    一下子把邵氏打哑,无话可对起身去睡。而这个时候,一曲清亮悦耳的笛声,悠扬的响起。

    对面西厢,张氏伸头往外看,见一轮明月高挂:“这是谁,半夜不睡吹凤求凰,”

    安老太太房里也走出梅英,悄悄的去见孔青:“老太太让您出去瞧瞧,不要是冲着咱们家姑娘来的,这可不好。”

    老太太耳朵眼里,也听得出这是凤求凰。

    不远处的楼阁上,世拓世子爷身穿一件淡紫色罗衣,月下飘飘然若天人,手中一管横笛,正吹得如痴如醉的地方。

    追逐美人,是他的爱好。

    抛弃美人,是他的最爱。

    美人儿,先上我的手,再慢慢看你泪眼儿婆娑,烛下不干……

    他觉得全天下的美人儿,为他生为他死,都是应该的。

    小厮站他旁边:“世子爷,人家出来人了,五六个壮汉呢。”

    世拓停下笛声,微笑道:“离我们还远,他们也找不到这里来。”

    果然,孔青在宅前宅后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就回去关紧大门。

    这不长的笛声,让附近正经的人家全小小的慌乱。

    掌珠侧耳倾听,她已睡下,但眉眼儿带笑,想白天收到的爱慕眼光,会是哪一个在外面?当事人有完全的直觉,认为是为自己而来。

    张氏推醒睡着的玉珠,有些恼火:“是你吗?是你惹来的!你就要定亲了,今天见到多少好少年,”

    玉珠揉眼睛:“三更半夜又吵什么,是为了给宝珠添箱吗?您不是祖母对手,认输吧。去找那位方大人打听祖母旧事,我劝您不必去,祖母的事与我们扯不着。”

    张氏气馁,咬牙骂:“你就清高吧,不食烟火吧,不管什么事都和你扯不上,等宝珠掌珠全嫁的比你好,你就去哭又有谁理会?”

    玉珠继续大睡。

    而宝珠,则起了甜蜜。

    她知道外面吹笛的不是袁训,但这一曲凤求凰,让宝珠心中把袁训百转千回的想过,更相思,又不安,手抚玉蝉低低的问,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此时离京数十里的集镇上,余伯南兴奋的睡不着觉。算路程,明天就可以进京。去安顿下住处,再一一拜会阮梁明等人。

    从他们那里,打听安家祖母的住处。

    宝珠,我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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