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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大河一脸惊愕,眼内有疑惑,显然并不知此事。
“你这贱丫头,还不赶紧把它给撕了!”周氏没抢到卖身契,急得叫了起来,那副样子跟被踩了尾巴没啥区别。
顾大河傻傻地看着老木匠:“师傅……”
老木匠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老头子本来也没想让你知道的,当初你到铺子里头干活,咱本来是不收你的,可见你也挺可怜的,就想着先收留几天。后来发现你这孩子挺聪明,学啥都挺快,就想着反正也就多一张口,也就让你留下来了。谁想这才过半年,你回家过年还没来呢,你娘就找上门来,跟咱要工钱,要不然就不让你来干活,这工钱要得忒多,你师娘她没答应。你娘就耍起赖来,三两银子把你给卖给咱了,还签了这卖身契。咱们都觉得你这孩子实诚,就没让你知道这事……”
说到这,大伙也是知道了大概,看向周氏的目光就变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当娘的早在娃子八岁的时候就把娃子给卖了,还是硬卖给别人的,卖身契上都是摁了手指印的,绝对没有错。
不过这三两银子的卖身钱,还真是不少了。
顾大河听得愣愣地,还记得八岁那年,自己虽然没有得到工钱,却是得到了二十文钱的红包,高高兴兴地就回去找周氏,把二十文钱一分不少地给了周氏。当时周氏是怎么一副表情来着?好像是挺温和的,问了他很多事情。
再后来自己就被撵出了家门,那时候才年初三……
记忆已经很浅,很多事情都没记着,唯一记得的就是周氏那句话:“以后甭回来了,这不是你家!”那时候也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吃得太多的原因,所以后来都是有银子或者买了东西才回家,尽量吃得少一点。
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卖了,还是卖给了老木匠。
周氏黑了脸,当初见顾大河过年过节都回来,都是带了银子要么就带了东西,从来就没提过这卖身契的事情,还以为是这老木匠俩口子傻,把卖身契给毁了,要么就是弄丢了,要不然咋可能眼瞅着这傻小子拿出东西回来。
况且后来去闹的时候,这老东西也没说啥,直接就让把人给领回来了。
谁想这老东西竟然这么不要脸,还把这卖身契给藏起来了,周氏这脸色就难看得不行,张口就骂了起来:“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就算老娘把娃子卖给你了又咋地,给你们家白干活了那么多年,早就抵了这三两银子,你还有脸把这卖身契拿出来说事……”
不等老木匠说话,顾大河阴沉着脸低吼:“咱每月都领了工钱,哪次不是半个铜板都不少地交到你手上?”
周氏噎了一下,很快又尖声道:“那是应该,从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不就得孝顺老娘?”
顾大河低吼:“可你已经把咱给卖了!”
没有比这更伤人的了!想顾大河这么多年来,一直就很孝顺这周氏,却没想到竟然早早就被周氏这个亲娘给卖掉了。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不是个自由身,是别人家买回去的仆人,感觉这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
不过顾大河并没有像周氏一样,想着把卖身契给抢回去。
突然想着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得了,这样也算是一种解脱,也挺好的。
“既然已经是签了卖身契的,那我爹就是这周氏的儿子咯,那还讨论点啥?”顾盼儿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手中的卖身契,本来还愁着怎么解决这一切,这会就有人把这玩意给送上门,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老木匠嘴巴动了动,终究是啥也没说,肩膀耸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见老木匠也是为难的,并不想这样做。
“老头,你有啥为难事,咱一会再说!现在就把你的仆人给领走呗,到我家去,咱们好好谈谈!”顾盼儿说完又扭头看向几位族老,一脸古怪地问道:“我爹这已经是被卖了,会不会从族谱里头划去?”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按理来说,这已经卖掉了的话,就不算是顾氏之人,名字自然是要划掉的。可这顾大河被卖之事现在才传出来,都过了好二十好几年了,这若是划掉的话,就不仅仅是顾大河一人的事情,还有这一家子人可都在族谱里面,这该怎么算?
“这事……再议!”几位族老暂时也没辙。
有人就说:“大丫你家这么有钱,咋不把你爹给赎回来哩?”
顾盼儿就道:“就算是赎回来,咱也不能把这卖身契给毁了啊!要是毁了的话,周氏可就有理由找我爹要银子去了,那多不划算啊!”
大伙听着就齐齐傻了眼,也不知该说点啥才好了。
几位族老本也打着让顾盼儿将人给赎回来的,没想到顾盼儿竟然是这么想的,再转眼去看周氏与满脸错愕的顾全福,只得叹气摇头:“这事咱们是帮不到你俩了,就是你撞死在这里咱也没辙啊,毕竟这人都已经卖了,也就不归咱管了。按理来说,也跟你们家没半点关系了,大河要是还认你们,那是情分,不认那就是本分了。”
这峰回路转的,全福家人也全都傻了眼,没想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周氏黑着一张脸,也不提撞墙的事了,不过这眼神却是恨恨地盯着老木匠,将这一切的变化与错误都怪在了老木匠的头上。
虽然这卖身契是真的,可老木匠被周氏这么盯着,也不免有些心虚。
毕竟这事情过了这老些年,要不是家里头出了事,老木匠早就把这事给忘记了。这会家里头出了事,实在没了办法,又听说顾大河这日子过得还行,就犹豫着要不要来借点银子。没想自家老婆子还一直藏着这卖身契,就想着拿来换点银子,毕竟这银子就算是借的,估计也是还不上了。
老木匠家世代单传,本来这日子也是过得挺不错的,没想这儿子跟孙子上山砍树,树倒的时候不小心震到山上的大石头,滚下来的时候把儿子跟孙子给一块砸了。
儿子还好一点,只是断了两条腿,这孙子却是脊梁骨折了。
这孙子人虽然没死,可这活着跟死了也没啥区别,全身瘫痪不能动弹一下。孙媳妇一看这情况,立马就要和离,还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老木匠俩口子自然不乐意,毕竟这孙子都成了这样,这孩子要是打掉的话就等于是绝后了。
跟这孙媳妇商量来商量去,孙媳妇要三十两银子,才答应把孩子生下来。
三十两银子啊!要是换作是过去,勉强也能拿得出来,可儿子跟孙子这药钱就花去了不少,并且还借了点银子,家里头哪来的三十两银子。
之后就想起了前不久见到顾大河,听着似乎日子过得还行,就想着要不要借点银子啥的!老婆子就说甭提那些虚的,这三十两银子就算是借到了,就凭自个这俩老的,也没法还清这银子,干脆就把这卖身契给拿出来换银子得了。
其实老婆子是怕大河不借银子吧?老木匠心里头想着。
不过老木匠一路上想了挺久的,也觉得把卖身契拿出来不妨是个好办法。
周氏盯着老木匠看了许久,这才极为不情愿地咬牙说道:“不就三两银子?老娘给你,把这卖身契还回来给老娘!”
顾盼儿闻言冷笑,却不作表示,只是弹了弹手上的卖身契。
老木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却还是咬牙说道:“虽然很抱歉,可咱这也是没办法,这卖身契必须要三十两银子,不然咱不可能还你。”
“三十两!”周氏立马尖叫起来。
老木匠却是肯定是点头:“是的,三十两!”
周氏骂道:“你咋不去抢?你这老东西还要不要脸了!当初不过卖了三两银子,这会你竟然向老娘讨要三十两银子!”
“就三十两,半个铜板都不能少!”老木匠咬牙不改口,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还真是报应不爽,刚周氏也是咬口,半个铜板不能少来着。
这下轮到周氏来面对,还真不知道周氏会咋应对!
顾盼儿不免顿了一下,狐疑地看了一眼老木匠,见老木匠眼中并无贪婪,反而是痛苦与复杂,不免就琢磨了起来。没少听包子爹说这老木匠人好,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的话,应该不至于会狮子大开口,倒有些好奇会是什么事情了。
这钱还没到手呢,就要先垫出去三十两,一向死抠的周氏哪里乐意,转头就骂顾大河:“你这黑了心肝的是死的不成?还跟老娘说拜了个好师傅,没想到被人坑了吧?还不赶紧拿银子把你自个给赎出来?”
顾大河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梗着脖子道:“咱这整个人都是师傅家的,就算有银子那也是师傅家的,咱哪有银子来赎自个?”
按理来说的确是这样的,身为奴仆,不管啥玩意都应该是主人家的。
可周氏想到顾大河那一袋银子就肉疼得不行,要是那天把银子给拿到手,这会就算是给了三十两银子,也能剩下一半。可这不但银子没拿到手,反而还要搭出去三十两?这跟要了周氏的命有啥区别?
想来想去,周氏还是不乐意吃这亏,眼珠子转着,正在想着法子呢。
顾全福这回算是彻底懵了!
亏得一向自命清高,就算是家里头最难过的时候也没跟别人似的卖儿卖女,哪怕只是卖身五年十年的这种,也没松口。不曾想这人到了晚年,家里头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出丑事。不止是孙女被卖人肉又卖青楼啥的,就是这儿子都被自家婆娘给卖别人家了。
身体晃了晃,脑子嗡嗡直响,差点没晕过去。
回过神来就一巴掌打到周氏的脸上去,面色阴沉:“都已经不是咱家的娃子了,你还瞎咧咧个啥?赶紧回家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说完就扭头看向老木匠,以商量地口气说道:“老大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这三十两银子的确多了点,要是老大哥这银子能通融一下,咱还有这个能力把人给赎回来。三十两银子的话,咱是真没办法啊。”
周氏挨了打却不敢吱声,知道自家老头子死要面子,平日里咋闹都没有关系,只要不丢脸啥的。可这会要是给下了面子,不定还得打人呢!
可饶是顾全福说了话,老木匠也没有松口,咬定了三十两银子。
顾全福面色阴沉得不行,不说是周氏,就算是他自个也舍不得拿出这三十两银子,要知道这三十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况且这要是赎回一个孝顺的儿子也就罢了,现在因为又多了这一件事,这老三看着眼里头更加没他们这俩老的了。
要真赎回个白眼狼,这银子就打了水漂了。
眼神不自觉地就瞥向周氏,周氏立马叫了起来:“咱们家哪有三十两银子?没的,拿不出来!”周氏也是想到顾大河的态度,就是三两银子都不乐意拿出来,更别说是三十两银子了。
别到时候人是赎回来了,却得不到半点好处!
老爷子就沉默了,不再吱声。
这全福家人也不吭,祠堂里头依旧是议论纷纷,又过了约么一刻钟的时间,顾盼儿这才开了口:“既然这样就别堵在这里了,毕竟这事族里头也没办解决了不是?有这卖身契在,咱们家可是跟他们家没半点关系了。断亲一事也不用提了,毕竟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断了。”
几位族老面有难色,却是啥也说不出来,毕竟这是事实。
周氏心有不服:“从老娘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咋就跟咱没关系了?”
顾盼儿冷笑:“官府有明文规定,你打算跟官府叫板?”
提到官府,躺在那里动都难以动弹一下的顾大江就抖了抖,面上不由自由地就露出害怕的表情来,宁死也不要再进一次了。
顾盼儿不经意瞥了一眼顾大江,见其面露恐惧,心底下不免冷笑起来。
不说是顾大江,就是周氏也吓得抖了抖,也是想到了顾大江的遭遇。于是吱吱唔唔地,也是说不出什么来,可眼中的不甘是那么的明显。
“这事就这么着吧!散了散了……”几位族老也坐不下去了,一个劲地挥手让大伙散了,也就表示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本来就是为了断亲这一事的,村里头还在想办法劝顾大河呢,这头就闹出了这么一件事来!这可是等于早就断了,而且还是那种断得特别彻底的那种,就算还有情份在那里又能咋样?就跟大丫说的,还能跟官府叫板不成?
这顾大河就算是赎回来了,人家不乐意孝顺你这亲爹娘也是有理的,谁也管不着,谁让你当初三两银子把人给卖了呢?
该!
大伙可不乐意散了,毕竟这事还没完,还有戏可看呢。
可顾盼儿却不乐意待在这里,总觉得那些祖宗牌子怪怪的,待着就浑身不太得劲,将卖身契往怀里头一塞,瞥眼顾大河:“还不把人请回去?你这身价可是从三两银子上升到三十两银子的,好歹值钱了不少!”
这话说得……
大伙听得都无语了,不由得看向顾大河,看他是怎么个反应。
顾大河一脸复杂地点头,对老木匠道:“师傅先到咱家坐坐,这事咱好好说,咱人就在这里,不会跑的。”顾大河也自认为了解老木匠,觉得老木匠不是那种狮子大开口的人,不定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情。
自个能有今天,也是多亏了老木匠,顾大河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老木匠还以为顾大河不会给自个好脸色看,没想到还能在顾大河脸上看到关心,顿时这眼泪就差点流了出来,忙点了点头,然后在顾大河的搀扶之下出了祠堂。
周氏死死地盯着顾大河与老木匠离去,眼中愤恨,一脸不甘。
大伙见顾大河与老木匠都走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觉得这正主都走了,这戏自然也没啥好看的了。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顾全福俩口子,便也渐渐散了去。
这些古怪眼神看在顾全福的眼里,却全成了鄙夷,更觉得面上无光。
狠狠地瞪了周氏一眼,也挥袖先离开了。
周氏被瞪得缩了缩脖子,又瘪了瘪嘴,心底下更恨死了老木匠。这三两银子变成三十两银子,这死老东西还真是不要脸。却丝毫不认为自己当初将顾大河卖了有什么不对,觉得当时顾大河正是*岁的娃子,能吃得很,自家可没那么多粮食,卖了也算是为这娃子找一条出路。
就是这老木匠忒不要脸,竟然要那么多赎金。
不过说到底,周氏最恨的就是顾大河,觉得顾大河没用,竟然连卖身契都没有拿回来,越想就越是怨恨,嘴里头一个劲地骂骂咧咧的,各种难听的话都飙了出来,三角眼内的狠毒是个人看着都觉得毛毛的。
“想撇开老娘自个享福去,门都没有!”